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陈敏的邀约信息已经两天了,郑弋没有答应但出于礼貌也没有直接拒绝,只说最近很忙回头再约。
他确实很忙,手里的案子积了很多。这天下午刚刚作为公诉人出了一个庭,因为案情复杂庭审足足持续了3个多小时,走出法庭时已是头昏脑涨,冲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才缓过来点。
他下了电梯向法院外走,眼看就要走出大厅了,忽然听到背后似乎有人叫他,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
因为那声音像是在叫“郑检”但也可能是“证件”,这里不是检察院,会叫他“郑检”的人估计还不如检查证件的多。
“郑检!”
那声音再次响起,距离更近音量也更大了,还带着点粗重的喘息声。
郑弋站住了脚步,不等他回头,一个身影已经飞也似的窜到他面前。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这才看清来人长相。这一看不觉拳头都硬了,真是冤家路窄。
面前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长相清秀眼珠子却贼遛遛的,正笑盈盈着看他。
郑弋不想和他纠缠,绕开一步继续向前走。
不想那人立刻跟了上来,苍蝇似的在他身边嗡嗡:“郑检,这么巧,您也来出庭啊?”
不出庭来法院干什么,旁听吗?像上次那样看你在庭审时表演吗?
郑弋越想越气额角的筋都快爆了,脚下加速得就要跑起来了。
可旁边人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脱,“您别走啊,咱这圈子说大也不大,保不齐以后还会碰上,您也不能因为我认真工作,履行职责就恨上我吧。这传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不是?”
这话倒是有几分击中了郑弋,步子也不知不觉放缓了。
两人之间并没什么深仇大恨,说到底也只是立场不同。站在自己私人的立场,对方是帮杀父仇人辩护的人,但站在法律人的立场看,确实如他所说,那只是他的工作。
那人趁胜追击,抛出问题:“这眼看抗诉期就快过了,检方有什么打算啊?”
此话一出郑弋立刻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他,目光冷冽如冰,一字一顿道:“没记错的话你叫齐天,是徐林峰叫你来找我的吗?”
齐天微微一怔,很快便双手合十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脑子抽住了,您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这要是告他一个妨碍司法可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郑弋不想再和他多言,抬步便走,不料手臂竟被人一把拉住。这一拉犹如把点燃的火把扔进干柴,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直充颅顶,他拳头瞬时攥紧连带手臂都绷住了劲。
齐天应是感觉到了,立刻松了手,一个箭步横在了郑弋面前,满脸赔笑道:“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个小律师一般见识。”他一边说一边在郑弋身上手上不停打量。
郑弋被看得十分厌烦,转手把公文包挡在身前,怒目而视。
齐天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笑嘻嘻道:“这不是怕您录音嘛。您刚才那话连名带姓的,怎么听怎么像固定证据。职业病,请您理解。”
郑弋简直要被这人的脑回路气笑了。说他有心眼吧话说的是真直白,说他单纯吧,疑心病倒不轻。看来不把话说清楚以后很可能还会被他纠缠。
“齐律师,我父亲的案子彻底结束前请你与我保持距离。”郑弋话说得冷静,但严肃的口吻不容置疑,“另外,今后如果在其他案子上遇到,我不会因为私人情感对你或你的当事人有任何偏见,一切以司法公正为准,也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骚扰”二字格外加重了语气。
齐天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手里的东西叮的响了一下。
郑弋不动声色地扫过,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人手里一直握着手机。
趁他看手机的空档,郑弋快步向大门外走去,擦肩而过之际余光瞥了一眼。
竟然还贴着防窥膜,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道谁要给谁录音。
***
可能是自己的话震慑住了齐天,也可能是被刚收到的消息绊住了,总之人没有再跟来。郑弋终于走出了法院。
正值盛夏,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抬头望向已近黄昏的斜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憋闷与疲惫都呼到这橙红色的暖光里,被炙烤被蒸发,随风散去。
忽然一阵吵嚷声传来,郑弋循声望去,就见法院的铁门外不远处围着一群人,男男女女的瞧着有十来个。嘈杂中隐约能分辨出“串通”“帮凶”几个字。
这是官司输了来法院闹事的?胆子很大嘛。
不过他实在太累了,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去看热闹管闲事,很快收回目光径直向前面停车场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旁边飞过去了,速度很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来了一个。
什么情况?!
郑弋觉察到不对劲,赶忙回身去看。
只见刚才吵闹的那一伙人正一股脑往他这边奔来。这是被法院的保安驱赶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人,二十七八的年纪,有双妩媚的凤眼,细看下来和后面的人群画风不太协调。倒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其他人都是日常休闲打扮,而她一身修身的职业套裙,脚踩尖头高跟鞋,鞋跟不低但跑得不慢,时不时还回头看后面的人。
她是带头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郑弋否定了,因为下一秒他眼看着一个生鸡蛋从后面一个中年男人的手里飞出精准打在了那个女人的头上。
那女人碰巧在往后看,明显没想到就这当口能被砸到,愣住了两秒,再回过头时黄色粘稠的蛋液已经盖住了她半边脸。
郑弋眼睛都瞪大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当街扔鸡蛋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
可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只鸡蛋在空中画了个抛物线,啪的一声落到了他肩上。
“额。”郑弋吃痛轻哼一声。
这怕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扔的吧,什么仇什么怨啊!
“唉呀,你扔偏了,打到人了!”有人喊道。
郑弋看过去,肇事者是谁不用问也知道,那中年男人明显慌了神,两眼发直怔愣在原地,悬在半空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刚续上的“子弹”。
肩头一阵黏腻湿热的触感袭来,郑弋抬手去摸,沾了一手蛋液回来,隐隐泛着腥臭。他眉心紧皱低头看手,瞥见自己上身蓝色的夏季制服还有胸前那枚红黄配色的检察徽章,不禁失笑。
这一身行头是怪唬人的,难怪那扔蛋人都有点吓傻了。
人群听到动静也逐渐停了步,都怯生生地望着郑弋。其中有一个年轻女人面露歉意想上前来却被身边人拉住,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都打到法官了你们还不走,等着被抓吗?”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侧方传来。
僵在原地的众人如梦初醒各自跑开,呼啦啦如鸟兽四散。
“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郑弋转头,微微一怔,刚刚被鸡蛋砸中的那个女人正站在他面前,头上脸上还有道道流淌的蛋液。
她低头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擦一擦吧。”
郑弋接过来,抽出一张后把剩下的递还给她,“你也擦擦吧。”
女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找了个树荫,不远不近的并排站着,做简单清理。
郑弋一边擦着肩膀上的脏污,一边偷瞄旁边的女人。虽说女人长得是挺好看的,但他倒真没存什么男女的心思,只是在思忖怎么开口问问刚才是什么情况,毕竟自己平白遭了场无妄之灾,总得知道个缘由吧。但又觉得可能扯到别人痛处,话在肚子里掂量来掂量去终是没有开口。
倒是那女人借着给他递新纸巾时凑近过来低声问:“你是检察官吧?”
他接过纸巾点了点头,又一琢磨品出了其他,“你分得清法官和检察官?”
“当然。”她指了指郑弋的胸口,“徽章不一样。”顿了顿又补充,“制服颜色也有区别。”
“那你刚才冲那些人说我是法官?”
“这不是在法院旁边嘛,说法官显得更有威慑力。”她扑哧一笑,“反正他们也分不清楚,一看你这身制服已经怕了三分,哪还顾得上细究这些。”
话赶话已经到这份上了,郑弋决定顺着话头问出心中疑惑:“那些是什么人啊?”
“他们呀......”女人两根纤细的手指捻搓着一缕头发,过了一会终于把发丝上已经有些凝固的蛋液揪了下来,嫌弃地啧了一声塞进纸巾里。
“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她抬眸看向郑弋,眼睛眨了眨,瞳仁亮晶晶的透着狡黠。
郑弋耸了耸肩,“好吧,算我倒霉,被一群乌合之众不明所以地扔了生鸡蛋。”
“我不认识他们。”女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甚至还有一丝愤怒,“他们只是看了网上的几篇帖子,几条评论,就认定我是和罪犯串通,帮他脱罪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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