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祁渊的声音比他想象的还要尖锐。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病号服的衣角，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张叔没有回头，只是步伐稳健地向前走着，那双黑色皮鞋在医院的白色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是的，祁教授最近在那里进行一些...前沿研究。"他停顿了一下，"你父亲很关心你的康复情况。"
祁渊的视线落在张叔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上。那只手似乎比刚才握得更紧了，指节几乎要顶破布料。透过薄薄的衬衫，他能看到一个微妙的轮廓——那绝不是钱包或手机会有的形状。
"我父亲呢？"祁渊问道，声音放得更低了，"他为什么不来亲自接我？"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了，一股混杂着金属和消毒水味道的冷空气迎面扑来。祁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温度，而是因为那股气味——他确信医院的电梯里不应该有这种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教授在等你。"张叔简短地回答，迈步走进电梯。
祁渊犹豫了一秒，跟着走了进去。电梯内部比普通医用电梯宽敞得多，四壁是哑光的黑色金属，没有任何楼层按钮。当张叔按下某个隐藏的开关后，电梯开始下沉，那种失重感比普通电梯强烈得多。
"我们要去多深？"祁渊盯着不断下降的数字，当它跌破"-3"后就不再变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他看不懂的代码。
张叔的目光在电梯内的监控摄像头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足够深的地方。"他含糊地回答。
电梯门打开时，祁渊的第一反应是这里根本不是医院。走廊的墙壁是冰冷的灰白色金属，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发出刺眼白光的灯，照得他眼睛疼。两侧排列着厚重的金属门，每扇门上都印着他不认识的编号和警示标志。最令他不安的是，每隔十几米就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他们统一的黑色制服上没有任何标识，但腰间的装备显然不是普通医院会配备的。
"这是..."祁渊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请跟我来。"张叔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祁渊注意到他的步伐加快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半，又迅速塞了回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至少三米高的金属门，门上方有一个红色的警示灯不断闪烁。张叔走到门前，在旁边的扫描仪上刷了一张卡片——祁渊这才看清他口袋里露出的是一张身份识别卡，上面印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标志：一个圆圈内嵌着DNA双螺旋结构。
门缓缓滑开，刺眼的蓝白色光芒涌了出来。祁渊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睛，当他适应了光线后，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这是一个圆形大厅，直径至少有五十米，中央矗立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设备——像是一个医疗舱，但周围环绕着无数复杂的仪器，管道和电线像藤蔓一样连接着各个部分。设备表面闪烁着各种指示灯，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进来吧，祁先生。"一个熟悉得令人心悸的声音从大厅深处传来。
祁渊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他父亲的声音——祁明远教授，国内顶尖的神经科学家，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但这个声音比记忆中低沉许多，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冷硬。
"爸爸？"祁渊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停住了。他的目光越过大厅中央的设备，看到了站在控制台旁的身影。
祁教授转过身，脸上带着祁渊熟悉的学者式微笑，但那笑容里少了温和，多了某种祁渊无法辨认的情绪。更让祁渊浑身僵硬的是，站在祁教授身后，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女人。
那熟悉的侧脸轮廓，那微微上扬的发际线，还有那修剪整齐的指甲——祁渊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如潮水般涌来的是五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碎片。
"季...季梓橙？"祁渊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女人缓缓转过头，虽然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但那双眼睛——那双祁渊小时候经常在实验室里见到的明亮眼睛——是无可辩驳的。
"天啊..."祁渊踉跄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电梯门。季梓橙，他母亲生前的首席助手，在五年前那场震惊全国的实验室爆炸事故中已经...
"欢迎来到未来，儿子。"祁教授向前走了几步，声音里混合着祁渊读不懂的情绪——期待、恐惧，还有一丝祁渊不愿承认的...悲伤？
祁渊的视线在父亲和季梓橙之间来回游移，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眼前荒谬的场景。"这是什么意思？季阿姨她...五年前...那场事故..."
"你来得正是时候。"祁教授打断了他，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祁渊，或者我应该说...你现在是谁？"
大厅里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刺得祁渊眯起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季梓橙已经摘下了口罩，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那眼神里有祁渊读不懂的熟悉感，却又夹杂着某种疏离。
"我不明白..."祁渊摇着头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金属墙壁，"我昨天才从车祸导致的昏迷中醒来，医生说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但...这不可能..."
"车祸？"祁教授冷笑了一声，"你最后一次'车祸'是在五年前的7月15日，祁渊。或者说，是那个被我们植入你身体的男孩的最后一次车祸。"
祁渊感觉世界在天旋地转。他抓住最近的金属管道稳住身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在说什么？我是祁渊！祁明远教授的儿子！我父母...我母亲三年前去世，父亲你一直..."
"你母亲确实去世了。"季梓橙突然开口，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却莫名让祁渊感到一丝安慰，"但不是三年前，是八年前。你父亲和我...我们一直在隐瞒很多事情。"
祁渊的大脑一片空白。碎片般的记忆闪现——童年在实验室度过的日子，母亲在显微镜前工作的背影，父亲深夜回家的疲惫面容...还有季梓橙阿姨总是带着糖果来逗他开心。
"不可能..."他喃喃道，"我记得...我记得高中毕业典礼，记得父亲送我上大学，记得..."
"植入的记忆。"祁教授平静地说，走到中央设备旁，按下了一个面板，"五年前，我们的实验室发生了事故。原定的实验体——也就是你认为的自己——在意外中死亡。季梓橙冒险救出了一个备用方案：将你的意识核心移植到了另一个准备好的身体里。"
"什么实验体？"祁渊的声音嘶哑，"我从来不知道..."
"因为你本不应该知道。"季梓橙向前走了一步，这次她取下了护目镜，露出一张祁渊记忆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你以为的自己，祁渊，是祁教授和我在十年前开始的一个项目的产物——一个拥有完美神经适应性的实验体，用于承载高级意识移植。"
祁渊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苍白、修长，是他自己的手，但为什么感觉...如此陌生？
"那我是谁？"他艰难地问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大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祁教授和季梓橙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的内容让祁渊的胃部一阵绞痛。
"你是白净远。"祁教授最终说道，声音沉重，"季梓橙的养子，我的...学生。五年前那场事故中，你为了救我而丧生。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使用最后的备用方案。"
"不..."祁渊摇着头，一步步后退，"这太荒谬了...我父母...我的童年..."
"都是精心构建的记忆。"季梓橙轻声说，"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净远。为了保护你...也为了完成那个实验。"
祁渊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金属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所以我现在是谁？一个偷来的灵魂？一个实验失败的产物？"
"不！"季梓橙厉声说，向前迈了一步，"你是有意识的，你记得一切，这意味着转移成功了。你就是我们寻找多年的解决方案！"
祁渊转向祁教授，眼中满是痛苦和愤怒。"你从我这里夺走了什么？我的人生？我的身份？"
祁教授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缝。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我别无选择，儿子...我是说，净远。当时事故现场...我们以为你死了，而备用身体里的那个男孩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
"所以你们交换了我们？"祁渊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知是来自胸口还是灵魂深处，"你们把我的记忆放进了他的身体，把他的记忆抹去了？"
"更准确地说，我们创造了一个新的复合意识。"季梓橙解释道，声音低沉，"保留了你的大部分核心记忆和人格，同时让身体适应新的神经系统。这是一个突破，明宇！我们找到了意识转移的可能性！"
祁渊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看向四周——那些复杂的仪器，闪烁的指示灯，中央那个看起来像是医疗舱的设备，实际上是什么？囚笼？实验台？
"我要回家。"他突然说，声音坚定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带我回家，见真正的父亲。"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祁教授和季梓橙的表情同时变得复杂。
"你认为的那个家..."祁教授轻声说，"已经不存在了。五年前，在你...在净远牺牲后，你父亲因悲痛过度...也离开了。"
祁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这不可能...你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季梓橙向前一步，伸手想要触碰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但情况有变。实验出现了我们无法预料的结果..."
"什么结果？"祁渊后退着，直到背抵住了冰冷的金属墙壁，"我到底是什么？一个怪物？一个错误？"
"你是一个奇迹。"祁教授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祁渊读不懂的光芒，"而且现在，有人想要夺走这个奇迹。"
就在这时，大厅的警报突然响起，刺耳的蜂鸣声回荡在空气中。红灯开始疯狂闪烁，一个机械女声通过扬声器宣布："检测到未经授权的访问，安全级别提升至红色。"
祁渊惊恐地看着祁教授和季梓橙迅速行动起来，按下各种控制按钮，锁上大门。
"什么人？"祁渊问道，声音淹没在警报声中。
"那些不同意我们研究的人。"季梓橙简短地回答，"他们认为我们越界了，想要销毁所有证据...包括你。"
祁渊的大脑一片混乱。太多的信息，太荒谬的真相。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记忆中的整个人生——父母、朋友、学业、甚至刚刚经历的车祸和昏迷——可能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而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相信眼前这两个人...即使他们声称是他仅剩的家人。
警报声越来越响，祁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他站在这个陌生的地下实验室中央，被真相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而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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