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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又是一场小雪落下,街头的多了几个穿着像是乞丐的孩子,满大街喊着叫卖青樱小报,这东西之前城里人可没有见过,谁需要买邸报看只需要去书院的侧面那就可以。

最开始注意到这小报的人,并不是周围的商户或者普通百姓,反而是书院里的书生,“听说了吗,书院大门外那家书肆,竟然收集了往年各州和府城案首和榜首的题。”

“看到了,我也是今早来书院路上特意买了两份,据说三日后开售时,前十名有免费领取的名额呢。”

这些考题其实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书和知识都被上层的人收藏,他们不会将好东西分发到民间,作为孤本收录到自家的藏书阁或者书房里,只留给自家的子孙看。

这也导致大晋门阀世家抱团紧密,寒门学子想要考中功名那简直难如登天,世家子弟从小就学的比寒门多,见识也多,享受到更多的资源和机会,到了考场上,自然也比寒门学子多出更多的机会。

正是这般,朝廷中到处都是结党营私之辈,陛下为此早就痛疼不已,更是大力鼓励寒门士子,只可惜只是鼓励难以成事,老百姓一家培养一个读书人都是倾尽所有,结果即便是如此,和世家公子那也是云泥之别。

因为老百姓有太多东西看不到学不到,这人就算是再聪明都难成才。

所以现在一家小小的书肆,开在巷子里竟然说有各个府城的题,这如何不让寒门学子激动,这样的机会便是有钱都难买。

“哎就是不知道真假啊,那么小的地方真能弄到那些文章?北国春可都没有那样文章呢。”

北国春乃是府城最大的书肆,可以说京城的书肆有的这里都有,甚至还收录了不少野史游记,就这样的大店都不曾说过有有案首榜首的文章。

谁手里有其中一个人的都可以得意很久呢,更别说各个州府的。

“三日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书肆开业三日,冯樱也进了一些常规的书本,只是不算多,更多的是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学子们日日用,只要他们的东西没毛病,那些书生自然不会舍近求远,单这一项就已经比别的书肆有优势。

天黑后三人聚集在冯樱和霍彦青的小宅子里,桌子上摆着一条红烧鱼,一道家常豆腐还有红烧肉,另外还有两道素菜,“这三天也算是开门红了吧,小报每天都不够卖的,好多人寻到铺子里要买小报呢!”

冯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都要勾到耳朵根了,两文钱一张的小报,三日的功夫竟然挣了一两多银子,这还是刨除成本之后。

看着她这副开心的样子,霍彦青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虽然他晓得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可眼下的确是个不错的开端。

三人做了几道好菜,却没有一个喝酒的,董明倒是想喝,只是明天一早还得去书肆忙呐,他可不想喝酒误事儿,霍彦青和冯樱自是不用说,明日一个要去书院读书,一个请假要去书肆帮忙,售卖文章的第一日想想都晓得一定会很忙,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全都推给董明。

三人位开门红庆祝了一场,第二天一早冯樱和霍彦青出门,走到书院门口的时候,董明早已经开了铺子的门,好多学子举着手里的小报,或是领取或是买那些文章。

董明忙得根本没有发现冯樱他们靠近,早上他一睁眼,脸还没有洗呢,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他打开窗户上的板子朝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儿,几十个学子顿时激动起来,纷纷朝着窗口挤过来,他再想缩回去已经来不及了,索性搬出来早就准备好的文章开始售卖。

冯樱和霍彦青都顾不上询问怎么这么早开门了,赶忙从后门进去后帮着搬那些印好的文章,这些文章冯樱定价不高,所以只是印好用线缝起来,没有什么封皮,甚至缝起来的地方也只有两处,只为了不散开罢了。

书生们有人先买了一份,站在一旁翻看之后确认这些东西的确是好动,便再次挤入人群中抢买其余的文章。

这东西不管是刻板还是缝制,都需要功夫,这三日的时间他们一共也没有准备很多,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铺子里所有的文章全部卖空了。

“明日吧,没买到明日再来,今日的全部售空!”

“明天还是这个点吗?”冯樱看着外面的书生,想起来这些人白日里都在书院读书,也只有一早一晚有时间买东西,“对,明早还是这个时辰,数量有限先买先得!”

霍彦青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目前书肆里也没有旁的书,“那我也先去书院了。”

“嗯,你记得中午找凤仙嫂子打饭。”冯樱昨日请假的时候,就和凤仙打好了招呼,若是她哥过去,那就帮忙少抖几下勺子,多给他打些饭。

“知道了。”

等着人走了之后,冯樱也没有闲着,她拿出账本开始记账,董明终于开始去洗漱,忙完之后他就去买早饭,等着董明回来的时候,冯樱还在扒拉这算盘算着成本。

“丫头丫头,大消息大消息,刚才东街的叫花子说,张家豆腐铺子死人了,据说是张家老太太打死儿媳妇了,这会儿正闹着呢,有人跑去衙门报官啦!”

冯樱一听这还了得,之前在后厨干活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凤仙嫂子他们说张家老太太的事儿,据说这老太太不是一般的刻薄儿媳妇,周围邻居经常能听到,她在家里教训儿媳妇的动静。

冯樱赶忙起身就往张家豆腐铺子跑,到的时候官差还没有来呢,张家后院门外围满了人,院子里有男子的哭喊声。

她跳脚往里看看,只见一女子满头是血的倒在井边,一个憨厚的男子趴在她身前哭喊着娘子,一旁还站着一个老妇人,脚边是沾着血丢在地上的洗衣棒,细看之下老妇人的手上还有血液喷溅的痕迹。

看到这一幕,冯樱只想说百闻不如一见。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围观的人,就看到一人身上带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她凑过去问道:“嫂子,这是怎么了?”

那人一边观望着院子里的人,也没有回头就说道:“嗐,还能是怎么了,这不是张家阿婆天不亮让儿媳妇洗衣服,结果着衣服刚洗完还没来得及晒呢,张家阿婆又闹着吃早饭,嫌儿媳妇偷懒不做饭,顺手抡起来那棒槌就打,往日这儿媳妇还晓得跑,今日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张阿婆给打了,瞧着认识不行喽。”

这边她话刚落下,就听到院子里再次响起尖叫声,这声音是女人的,周围的人赶忙看过去,只见刚才还呆愣的老婆子,这会人突然跑到儿媳妇的腿边跪着哭,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悲伤的东西,那模样和目光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哭儿媳妇。

冯樱满心的纳闷,就听到趴在墙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哎呀呀作孽啊作孽,张家儿媳妇之前有孕了,这会儿孩子都掉出来啦。”

周围人顿时炸了锅,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可细听之下都是在骂张家阿婆的,也有惋惜那儿媳妇红颜薄命的。

一阵风吹过,冯樱鼻息间都是血腥味,脸色也白了几分,她以前只听说过有恶婆婆打死儿媳妇的,却没有见过,今日真真切切见到这一幕,腿都有些软了。

没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捕快腰间挎着刀,带着仵作和郎中过来,郎中上前搭脉试了试,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仵作上前看看,人还没有彻底死透,但也已经无力回天,和捕快说了两句之后,再去查看的时候人就凉了。

张家阿婆被捕快押着出门,她儿子还挡在捕快面前,甚至下跪求他们别带走他娘,全然没有因为媳妇的死,对母亲生出一丝一毫的埋怨来。

冯樱看着他看着母亲被带走,哭到快断气的样子,叹息一声,“啧啧,当真是个大孝子呢。”

她现在就觉得手痒的厉害,恨不能现在就拿起笔杆子来写点什么,董明看着她气的咬牙切齿的样子,一张脸都皱了起来,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霍彦青知道了飞杀了他不可。

“丫头……”

“回去,我一定要好好写写这件事儿,气死我了!”

不等董明说完,她抬脚就往回走,回到青樱书肆的时候,她的账本还摊着没有写完,可冯樱这会儿没有心思算账了,捏着笔杆子就开始写今日看到听到的事。

*惊!被豆腐阿婆打死的冤鬼,产下三月男婴……

*西城徐记粮铺开业酬宾……

冯樱写完张家豆腐铺的事儿,又顺手从董明收集到的消息里,随便挑了连个撰写,凑成一个版面,让雕版师父加紧雕刻。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府城的大街小巷都开始传开张家的事儿,看完邸报上的内容之后,众人也都纷纷谴责张家母子,很快“恶婆婆”这一词成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的话题。

隔了一日,衙门那边也传出来消息,张家阿婆故事伤害致使张王氏和腹中胎儿丧命,判秋后问斩,而张家的汉子却不顾给死去妻儿收尸,跪在衙门为自己母亲哭求两日,最后被衙役乱棒赶走,这事儿才逐渐消停下来。

阜宁城里好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听到谁家婆婆欺负儿媳的事儿,当婆婆的人更是小心翼翼的,就怕和儿媳妇吵两句,就被左右邻居戳着脊梁骨骂她恶婆婆。

最近阜宁城里风气好了许多,冯樱下工坐在书肆,听着外面小乞丐过来说消息。

“前面当铺赵老板的小妾跟着长工跑了,据说两人将赵老板的钱全都卷走,如今赵家显示疯了似的到处找人,这都已经四五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只怕人都已经跑出府城了。”

“福来当铺的赵老板?你说的是他哪个小妾啊?”

“就是八姨娘,听说曾经可是最得宠的一个,不过今年初赵老板又纳了九姨娘,这八姨娘就不得宠了,这才几个月就跟着人卷着钱跑了。”

冯樱摸摸下巴,拿出来七文钱交给他,“这个消息不错,下次有好消息记得再来。”

“一定一定。”那人拿着比平时多的钱,开心的跑远,这消息虽说不错但冯樱担心会有出入,又让董明去打探了一番。

晚上吃饭得是,饭桌上董明笑呵呵的说道:“这消息是真的,听说那赵老板如今被他正房挠破了脸,不光家里的钱被拿走了,就连福来当铺柜上的钱也都全部被拿走。”“

冯樱最是看不惯这样的人,有两个钱儿就不安分过日子,整日里娶小老婆,左一个右一个还不算晚,五十岁的人了,孙子都快要娶媳妇了,竟然又纳了一个十四的丫头做九姨娘。

“说起来也是活该,他这显然是宠妾灭妻,府中的账本一应都给了八姨娘,一个妾侍竟然越过正房开始管家,这在哪个大户人家都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他也不过是一间当铺的老板,听说他那八姨娘今年才十七呢。”

“可不是,我打听到的消息,说他那正妻是再温柔和顺不过的,结果这温柔竟然成了别人欺负她的缘由,福来当铺曾经可是赵老板岳父的铺子,十几年前岳父去过世才改成了他的,如今倒好,拿着当铺挣来的养小老婆,还任由那些人欺负到正妻头上,这不是伤天害理嘛。”

第二天一早,城中大街小巷都热闹了起来,赵家的事儿本来知道的人不多,可随着青樱小报在城中传来,识字的不识字的都晓得了赵家的事儿。

*惊!宠妾灭妻丧良心,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东街盛元医馆明日起义诊三日……

老百姓最是喜爱茶余饭后看这些,小报一发出去,安静了几日的城里,顿时再次热闹起来,知道细节的人更是添油加醋说的唾沫横飞。

不晓得这事儿人,满心的好奇听着周围识字的人读小报,甚至还有酒馆为了吸引人,每天都会挑青樱小报上有趣的事儿,在酒馆里读,引得那些吃酒的人议论纷纷,反倒是成了大家伙儿的谈资,一边喝着酒话匣子也打开了。

“听闻这次老赵真的火儿了,连那奸夫的老家都找过去了,可惜那两个人根本就去村里,老赵一气之下让护院把人家屋顶掀了,鸡窝里的鸡全部杀死,祸祸的可不轻啊,都不敢想那样穷苦的人家,这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都道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如今瞧瞧,要想家里安生老来不丢脸,还是老老实实守着老妻过日子吧,都一把岁数了还折腾什么劲儿,不吃点药,估计都爬不上小妾的床。”

“哈哈哈哈哈哈老刘你也太损了,他才五十应该还不至于吧。”

“这有什么不至于了,我家铺子隔壁就是药铺,闲话起来那家的小药童说漏了嘴,说老赵一个月都得去拿两次药,一次就拿上十几日的,要不然他都五十多了,怎么降服那些小丫头的?”

酒馆里都是男人,这话就越说越露骨,喝上点酒屋里的人也都爱说些这个,却不想让一肚子气出来买醉的老赵听到了,当即气得脸色发紫人差点厥过去。

对于这些冯樱是丝毫不知,她正发愁这两天再写些什么事件,毕竟前面几个都比较轰动,能让老百姓产生共鸣,也提高了议论的程度,这后面若是跟不上来大一点的消息,只怕小报的销量也要连日下滑。

董明看看时辰不早了,见冯樱忙着翻开叫花子送来的消息,他拎着篮子说道:“丫头,你先照看着,我去买些菜,一会儿彦青就该下学了。”

“好,董叔您看看有没有南瓜,今日想吃蒸南瓜。”

“那东西前两日多得是卖的,我一会儿过去看看,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冯樱想了想,“再买些洋芋吧,我瞧着他还吃炒洋芋丝。”这个“他”是谁自然不需要多说,除了霍彦青,如今也没有什么人让她这样上心。

“知道了,桌子上晾着水,一会儿彦青下学先让他喝口水歇歇,我一会儿回来咱们就关门回家。”

“好,董叔您慢着点。”

董明平时负责收集消息,却不负责撰稿制定版面,这些事儿也都是冯樱在做,此刻她正为了明日小报犯愁呢,谁能想到明日的小报头条就送上了门。

“给我狠狠地砸!”

傍晚的时候,是书肆这一日里最为安静的一段时间,叫花子送消息的也都送完了,书院这会儿还没有下学,其余的人也都忙着回家做饭,鲜少有人过来买书买报。

这边的门脸不对着外面的主街,又紧挨着书院,所以周围格外的安静,这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并伴随着一人的怒吼,显得格外声势浩大,也十分突兀。

冯樱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向外面,就见一群人手里拿着棍棒,气势汹汹的冲着书肆走过来,冯樱瞳孔一缩,嗖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叔有人来咋铺子,快去书院报信。”

负责刻板的时候刚才得闲儿,正在那里歪头打盹呢,也被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到了冯樱的身边。

“你们都是什么人?!”

其实不需要对方的回答,冯樱和刻板师父心里都有些猜测,城里没有几个人不晓得书肆和书院的关系,同行之间自然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过来闹事儿。

那来的人自然就和最近的小报有关系了,想也知道应该是赵家的人。

“你们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既然你们敢说敢做,就得敢当!给我砸了这间铺子!”

显然这些人不想和他们讲理,冯樱推搡着刻板师傅从后门走,“叔你快走,这里我挡着,你快去书院报信儿。”

晓得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刻板师傅赶忙从后门冲进了书院,他人还没有进书院的大门,就听到了身后传来棍棒打砸的声音。

冯樱见自己拦不住,索性也就不拦了,站在铺子窗口前看着对面一身绸缎的老者,“赵老板好大的气焰,正如刚才你说的,这人敢做就要敢当,小女敢问赵老板,我这青樱小报上所述,可有半点虚假?”

对面的男人目露寒光,“哼,大胆小丫头,不管老夫做的对与不对,都不是你这等黄毛小儿敢随意张口乱说的。”

冯樱站在窗口前,那些人敢砸的地方也不多,无非是将窗口上的瓦片砸下来几个,到底是书肆太小了,但凡那些护院放开手脚打砸,横竖都会伤到人。

“怎么的,赵老板这是敢做却不敢让人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出来这宠妾灭妻的缺德行径,落得如今田地,就该让世人都看看,也算是给世人一个警醒,莫要再走你的老路,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你却像是强盗一般砸我铺面,到底是谁目无王法,敢做不敢当!”

几句话,怼的赵老板彻底变了脸色,这几日他府上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那些过来典当赎当的,他都拿不出来钱给人家,铺子里周转不开,自然是无法做生意,家里几十口人一天天张着嘴等着吃饭,他拿不出来钱正犯愁呢,一肚子闷气没地放撒,这才想起来青樱书肆。

“你们都是饭桶吗?!给我砸,让她给我闭上嘴!”

“可是东家,这要是打伤了人,只怕是要闹到衙门里去,这……”

“废物!整天养着你们这些废物,我早晚要被你们气死!”

说着赵老板一把夺过来身边护院手里的棒子,冲着冯樱的窗口砸过去,窗台探出去的木板被砸塌,瓦砾沙土簌簌从屋顶落下,冯樱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已然有些慌乱,一个姑娘家面对这样的事儿,说不怕那是不可能。

赵老板一看没砸到她,心里的火气更甚,直接一脚踹开一旁的门板,“嘭——”的一声巨响,书肆本就破旧的老门,被他一脚踹断了门轴,歪斜的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

姓赵的怒目圆瞪,抡着棒子冲了进去,“我今天非要撕烂你的嘴,让你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冯樱没想到这人会疯成这样,这一刻她终于感到有些害怕,“你擅闯民宅打砸伤人,是想要将牢底坐穿吗?!”

看着冲进来的人,她本能的往后退,手也在下意识的摸索着称手的武器,可惜这窗口附近除了笔杆子就只有一小方砚台,根本无法抵御对方的棍棒。

“赵老板你冷静一点,你便是打死我又如何?你堵得住我的嘴,却堵不住世人的嘴!”

“死丫头,我今日非要打死你!”说着他已经冲到了冯樱的面前,举起手里的棍棒朝人砸过去。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是冯樱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对方顶多就是砸砸铺子,不敢伤人,可这赵老板显然不是个脑袋清醒的,一时怒极竟然还真要打人。

冯樱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准备往桌子底下钻,可她刚一弯腰,就看到赵老板身后站着一个人,他一把握住了赵老板的手腕,抬脚朝着赵老板的膝窝踹了一脚,年过半百的人,身子又圆滚肥硕,平日里掏空了身子,这会儿腰身并没有多少力气。

被人这样一拽一踢,整个人就虚弱的倒了下去,圆滚滚的身子倒在地上滚了一圈,“哎哟,哎哟,救命啊,来人啊!”

霍彦青一只手就夺过了他手里的棒子,冷目横扫杵在门外的人,“他不懂事儿想要作死,你们也想陪着吗?”

正因为他们不想陪着,所以刚才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主子吩咐打人的时候,那些人也没有动作。

见他们还算是明白事理,霍彦青转身朝着冯樱走过去,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可有受伤?”

“没事儿,他还没打到我,你就过来了。”她自己或许还不晓得,此刻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话一出口声音里颤抖着带着哭腔,显然是怕极了。

看着她惨白的脸色,霍彦青有些后怕的牵住冯樱的手,将人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他本想抱住眼前人,可这铺子里外围着不少人,有赵家的家丁,也有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他只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握住她的手给与安慰,也平复自己的心神。

他声音不疾不徐,洪亮沉稳的说道:“没事儿,我已经让人报了官,一会儿衙门会来人。”

这话显然不是说给冯樱一个人听得,这也是给那坐在地上的人,和门外的人听。

确认她没有什么大碍,也没有松开握着的手,他看向门外的人,“你们回去个人和你家夫人报信去吧,一会儿去衙门里领人。”

那些护院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身后围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书生带着仆从也拿着棍棒,待看清那人数后,护院们一阵胆寒。

庆幸刚才他们没有随便出手,这书院里百十号人随便一人一拳,都能将他们几个捶成肉泥,他们也只是力气大些,并不会什么功夫,真打起来未必是那些书生的对手。

也果真如霍彦青所说,衙门里很快就来了人,将那些家丁还有赵老板,以及冯樱和外面看的热闹的几个书生,全都传唤去了衙门里,书生都是秀才身份,见官不跪,一个个也都气定神闲。

书院里教过怎么写状纸,怎么诉讼言辞,包括律法等,这些人也算是得着难得的机会,上了公堂将在书院里学到的,一一用于实践,甚至隐约能从他们的眉眼里,看到激动的神色。

赵老板上门闹事,打砸书肆甚至还有伤人的举动,而冯樱这边除了霍彦青外,还有四个秀才讼师,他们引经据典将律法背了一个烂熟。

“启禀县令大人,据生员所知,大晋律法第三百三十一条所述,六品一下及无官身者,只可娶一妻纳一妾,违者多纳一人杖二十,堂下被告已然违法,他并无功名在身,身为商贾娶一妻纳九妾,按照律法足可杖责一百八十下。”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冯樱震惊的转头看向那书生,这可不是十八下啊,一百八十棍子打完了,那不得变成撒尿牛丸嘛,比宫中闻风丧胆的一丈红还要惨烈。

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县令大人,这样的事儿其实多得是,这种律法的确有,但大多时候没人去管,人家纳妾也是一个给钱一个自愿,又不是强抢民女或者拐卖的,官府也都不怎么在意,左右自己低调点也就是了。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们面,大多又都是书院中的学子,日后说不好这里面就有在朝为官的,若是今日这案子随意压下去,指不定来日这口锅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县令看看聚集在门外的学子和书院夫子,顿时额头布满汗珠。

跪在底下的赵老板人都懵了,闻言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的看着虚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青天大老爷啊,草民知道错了,草民再也不敢了,求大老爷饶命啊。”

站在大门外的学子一脸观摩学习的样子,夫子堂上几位学子的反应口才也十分赞赏,捋着小胡子欣慰的点点头。

两旁的衙役握着手里的杀威棒,紧张的咽着口水,打人他们没少打,可这一百八十下将人打成泥的事儿,平生尚未干过,如今事到临头他们都开始有些手脚发软,丝毫不敢想那个画面。

这功夫赵家的夫人也跑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听到门外自家护院讲述刚才的事儿,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冯樱跪在地上,都能感觉到县令此刻的无助,她也没想着让赵老板如何,打砸坏的东西赔了就是,其余的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眼下这事儿如果打死人,岂不是……她都不敢想,下意识的求助向自己身边的人,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袍。

霍彦青垂眸看着地上的人,对上她央求的眸子,他那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淡了几分,眸子也一转看向跪在一旁的赵老板。

他压低声音问道:“想活还是想死?”

赵老板这会儿哭得泪涕横流,闻言红着眼圈看向霍彦青,“秀才求求你了,救救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完似是想起来什么,赶忙小声说道:“我那间铺子可以给你,当做赔礼过给你们,求你救救我吧。”

霍彦青看看他,也没说答应或者不答应,只见他拱手一礼,“大人,此案算是府城首例,本该依照律法严判,以儆效尤,便是打死他,赵老板死的也不算无辜,可他家中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未成人的孩子,对上他未尽孝道,辜负母亲对他的养育之恩,对下未负起父亲的责任,于内辜负发妻一片赤诚真心,于外他辜负圣上爱泽百姓的皇恩,辜负县令大人对他的信任,直接将他打死未免便宜了他。”

县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看着霍彦青满眼放光,终于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他解围了,“嗯,霍秀才所言极是,那依你看,他犯下如此重罪,又当该如何处置才能兼顾律法与人情?”

“回禀大人,既然他做错了事,这一顿打少不得,这是律法不可不为,可他已是半百之龄便按照一妾之规责打二十杖,将其收监半月,狱中恢复康健后,服劳役三月,为百姓修路修渠,算是上报皇恩,家中妾侍须得另行安排,如此留他一命孝养母亲,哺育幼子,若不悔改,其妻可来县衙举报,到时便将这欠下的一百八十杖全都领了。”

县令闻言眼睛里都放光,这可真是庄稼旱了老天爷送来及时雨,他佯装沉思之状,“只怕此事若是如此判决,日后百姓更不将律法放在眼中。”

“那便让他未来三年,每日戴着镣铐锁枷由官差看管,早起持帚扫街,一则能纳妾者多是这城中有头有脸之人,最是顾及面子,见他如此刑罚,那些心思活跃之人也可时刻警醒,二则省却衙门一项开支,也算是对其辜负大人信任的惩罚。”

县令大人心里都快要了出来花了,可脸上却是一片肃穆,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也罢,看在他高堂不易的份上,就不让其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但此案乃为特例,日后再犯者绝不姑息,一律按照律法严判!”

“大人英明!”

“呜呜……谢大人不杀之恩。”

这案子一出,府城里再次热闹了起来,当日在府衙中的几个学子的临场反应,也成了书院里夫子们拿来授课的案例。

冯樱揣着三十两赔偿的银子,看着修缮一新的书肆,心里逐渐踏实下来,也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通过这次的事儿,她也清楚的认识到,这大晋的律法老百姓们还有诸多不知的,于是在霍彦青的帮助下,冯樱每日都会在青樱小报上,开出一个版块专门**,不仅有律法的条款,还有不少小故事,多是书院搜集来给学子们授课用的案例。

不是读书的人家,也是很难学到这些东西的,单纯看那律法或许还有不懂者,但根据小故事案例,加上冯樱的注解,反倒是通俗易懂。

董明想起来前段时间的事儿,都有些后怕,当日他买菜回来的时候,看着书肆一片狼藉的模样,吓得手里菜篮子都摔了,幸好有书院的学子和他说了说细节,他这才没被吓死。

如今更是寸步不离的留在书肆里,这买菜的事儿交给了冯樱。

“你最近可以在小报上,多写写鼓励女子再嫁的事儿,听闻近来不少人家丢写了放妾书,那女子得了自己的身契,可以自己做主再嫁,找个踏实的老百姓,两人搭伙过日子,做个平头正脸的正妻岂不是更好。”

冯樱一想的确是个不错的话题,于是就开始写小短篇话本,等在青樱小报上,大多都是描述再嫁后的幸福生活,甚至介绍起来怎么选择新婆家,怎么看男人可不可靠。

一时间青樱小报受到了妇人们的喜爱,小报的数量一下总加了一百多张,一张两文钱,这一百张就是二百文,刨去成本也这一日也多挣一百文。

晚上吃过饭,冯樱坐在堂屋里数着钱,瞧着比前两日多出来的铜钱,脸上都快笑出来褶子,霍彦青坐在她身边看书,瞧着她一副财迷的样子,有些好笑。

“为了这几个钱儿开心成这样,当初赵家将铺子陪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要?”

冯樱将铜钱一百个串做一串,一边串一边说道:“那是赵家的根基,拿了那个铺子岂不是断了人家的财路,做人留一下,日后好相见,让他们赔我三十两银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低头认真的串着铜钱,并未看到身边人眼中的欣赏和赞许。

临近年关,府城里也越发有了年味,到处都有商铺让利销年货,甚至还有人见青樱小报人气不低,专门捧着银子过来,想要将自家铺子写在上面。

这种事儿冯樱没有干过,看着送到手边的真金白银,她心是动摇的,但想到那日山长在隐智舍和她说的那些话,冯樱抿了抿唇并未正面应下来。

“银子你们先拿回去,等着撰写完稿子会再通知各位。”冯樱心里是打鼓的,她想着等霍彦青下学过来的时候,将这事儿问问他的意见。

打发走了那些人,冯樱开始盘账,上午她仍旧在书院里做工,中午吃完饭就会过来,随着青樱书肆收消息的的事儿传开,不管是乞丐还是老百姓小孩,有什么有趣的消息都会跑过来送,根据情况的舒适程度和事件的大小,冯樱会给些铜板作为报酬。

忙完了账本的事儿,雪再次纷纷落下,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手冻得有些僵放在嘴边哈着气,想起来今日那些铺子的老板,突然想起来,他们也该准备年货了,在过几日书院就要放假,离着年关越来越近,这还是她第一次要独自筹备过年的事儿,以前都是她爹指挥着,她只管着帮忙就行,至于哪天做什么,她也不曾上心记着什么。

如今不一样了,一过完年霍彦青就要去参加乡试,这段时间不管是什么事儿她都不让打扰到他温书,董明过年的时候也要去道观里待一段时间,道观里正月里法事多,他挂单在人家那里,就得过去帮忙才行。

想起来这事儿,她突然转头看向帮着雕刻师傅干活的董明,“董叔,你现在也有地方落脚了,过年咱们就都在家里挤着就行,你干嘛还要去道观里挂单啊?”

本来董明还在算着,正月初五一过,城里的铺子都基本上开门了,初八那日书院也开门,但道观却是要做法事到十五,十六之前他都不能下山,正愁着呢,突然听到冯樱这话猛地抬起头来。

“对啊!”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他除了刚挂单那三四天住在哪里,后来冯樱得了这个铺子,他就一直住在铺子里,再也没有回道观,如今有了落脚的地方,他干嘛还要挂单啊?

“那等着你明日下工过来后,我就去道观取消了挂单,正月里咱们书肆该哪天开门就哪天。”

冯樱对于书肆的事儿越发的上心,也越来越熟练起来,小报每日都有种供不应求的感觉,她甚至有在想,小报是不是可以扩大一下版面的大小,多增加一些内容进去。

但又觉得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也不能太着急,心里想着一堆事儿想和霍彦青说说,这会儿他就像是她的主心骨似的,好像不管什么问题,有他在她都不怕。

正想着,就看到书院大门打开,学子们纷纷朝外跑,又过来买笔墨纸砚的,也有过来买小报的,董明起身赶紧招呼着,冯樱探头望着大门,好一会儿才看到霍彦青从里面出来。

她转身去后面等着,“今日出来的晚,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接过他肩头的书袋,示意他在左边坐下,那里早已摆着一杯温水,霍彦青端起来一口气喝完,“山长和我聊了一会儿,没什么事儿就是说一下乡试的安排。”

说完他看一眼下不远处,董明正忙着招呼的几个学子,“今日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还是那样,不过下午来了几个人,说是想花钱登咱们小报,我自己拿不定主意,想要问问你的想法。”说着她拿出来一张纸,那上面都是下午她登记好的商铺名称,“这些人今日捧着银子过来,说是想要咱们将他们铺子的名也印在小报上,还说拿着小报过去买东西可以给便宜些,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看看这些铺子都是卖干果子和腊肉的。”

霍彦青翻了翻那些名单,从中划掉几个,“这些明天再找人帮着打听一下,如果没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倒是可以写在小报上,大过年的,不管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或许都可以从这小报上寻得点方便吧。”

买东西的可以拿着小报得到些实惠,卖东西的也可以趁着年底多吸引人过去,作为他们也多一份收益。

三全其美的事儿,为什么不做呢,只是让冯樱没想到的是,赵夫人竟然也找到了她,自从书肆放出去消息,可以给店铺做宣传,每日拿钱过来登报的人就越来越多。

“赵夫人?”自从秋末那事儿出了之后,赵家的人许久都没在冯樱面前出现过,突然看到人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赵夫人讪讪的笑了笑,“冯掌柜这会儿不忙吧?”

“不忙,夫人进来坐吧,这地方小您可别嫌弃。”冯樱打开侧门,将人迎了进来。

赵夫人进来看了一眼书肆,地方却是不算大,她那间铺子足有这书肆三个大,可这书肆收拾的十分整洁。

“哪里会嫌弃,冯掌柜能让我进来坐坐,已然十分感激。”

老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冯樱看得出来,赵夫人怕是今日有事相求,她给对方倒了一杯水,“我们这边鲜少来客,便没有准备茶叶,夫人喝口水吧。”

“冯掌柜不必这般客气,今日过来叨扰,实在……也是没有法子了,所以只能过来求冯掌柜帮帮忙。”

果然如此,冯樱对于她开口相求并不感到意外,“赵夫人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实不相瞒,自从我夫君进去之后,这铺子里的生意也算是停了下来,家中遣散奴仆和妾侍总得给人家些安家费,所以我变买了一些家中的古董字画,如今家中上有老人孩子都等着吃饭,总不能一直闲着铺面,所以我就想着自己出来做生意,这铺子我也不想再开当铺,这不前段时间收拾好了,准备做布匹生意,过两天就要开业,想着登小报也帮着宣传一下,不晓得这经费是怎么算的,今日过来问问。”

得知赵夫人如今当家,甚至还要将铺子收回来,自己做生意,冯樱心里那叫一个欢喜,“恭喜啊赵夫人,这可是个好事儿,这事儿既然夫人寻过来,我自然没有不接的道理,之前的事儿咱们也都一笔勾销,我也不会揪着不放。”

这话一出赵夫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眼神里也满是感激,“多谢冯掌柜愿意帮忙,只是这钱怎么算?我想着开业前三日每天都登报一次可否?”

这送上门的生意,冯樱自然不会推出去,“我也算是和夫人家中不打不相识,说实在的若是今日赵老板过来,我或许还不会这样痛快的应下,但今日既然是夫人开口,我没有不帮的道理,我这处登报一次是一贯钱,如今夫人自己立起来开铺子,我自是要支持的,这开业第一日的费用免了,算是我给夫人的贺礼,一日早晚两次印版,后面两日我也只收一次的钱,如此两贯如何?”

别说冯樱赠她那一日,便是后面两日的价钱也很低,赵夫人满眼感激的看着她,“既如此我便多谢冯掌柜。”

两人说定签了一份契书之后,冯樱送走了赵夫人,一回身就看到霍彦青倚靠着门板看着她。

也不晓得这人来了多久了,但看他肩头的雪,应该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这个时辰就过来了?”

这离着下学可还早着呢,平日里书院都是傍晚落日时才下学,今日这都快和她前后脚到书肆了。

“今日书院宣布放假,今年比往年早半个月放假。”

这场雪一下就是三日,有不少学子是周围村子里的孩子,他们平时住在书院号舍,这大雪再下下去,只怕那些学子难以回家,书院赶忙宣布放假。

霍彦青这日也跟着一起来书肆帮忙,说实话,书院一关门,这书肆的生意都少了一半,若不是为了小报可以延续,冯樱都想也关门放假了。

人一少董明也有喘口气的机会,“秀才啊,这时候你该在家里读书的,转过年就要去参加乡试,你来这里岂不是耽搁自己吗。”

霍彦青坐在桌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大雪,思绪不知飘了多远,似乎并未听到董明的话,过了许久他嘴里念叨着,“永平三年腊月十九……”

“不对是腊月二十一!”他猛地坐起来,似是想起来什么,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脚步刚抬起来,他又想到一件事儿,“今日小报速写,提醒百姓注意雪灾,年关将近也不可忽略屋顶积雪,让大家务必想法子及时清理。”

说完他也不给屋里人更多的解释,一副形色匆匆的样子出了门,冯樱见他都忘了穿斗篷,拎起椅子上的斗篷追出去,“你去哪啊?”

可惜等她出门的时候,早已经看不到霍彦青的人影了。

一转身,就看到董明抓着好几个铜钱,搁茶碗里摇晃着,没一会儿他盯着散落在桌面上的铜钱,又掐指算了起来,冯樱早已经见怪不怪,按照霍彦青的要求,赶忙开始撰写有关防护雪灾的文稿。

“嚯!霍彦青那小子也会占卜吧。”董明看着桌子上的铜钱大为震惊,冯樱茫然的抬起头,“怎么了?”

“我刚才算了一下,这场雪当真要出事儿啊,这要是搞不好,可能是要出人命的呀。”

很快青樱小报就突然多加了一次,往日都是一早和一晚的时候,中午是不会有什么新消息的,可今日特殊,仍旧是两个巴掌大的邸报,上面却是写满了如何抵御雪灾的事儿,并提起百姓这场雪或许会造成灾情。

这大过年的,看到这样的消息,大多数人都觉得有些晦气,不出意外今日中午加的小报并没有卖出去多少,甚至还有人看了小报骂骂咧咧的。

毕竟大晋的百姓讲究一个进了腊月门就得说吉利话,谁要是说了不好听的可得挨瞪呢,偏偏这个时候,青樱小报满大街吆喝注意预防雪灾,谁看了能开心。

当然也有些老一辈的人,知道厉害轻重,本就觉得这雪下的有些奇怪,往年也没有这个下法的,如今听到青樱小报这样一说,倒是上心不少,真就按照小报上说的,检查了屋顶和房梁,也时不时让家里人上屋顶扫雪。

冯樱不知道霍彦青去了哪里,心里有些着急,看着天上簌簌落下的大雪,她也隐隐感到不安。

“这人冒着雪蓑衣斗笠都没戴,也不晓得去了哪里。”冯樱说完又叹息道:“幸而前些时候该买的都买了,这样大的雪,只怕后面几日都不怎么好出门了。”

因为闰月的问题,今年过年格外的早,腊月二十九便是除夕,如今离着年节还有不到十日的功夫。

活鸡买了三四只,都养在院子里,这个可以现吃现宰,其余的东西也都买了,天冷刚好都冻了起来,猪肉现在挂在屋檐下,冻得邦邦硬,像是个石头似的。

董明看看天色说道:“咱们不如也早些关门吧,我瞧着那几家书肆前两天就开始关了。”

“也好,等着霍彦青回来,和他说一声咱们就关门吧。”

这一等久等到了天黑人才回来,三人赶忙收拾了一下,什么都没顾上说就回了家,风算不得大,耳边都是簌簌的落雪声,别说冯樱和霍彦青这等年轻的孩子,就是董明都好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

顺路随便买了些菜,这大冬天的,街上卖菜的人不多,菜的品种样数更是少。

回到家冯樱赶忙将门关上,风雪全部挡在了外面,董明在厨房里烧好了炭盆端到堂屋。

“这雪真的是越下越邪乎,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大且下这么久的雪。”

董明蹲在地上烤着手,像是一只挨了冻的猫儿似的,围着火盆子说什么都不挪开。

冯樱换好衣服出来,听着外面的风雪不由得担心起来,“今日你去做什么了?”

搁在以前她或许不会这样问,但近来这几个月,霍彦青对她显然熟稔很多,他态度温和下来,她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这雪恐是要闹灾,我去和知府大人说了一声,早做准备,这大年下的,免得再出什么乱子。”

他冒风顶雪急匆匆的去了一趟,也见到了知府大人,只是对方在得知他是因为担心闹雪灾,才去求见的时候,显然态度尚算得上客气,却不怎么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的样子,霍彦青还想在说些什么,但对方却摆摆手,让他回去好好温书,来年考个好成绩。

霍彦青也不好再说,只好起身行礼告辞。

能做的他都已经做完,至于知府能听进去多少,他是无法左右的。

两人去厨房忙着做饭,“知府大人怎么说?”之前山长说过,霍彦青入了贵人的眼,日后自有他的好前程,冯樱一直认为那位贵人就是知府大人,所以对知府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或许觉得我有些危言耸听吧。”他这话里鲜少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冯樱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抬头看看他。

男人眼里尽是冷漠,冯樱晓得他这是不悦了,这若是别的事儿,或许是霍彦青矫情,可这事儿关系着无数老百姓的健康和生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是别的事儿霍彦青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这样生气,但雪灾之事不是儿戏,不可不防。

冯樱看着灶膛里燃烧火焰,“明日我一早去书肆,将那剩下的邸报都让人发出去,也不要钱了,让人直接在城门口发,不管是进城的,还是出城的,见人就塞。”

霍彦青正在往锅里倒油,闻言停住动作盯着蹲在身边的人,冯樱并未发现,还在自顾自的说道:“这雪这样大,明早咱们也得扫扫屋顶的雪。”

霍彦青收回视线,“吃过饭我就去扫一圈,这一夜只怕雪会更大,等到明早就不好清理了。”

吃过饭,霍彦青和董明两人拿着扫帚和梯子出了门,冯樱被他们二人按在了屋里,关上房门他们二人在屋檐下架上梯子,冯樱这会儿也不敢推门,一推门就将外面的梯子撞倒,只能认命的待在屋里,听着外面寒风凛然。

她赶忙去厨房切了些姜片子,放在陶瓦罐里用堂屋的火盆煮着,很快瓦罐里的水滚了起来,她坐在堂屋里清楚的听着屋顶人霍彦青走动的声音,这想起来刚才他忍怒说出来的话,冯樱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刻板的师父明日就放假不去书肆了,现在她想了想只好拿起笔,在那邸报的纸页上继续书写着这次下雪的危险性,写完一张她就照着抄一张,等霍彦青和董明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抄写了二十多张。

看着人一进门,冯樱赶忙上前帮着扫去他们肩头的雪,关上门映着烛光才看清,两人都冻得面色通红,甚至手都在哆嗦,虽然霍彦青强忍着身上的颤抖,可有些事儿终究忍不住。

“快坐下烤烤火,我给你们炖了姜汤。”她去厨房拿了出来两只碗,将火盆里炖了好一会儿的瓦罐,垫着布拎出来,给他们倒了两碗姜汤。

一口热乎乎火辣辣的姜汤下肚,两人唏嘘一声,似是终于活过来似的,“我站在屋顶瞧着,巷子里的雪都快到膝盖那么厚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扫过一遍,所以现在看着还好,屋顶上的厚一些,现在也都扫干净了,但是巷子里没有人管,这会儿也没有人走动,可不就越积越厚。

三人守在堂屋里听着那风雪声,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董明看着单薄的门窗,说道:“赶明咱们再找些纸,将门窗从里面也再糊一层,今年正月里估计更冷,只糊一层寒气就冻透屋子了。”

“听说这两日的碳也涨了价,幸好前段时间借着书院的光,咱们囤了些,一会儿我去翻翻看,还有没有炭盆了,咱们一屋得有一个,夜里没有炭火烘着可难熬。”就这说话的功夫,冯樱都觉得比先前又冷了几分,守着炭盆手脚都冻得发僵。

一夜寒风呼啸,半夜冯樱愣是被冻醒两次,盖紧了被子迷迷糊糊又睡过去,朦胧中她好像似有若无听到雪落地的声音,她自己迷迷糊糊自嘲一笑,这雪落地无声无息,怎么可能会听到。

可不是怎么的,她注意力放在窗外,就是能听到雪落地发出极轻微的噗噗声,冯樱被这声音扰得皱了皱眉,有些恼火的扯着被子蒙到头上,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亮光,她迷迷糊糊坐起来,只当自己睡过头睡到了大天亮,赶忙开始穿衣服。

衣服穿好才想起来,今日放假了,不需要着急去书院,她坐在床沿上稳了稳心神,这才穿上棉鞋下地。

梳洗完之后,她推开房门看着门前堵着半人高的雪,当时人都傻了,就像是在门外砌了一堵墙似的,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这样高的雪堆。

隔壁房间里,霍彦青和董明听到动静也起身了,“这才寅时啊,丫头你起来这么……卧槽……”

董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了冯樱面前的场面,别说冯樱一个小丫头没有见过,就是他四十多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霍彦青看看门外的雪,“先清出来一条道大门口的路吧,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外面还在下雪,和昨晚的雪没有区别,风一大雪沫子吹在脸上,出门的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三人在屋里寻了些工具,都是厨房里用的小铲子,铁锨都在院子里,这会儿已经被雪埋住,看着厨房里的鸡咕咕叫着,冯樱再一次庆幸道:“还好昨天听你的,一回来就将那些鸡都赶到厨房圈起来,这要是放在院子里,今早全都得冻死。”

这些鸡可都是他们买回来,准备过年宰了吃的,这要是冻死,冯樱得心疼死。

三人拿着簸箕,铲灶坑草木灰的小铲子,还有一个木盆,屋里多余的工具没有,董明端着木盆有些无处下手。

“这么高咱们要怎么铲?”

院子里像是平铺这半人高的雪,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堆放清扫出来的雪,倚着墙堆砌只怕要压倒墙。

冯樱拿着簸箕铲了一下,雪虽然高,可胜在没有被压实,算得上蓬松暄软,铲起来倒是不怎么费力。

“不用铲出来很宽,这雪都蓬松的很,咱们挖出一条能通过一人的路,先去看看街面上的情况再说,等着一会儿天放亮,咱们可以慢慢将雪铲到院子两侧压实点,就有多余的地方了。”

目前也只能按照霍彦青所说,抠出一条道来再说,冯樱和霍彦青拿着簸箕和铲子铲雪往两边扬,董明走在两人的后面,用木盆平整的底儿夯实两侧的雪,免得挖着挖着发生坍塌将人埋住。

三人配合着,在院子里吭哧吭哧挖了半个时辰,隔壁薛家才有动静,似乎也被这大雪吓到,风雪声太大,听不清他们说什么,隐约听到薛大妈喊老天爷。

三人忙了一个时辰,终于在院子里,清理出来一条通往大门口的路,冯樱裹着衣服站在院子里,看着半人高的雪一时心情复杂。

转身再看屋顶,看到上面盖着厚厚的雪,心头跟着一颤,“也不晓得老百姓们现在如何,这要是村里的泥土房子,只怕真要被压坏了。”

董明这会儿已经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上,用手里的小铲子在屋顶上铲雪,不得不说这雪厚也有雪厚的好处,他用小铲子划出线,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的,稍一用力往前推,那屋顶上的雪就整块的滑落下来。

比起昨天傍晚他们回来在屋顶扫雪那可简单多了,七八下的功夫,屋顶大块儿的雪往下掉,只剩下薄薄一层需要扫扫才行,天上还在不断的下雪,这会儿扫了也是白搭。

冯樱和霍彦青扶着梯子等他下来,董明说道:“我瞧着前面的巷子口好像有人清理出来了,没有咱们院子里这么厚的雪。”

隔壁院子里突然响起惊呼声,冯樱和霍彦青对视一眼,赶紧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董明虽说不认识隔壁的人,可也听到那边的动静不小,“这是怎么了?”

薛大娘听到有人来,哭嚎着说道:“我儿子刚才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这会儿冯樱和霍彦青来到了薛家的门前,“人怎么样啦?”冯樱着急的询问着。

薛家只有一个男丁,薛大娘和儿媳还有小孙子,都依靠着这唯一的男丁养家糊口,这若是出了是什么事儿,她都不敢想这婆媳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没事儿,幸好雪厚。”门内院子里传来薛家儿子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太对劲儿。

“你还说没事儿,瞧瞧都流了这么多的血,不会是摔断骨头了吧?”薛家的儿媳声音颤抖的说着。

院门被雪封死,霍彦青和冯樱一时也没有办法进去,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你俩闪开。”

董明从家里扛着梯子过来,搭在薛家的院墙上,作势就要往上爬,霍彦青眼疾手快的将人按住。

“董叔,这边您用梯子翻过去,可是院子里呢,从墙上一下去你就掉进雪洞里,用不了一会儿人就得冻废。”

“那怎么办,里面的人都伤着了,总不能这样看着吧。”

霍彦青没有说要如何做,他回到自家扛了两个长条凳子过来,“先爬上墙头,将凳子反过来铺在雪上,踩着凳子往前走。”

说完他先一步顺着梯子上了墙,接过董明递过去的长条凳子,四腿朝上反铺在雪上,他试着踩在上面挪了两步,雪往下陷却又没陷得很深,至少人的腿脚并未被雪覆盖,他又接过来第二条凳子接在前。

董明和冯樱也上了墙头,两人跟着他的几步一起踩着凳子往前走走过第一条凳子,冯樱拾起身后的凳子递给霍彦青,就这样两条长凳轮换着位置,三人一点点的来到了薛家的房门前。

屋门已经被屋顶的雪彻底堵住,而薛家的儿子这会儿躺在雪里,胳膊下面的雪被染成了红色,显然刚才摔下来的时候,他伤到了手臂。

屋里薛大娘带着两个孩子干着急,外面薛家媳妇着急的扒拉着雪,她手里什么工具都没有,双手冻得通红有些肿胀,哭嚎着看着就在不远处,却怎么都碰不到的男人。

让他们三人从雪上下来,也是薛家唯一能落脚的地方,霍彦青搬着长凳,在薛家儿子和他面前,搭起了一个桥梁,“抓着凳子腿,我们拉你出来。”

受伤的男人,有些费力的握住了凳子腿儿,几人拽着另一头将他从雪窝子里拉了出来,屋里的老人家带着两个孩子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得知儿子被救出来,她直接对着门跪下磕头感谢。

“今儿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你们是薛家的大恩人啊。”

霍彦青和董明都在检查那人身上的伤,冯樱不宜近前听到屋里老人的动静,她赶忙说道:“薛大娘子不必客气,如果屋里还有柴禾,帮忙烧些热水和姜汤吧。”

不管是他们这些人,还是受伤的人,眼下都需要尽快的暖和一下,驱除寒气。

确认人暂时没有大碍,霍彦青和董明将人交给薛嫂子照看,他们两人配合熟练的将堵住房门的雪铲开,这些雪十分蓬松散乱,显然之前薛家清理过,而眼下堵住门的应该是屋顶上掉下来的雪,摔得像是稀碎的沙子,不如那稍微压实一点的雪好清理。

每一会儿,两人将房门的位置抠开,几人终于可以回到屋里。

“哎哟哎哟,这怎么留了这么多的血啊,儿啊,你可要娘怎么办呢。”

“薛大娘,薛大哥应该没事儿,我哥和董叔给他检查过,没有伤到骨头,胳膊刮了一块皮流血有些多,脚好像也扭伤了,都不要紧,养养就能好。”冯樱见不得老人家这样哭嚎,赶忙出言安慰着。

“当务之急给他止住血,灌些热水热汤快些暖和过来。”霍彦青总觉得哭嚎是最无用的,那男人都已经冻僵不能动,若是再不快些恢复过来,或许问题比受伤的手臂和脚踝更严重。

人交给她们婆媳照顾着,冯樱三人赶忙一人喝了一碗热姜汤,暖和了一下身子就开始找铲雪的工具。

有了之前自家的经验,三人熟练且配合默契的从屋门铲出来一条到院门的路,有这条路薛家出门抓药都方便不知多少倍。

“薛大娘,这条道千万勤扫着些,别再让雪封死。”冯樱千叮咛万嘱咐。

“诶诶,我一定勤扫着雪,今日我家是多亏了你们喽,不然老婆子我都不敢想会如何啊,你们还都没吃早饭吧,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做饭。”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儿,这会儿急着出门,大娘你们也快些收拾一下,吃些热乎的暖暖身子,快些请个郎中回来,给薛大哥看看吧。”

这会儿才申时,天还是黑的,只是这雪格外的白,映着到处都有亮光的感觉,三人回屋随便煮了点汤面热乎乎的吃完,冯樱洗刷完碗筷站起身,“我一会儿得去一趟书肆,今日这雪不停,只怕再这样下去真得出大事。”

霍彦青也让换了一身衣服从屋里出来,“我今日要去拜访一下县令。”

知府那边昨日的话他能听进去多少,已经不是霍彦青能左右的,反正话他已经和对方说了,若是处理得当便是立功,若是不当回事儿那也只能怪他自己。

可霍彦青不敢赌知府是个明白人,这再冷静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这事儿若不是关系百姓安危,他今日不会再操心,甚至都不会去知府那边说这事儿,但这是关乎人命的大事儿,他还是想尽力再试试。

董明帮不上霍彦青,又不放心冯樱一个丫头自己出门,于是他选择跟在冯樱这边,三人出门看着巷子里的情景心里更慌了,有的人家或许半夜起来扫过雪,有的没有扫过的,那雪都快赶上冯樱那么高。

这会儿冯樱都觉得,如果知府还是没将这场雪灾当回事儿,那就是活该没有那个立功的命,本以为知府大人是个明白人,却不想也是个昏庸的。

之前因为水匪的事儿,冯樱对官府的看法有些改善,却因为这次知府的躲懒态度,再次不怎么看好那些当官儿的。

街上的雪也不薄,只是路上走动的人多了些,很多地方踩出来一条道儿,路两边的雪仍旧很厚的样子。

两人来到铺子门前,看着小小的铺子都快被雪埋了,才恍然忘记带着扫帚和铁锨过来,这房子看着比他们的宅子还要危险些。

两人赶忙去书院里借了工具过来扫雪,虽然学子们都放假了,可书院里仍旧有人看守着,整整一上午冯樱都在和董明忙着扫雪。

等到了中午雪似乎小了一点,街上这才慢慢的有人走动买东西,这场大雪让很多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本以为还有**天才过年呢,年猪都还没有开始杀,都等着最后几日再去置办。

可这雪一下,出行不便东西也都容易冻坏了,这年货置办起来越发的费劲儿。

冯樱和董明今日都没有找到那些乞丐,也不晓得这大冷天,那些人都去哪里躲着了,两人抱着邸报游走在大街上,见人就塞一张,冯樱担心对方或许不识字,还不忘口头儿上叮嘱着,“近日暴雪不断,大家要注意及时清雪,避免房屋倒塌,做好雪灾防护准备。”

昨日让人出来卖邸报的时候,有人听到这话还要啐她一口,今日众人脸色就严肃很多,得知小报上还有一些防范的要领,有些人上赶着过来讨一份。

昨日剩下三十多分,昨晚她手抄了二十多份,加起来五十多张邸报,一中午的功夫全部发完。

未时过半天色又阴沉的厉害,没一会儿的功夫鹅毛大雪再次落下来,冯樱和董明收拾了一下书肆,也关门回家猫起来。

这大雪可不兴四处闲逛,只是他们回来的时候,霍彦青还没有回来,冯樱有些担心的趴在门上,通过那窗户上的破洞朝外看去。

“也不知道今日去说这事儿如何,都一上午了,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董明蹲在火盆旁烤着地瓜,火盆里坐着陶壶煮着姜汤,看着她跳脚朝外张望的背影,他神色上有些忐忑,“没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了,说不定和县令大人相谈甚欢,多说了几句呢,那天和知府说这事儿,话不投的那不很快就回来了。”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算了,咱们中午做些疙瘩汤吃吧。”

她收回目光去厨房里忙着做饭,董明看看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怕这丫头在因为等不到人,整个人僵住,现在看来了她好像并没有很焦虑。

厨房里没一会儿响起来滚锅的动静,这会儿董明倒是有些着急,站起身凑过门窗上的洞朝外看,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这雪吓得实在是太密了。”

正说着就看到似乎有个人影朝着这边跑过来,雪下的太密视线有些不清,等着看清楚的时候人都已经跑到了院子里。

“青樱书肆的东家在家吗?”那人顶着风朝着堂屋这边走来,还不等这拍门喊人,堂屋的门就被董明打开,冯樱听到动静赶忙从厨房出来。

“怎么了?”

一出来,就看到堂屋门口站着一位脸生的小哥,董明正在用力的抵住房门,将风雪都挡住了外面,那人似是被风灌的有些呼吸不畅,进门缓了好几口气才开口,“我家主子让我来请青樱书肆的东家过府一叙。”说着他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东家可在?”

“你家主子是哪位?”冯樱并未急于回答他。

“我家主子乃是这阜宁城的商会会长,杜老板。”

杜老板是谁冯樱多少有所耳闻,之前后厨里的人也提到过,每年商会都会选举会长,这人一连在任七年,所有商户年年都选他当会长,听说这人好像和那赌馆背后的老板有些交情,不少人其实都是冲着这个,不敢得罪或者巴结他,所以年年都是他的会长。

冯樱本以为她这小打小闹的,不会入会长的眼,毕竟她和西街那些猪肉铺和杂货铺没有什么两样,之前她爹开那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带着礼物想去拜见一下会长,别说见人了,就连门都没摸着在哪里。

这大年下的,大多数铺子都已经关了门,这商会的会长突然找她做什么?

“找我过去是有什么事吗?我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书肆,应该……”应该不够见会长的资格吧?

那人似是有些着急,“您就是青樱书肆的东家啊,那太好了,快些走吧,具体主子找你做什么我就不晓得了,只是让我快些带您过去。”

拒绝的话再冯樱的嘴边滚了三滚她都没敢说,想在这城里做生意,一不能得罪官府,二不能得罪商会,不然在这个街面上可是混不下去的。

“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冯樱有些担忧的往里屋走,董明这会儿心里也着急,“我跟你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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