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睡了,我去叫。”事态紧急,三省直接就要窜出去。
福伯弯着腰喘道,“别叫,别叫。”
“观庭呢?”
三省扶着福伯,当机立断,“小六,快去带观庭。”
是“带”不是“叫”,六木分得甚是清晰。
施展轻功直接飞到观庭院子,二话不说,扛着人就出来了。
观庭:……真的需要这么急吗?
人还没站稳,福伯就道,“宫中来人了。”
三省:好家伙,少爷这把可真是玩大了,直接给舞到殿前了。
观庭稳住眩晕问,“要见少爷?”
福伯想了想道,“这倒没说,只说是陛下听闻少爷勤勉为公,在衙署都病倒了,还坚持把手里公务做完,实在撑不住才倒下了,堪为百官表率,特来送来嘉奖。”
三省听得嘴角直抽,这说得真是少爷?
他家少爷真是一“倒”成名啊。
听听人家这一番说辞,他家少爷直接成为公献身了。
他一个平日里天天待在少爷身边的,听完都想膜拜少爷。
不知道的,这不得哭死。
观庭边往厅堂走便吩咐几人,“先去迎接内使。”
“三省,先去府里,让几个小子都藏起来,别冲撞了人。”
“五意,你快去看看少爷。”
“少爷躺着,就别起来了,去给少爷脸抹白点,盖好被子,最好时不时咳嗽两声意思意思。”
五
意嘿嘿直笑,“我懂,这我熟。”
装病嘛,他家少爷不装就有,这把戏,两人自小配合到大,熟地不能再熟了。
“小六,少爷人前都是你伺候,去他屋子里候着。”
观庭带着前来探病的内使走到顾况院子前时,顾况刚躺下,被五意一通拾掇,也没醒。
被观庭叫醒时,人还有点迷糊。
来的是内使侯迎,两人因递送文书之事,倒也打过几次照面。
顾况看见来人,忙要起身,与人见礼,奈何干着急,浑身用不上力,六木装模做样上前扶人。
顾况整个人毫无血色,靠在六木身上。
六木稍微挪一下,他就“虚弱”地咳个不停。
六木很想说,少爷,你要是不想下床就直说,我一动你就老掐我干啥。
“侯……”
咳咳
“公……”
咳咳
“公……”
继续咳咳。
一个“候公公”愣是让他喊出了千回百转,字字啼血的程度。
侯迎见人嘴唇发白,瘫软无力,显是病入膏肓,当即就不敢让人动了,“顾大人不必多礼。”
这床最终也是没下得来。
五意隐在暗处,憋笑憋的简直受不住,他家少爷这戏多少有点过了。
就这檀郎薄命的架势,传回宫里,彻底是“盖棺定论”了。
过一阵子想“起死回生”,都得放大招。
侯迎将皇帝对他的嘉奖说了,又表示了帝王对他的慰谕,放下赏赐,人便匆匆离去。
观庭前脚刚把人送出去,府里几人呼啦全都围了上来。
三省:“少爷,您这马上要升官了吧?”
五意:“都说见棺发财,看来还真是啊。”
顾况一阵无语,“那说的是见别人棺材,可不是自己的。”
“我人还在呢,升啥升,都散了散了,都别打扰我睡觉。”
人死了叭叭就能追封了,一个虚名,又不费啥力,还能糊弄糊弄鬼。
再吊吊那活着拉磨的驴。
简直是一本万利,盘算珠子都崩鬼脸上了。
晚间,白天一直未露面的何止和褚清联袂而来,脸有菜色,一看就是又干了一天拉磨驴。
六木直接就把人带到了屋子里,顾况顶着那张惨白惨白的“死人妆”,正大快朵颐。
褚清刚进门就被这场景吓得扶门,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顾兄,你别吓我,你要是走的不安稳,有什么牵挂,我……我一定帮你实现。”
好家伙,这是把他当鬼了。
顾况勾勾唇,“真的吗?”
褚清冷汗直冒,颤着声音,“真的真的。”
“什么都可以?”
“可以可以。”
“我要袁记酸辣蹄花,陈师傅烤鸭,鲜麻大肉串,胡饼卷驴肉,葱油饼,冰果酪,红豆酒酿……”
说着说着,手里的饭突然就不香了。
褚清满头大汗,“顾兄,慢点慢点,我没记住。”
顾况突然正色道,“我就是饿着肚子拉磨,才被耗死的,你竟然给我说记不住。”
褚清擦擦汗,小心翼翼问,“顾兄,你真是那天被饿死?这才一直投不了胎?”
顾况一本正经,“进食不及时,再见两行泪。”
何止暗想,这可真是本人现场教学,这要让孔老头知道不给饭吃把人搞没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笑死。
褚清如聆圣训,乖如学童,“顾兄,这句,我记下了。”
“还有什么?”
何止……差点忘了,眼前就有一个立即就能被笑死的。
捂嘴轻“咳”了下,打断两人,“顾兄,你就别逗他了。”
褚清闻言直接傻眼了,忙趴到顾况脸上,摸了摸,还温热,又看了看地上有影子,喜极而泣。
“没死,没死。”
何止:……也是没眼看。
顾况也笑起来,“惊不惊喜?”
褚清一点没有被捉弄的气愤,内心全是人还活着的庆幸。
“惊喜,惊喜。”
随后又一拍脑袋,问道,“那顾兄,你那吃的,还要吗?”
顾况:……做人还是不能太有底线,像傻成这样的,他就不忍心忽悠了。
“逗你玩呢,不用不用,你留着吃吧。”
褚清这才放心了,又嘱咐他好好修养。
何止半开玩笑道,“托你的福,宫中给衙署每个人都配备了一瓶治疗心疾和猝死的药丸子,让随身带着。”
说着掏出两瓶放桌上,“喏,你的我给你也带来了。”
顾况“嗤”笑一声,拿起来打开闻了闻,也就是几味寻常药材,这份量简直少的可怜。
不过,给那些熬得狠的应应急是没问题的。
程荀那瓶刚拿出来,药香就浓郁地醉人,这根本没法比。
“你也算凭一己之力,拉高了我们的办公待遇。”
“孔老头这阵子不到亥时末就放人了。”
当下事态尚未平息,就早早让下值,简直是无法想象。
搁以往,寻常也要到子时。
“醒醒,正常下值是酉时。”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吃多了,稍微少值了会夜,就感恩戴德的。
就他们那点俸禄,白天上值,晚上值夜,说是拉磨驴都侮辱了驴。
谁家驴一直拉磨,晚上还不睡觉的?
下了值值夜还是强制不说,还得随时候着被“白嫖”。
额外贴补是丁点没有的。
他都不知道这帮人靠什么一直熬到现在的,一腔热血?
哦,他体弱,没那么多血,撑不住。
不过,这俩人怎么这个时辰出现在这?
总不会是衙署公务都处理完了,闲的来看热闹,那可真是大笑料,尤其这时候。
顾况挑挑眉,“事态平息了?”
何止:“倒也没那么快,最多是先稳住了局势。”
“各部这几日有没有东西递上来?”
“零零散散有一些,财货和人员调配。”
“吏部呢?”
算算日子,吏部那帮出了名的“亡命之徒”到了地,应该就开始写奏报了。
“今日傍晚刚到了一两份离得近的,大半还未到。”
是了,现在不过三日,程荀应是才到,便是有消息怕也要再等上一等。
天色渐晚,两人见人也无事,怕离了太久不妥,便又要回去值夜。
顾况了然,也未挽留,只让何止有什么消息便着人捎个信,他让六木去带回来。
顾况出事的消息传来时,是程荀到闵城的第五天。
程荀日日被郑言使唤地脚不沾地,蓦然听到几人闲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起因是户部又调来几箱物资,但却不是给当地灾民,而是给救灾官员的。
每人两瓶,甚是大方。
程荀拿到手里,便觉有些熟悉,闻着甚像她给顾况寻的几味药材。
几个医官趁着拿药的功夫,一时兴起,便说起了这药的来历。
“这治心疾之药,据说是因为京中有人值夜累倒了,官家这才赶忙给上值的人,每人配了一瓶。”
“什么病倒了,分明是人都没了,我师兄刚给我写的信。”
“到底是谁啊?”有人好奇问道。
“好像还是翰林院很有名的一位才子大人,人长得也很哇塞,还写的一手好文章。”
“你这形容也很哇塞。”几人都被他逗乐了。
“世事无常啊,这位大人当天本来写题本就熬到了小半夜,临了临了,还被拉去通文书,人当场就没了。”
旁边人听得一阵唏嘘,几人都心有余悸,忙倒出药丸子,直接吞了。
闵城虽不是地动最严重的地方,但也震塌了不少地方,百姓被埋了很多。
虽有当地主官主理各项事务,程荀一行更多行督查补漏之责。
但真到了现场,搜救灾民,发放物资,重建工坊,千头万绪之下,补不完的缺,人手便有些捉襟见肘。
几乎每个人都不眠不休,各司其职,夜以继日忙了好几天,这才堪堪将各项救灾事宜安排妥当,让人有条不紊地持续进行下去。
程荀听到心疾和翰林院,整个人如坠冰窟,内心大恸,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脑子里全是顾况出事了,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谢惊阑看她情况不对,忙过来问,“要不要去休息下?”
程荀迅速抹了把眼泪,“没事。”
便强忍着痛意,回去将奏报写好,交给郑言。
等她审阅的功夫,将手中的各项事务理了理,交代好了后续。
收拾好东西,又去见郑言。
“这边事务我都交代清楚了,您看奏报若是没问题,我便先行送回京。”
本来只是送个奏报,并不需要她亲自去。
这么说已经是有赌的成分,但她已然当面只会,给足了郑言面子。
郑言若再拒绝,她便要直接走人。
如今顾况生死未明,若没亲眼看到,她总不愿相信,他这么个大祸害,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背着她突然没了。
这简直对她太残忍了。
好在郑言看她眼圈红红的,便识趣地没说什么,公务依然交代了一堆,生怕她偷懒。
程荀便只要她放人,其他便都不想计较,此刻只想尽快出发,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见郑言一张一合的嘴终于闭上,程荀背起行李,骑上马就冲了出去。
郑言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扭头问不远处的谢惊阑,“京中可是有什么人出事了?”能让这丫头不管不顾的。
谢惊阑自然也听到了传言,当下却不愿说人是非。
“不知,想是一连几日,崩的太紧了。”
程荀自来,就被她这个上官指挥地团团转,一刻也不带停歇。
大小琐事全需她经手,她倒好,就只动动嘴皮子。
程荀一个事没做完,后面又跟了一堆事。
外人都赞郑言政绩斐然,他可算是瞧明白了,只要下属压榨地好,政绩跑不了。
也是程荀心思缜密,做事有章法,若换个人,怕是拢不住她这么多麻烦事。
郑言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即便笑道:“你倒是当的好人。”
谢惊阑也不辩解,只合手告退,立即便又加入了救灾大军。
夏虫不可语冰,与其在烂泥里挣扎,不如直接走人。
程荀直接带了三匹马上路,将来时已是极限的三天路程,硬生生缩成了一天一夜。
一路上她根本不敢合眼,一闭上眼,顾况那张脸就出现在眼前,心就没来由一阵绞痛。
眼看最后一匹马也已经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入城的城门。
程荀亮了腰牌,将马扔给守城小兵,施了轻功就往顾府去。
全然没注意身后一辆马车紧跟着就入了城,也朝着顾府的方向驶去。
看见顾府门前搭的棚,程荀心下便是一沉,直接飘然入府,不见厅堂有人,又熟门熟路找去顾况院子。
越到近前就越害怕来得太晚,连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见到顾况,以致将人鬼魂招了来。
那人还像从前一样,闲闲搭在栏杆上,时不时往池塘了扔两把鱼食,然后兴致盎然地看鱼抢食。
程荀就那么远远看着,不敢上前,生怕惊动了那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少时便听那老道言,若让已死之人的鬼魂知晓自己已死,那人便很快就要魂飞魄散。
是以顾况百无聊赖间,突然惊喜久未谋面的程荀竟然回来了,当下就毫不掩饰开心地跑了过来。
一到近前,看人满是眼泪,一边嫌弃地帮人擦个不停,一边嘟囔。
“你说你这是干嘛,一见面就给我整这出,活人都要给你哭死了。”
程荀也不敢点破,你可不就是死了,我才哭嘛。
只想多留他会,哪怕是鬼魂。
“我这不是好久没见你,喜极而泣。”
“那你可真是出息了。”
随即又上下打量了程荀一番,肯定道,“你这是有多想见我,跑得衣衫不整的。”
程荀又被他无意识间的关心,撞得心头一酸。
其实也还好,只是跑得太急,衣襟有些凌乱,也就是顾况龟毛,讲究惯了,才这么眼尖。
“那可是太想了,我差点三匹马都跑死了,不眠不休,跑了一天一夜赶着来见你。”
“我都不敢闭眼,一闭眼你就在我眼前晃。”
明明是很难受的话,被顾况一打岔,程荀就又回到两人日常的相处模式。
顾况狐疑,“真的?”
“你不会也以为我死了吧?”
“那不能。”程荀立即否认,生怕多说一句就要露馅。
“走吧,少爷带你去吃饭,今天宋婶做饭,你可不准跑。”
顾况看她一脸疲色,便知她一夜赶路,所言非虚,便寻思让人吃了饭,好去休息。
“你让我跑我也跑不动了。”还得看着你别乱跑,再被人收了。
程荀看他还像以前一样,心理的难受稍微淡了几分。
只不过宋婶做饭嘛,委实清淡了些。
随即又愣住,鬼能吃饭?
看这样子,语气自然,应该是能吧。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吧。”
趁现在,多让你吃点喜欢的,以后也不一定能吃到了。
“我啊,想吃的可多了。”
“那说你最想吃的。”
“那就是酸辣蹄花?也可能是胡饼卷驴肉?”
“所以有猪蹄?”
顾况愣住,“那没有。”
程荀心头就是一软,这样鲜活的顾况,真想天天见到啊。
“哦,那酸辣蹄花没了。”这可不是她不想做,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就胡饼卷驴肉?”
“驴肉有是吧?”
“那倒也没有。”
“那我看你还是想吃宋婶做的饭。”程荀大笑。
顾况就见不得小人得志,“我这不是心疼你赶了一天路,不想让你受累,你还编排上我了。”
“这要让宋婶听到了,可还了得。”
两人边说边走过廊桥,迎面碰到一美妇人抹着泪,嘴里喊着,
“我的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年纪轻轻就没了。”
一看见顾况,抹泪动作立即就停住了,不可置信走上前,伸手就掐了掐人脸。
“热的,软的,应该是真的。”
又掐了掐自己,“疼,也是真的。”
然后拂了拂胸口,“还好,没死没死。”
顾况:……谁能告诉他,怎么一个个都这个时候来了。
程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在怀疑人生,所以她看到的不是鬼魂,是真的顾况?
人真的没死?
顾况还真没骗他?
这可真是误会大了,还不仅仅是她?
顾况是怎么敢的啊?玩这么大。
那她现在到底是应该上手捏脸试试真假,还是趁人家长没在意,先遁走,把眼前这关糊弄过去?
哇塞大人终于“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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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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