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况撑着一口气,走到衙署门口,便挪不动了。
靠着墙,捂着胸口,感觉头晕眼花,气都要喘不上来。
“六木你个没良心的,你家主子都快死了啊啊啊啊,你还不来。”
也是这些年养的太好,他都忘了自己这破身体,不能折腾太狠。
好久没在人前这么狼狈了,上次这么“出事”,还是程荀无缘无故又被拉着值夜,烦得紧。
凑着郑言被上峰叫走的空隙,溜达出来找他解闷。
正巧见他被孔老头拉着走不了,人立即就平衡了,那不是一般的兴奋。
旋身就飞到对面屋顶,施施然坐下了,眼睁睁瞧着他被磋磨。
甚至过分地拿出了瓜子,嗑地那叫一个起劲。
他在屋里被老头耗,她在房顶跟瓜子耗。
有难兄难弟在前“打样”,程荀心满意足磕完瓜子,拍拍屁股正准备回去“受罪”,就见他捂着胸口出来。
当即便觉不对,等人走完,立即就把他拖了上去,熟练把药丸子塞他嘴里,又给他顺气灌水。
他当时还好奇,“你这哪来的?”
程荀蛮不在乎道,“一个江湖游医抵给我的。”
见他吃完好多了,就又塞一瓶给他。
不得不说药效是真的好,比老太太找那一帮子什么名医强多了。
后面她估算着药差不多吃完,就会又塞给小六几瓶。
丫的程荀他娘的现在也不在,太久没吃,连药瓶都不知道扔哪去了。
果然还是大意了啊。
“小六啊,你家主子早晚死你身上。”
今天这个值上的真是亏大发了,老子都要交代这了。
这辈子老子打死都不来了。
假如还有下辈子。
“我好像听见少爷在骂我。”
顾况以为出现了幻觉,竟然听到小六的声音。
“把好像去掉。”
六木,“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我觉得少爷不用救。”
顾况:……这死孩子真的是来克他的。
恍惚间,有人伸手递过来一粒药,见他没力气,直接喂到了他嘴边。
熟悉的感觉袭来,顾况吞了药,费力抬起眼。
不是程荀,说不清是委屈还是酸楚,奇怪的情绪在胸口堆叠。
“你怎么来了?”
不陪老太太,不逢年不过节的,竟然来接他。
不合理。
观庭避而不答,“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老太太出事了?”顾况宽袍下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观庭假装没看到,“老太太能出什么事,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顾况大松一口气,随即福至心灵,求证似看向观庭。
老太太没事,那就是他要有事了。
果不其然,对方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老太太到了?”先打听打听,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还未。”也快了。
“那还好。”
“老三,小六,别杵在那了,快扶我回去。”逃命去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三省抱臂望天,六木掏了掏耳朵,当没听见。
顾况:……这到底是谁家的家仆,通通撵出去算了。
观庭青色大袖下双手交叠,眉目间的疲色,难掩一身风华。
“晚了。”
“最多三日,老二就扛不住了。”
老太太这次是有备而来,连他都瞒住了,就怕他来给顾况报信。
临行前各项东西都要他过目,这才漏了信,他当即就先行一步,马不停蹄,也不过才堪堪早到了两天。
老二本来在南边收粮食,直接被他喊了去挡灾。
老太太再喜欢嘴甜的,也扛不住顾况这块心头肉。
“看来上次的画像威力太大了。”三省装都不装,一脸幸灾乐祸。
顾况一直不成亲,简直成了老太太心病,隔三差五就要催着问。
顾况实在应付的烦了,就骗老太太说,已经有了人选。
老太太张口就说要画像,他就找了画楼的张常在,随便寻了几张画像,勾了他想要的,叠成一张,让人糊弄去了。
观庭当时听到寄来画像,便知要坏,立即就要人去拦。
结果他还没看着,画像在老太太院子里就炸开了。
不到一刻钟,人人皆知,小少爷要成婚了。
老太太立即就坐不住了,马上就要进京。
顾况委屈,“我这不是缓兵之计嘛,哪想着人没稳住,怎么还加速爆炸了。”
观庭要笑不笑,“丞相小姐不是现成的。”他可听说,人家可是愿意的很。
他顾大人都已经登堂入室了。
“你别瞎说,我是正经人。”
顾况一脸难以置信,眼里全是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的悲愤。
“小六,去扶少爷上车。”看人缓地差不多,观庭打算先把人带回府。
六木冷“哼”一声,抱着剑转身跳上车,牵起了缰绳,直接用行动拒绝。
顾况伸出的手僵了僵,三省“噗嗤”笑出声。
“老三。”平静至极的语气,无端听得人发怵。
三省立即噤声,郑重其事将人扶到车内。
顾况:……倒也不必如此庄重。
“看来这些日子,你们把规矩都忘了。”
几人都缩了缩脖子,被观庭支配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顾况迅速正了正衣襟,坐直身子,开始装哑巴。
观庭扶额,“少爷,没说你。”
顾况:……他知道,他就是一下没忍住。
没办法,观庭不动声色往那一站,太像他大兄了。
不说话,没表情,冷冰冰,压迫感十足。
跟他小时候做坏事,被他大哥抓包时,一样一样的。
下步就该快准狠,大义灭亲了。
观庭人虽是他捡来的,可一来,就处处像个大家长,把他身边打理地井井有条。
府里那几个猴天天对着他没个正形,一碰上观庭,一个赛一个老实。
连他都是被观庭管着的。
老太太都稀罕地认了干儿子,一见人面就喊着,又瘦了,饭菜给人加成山。
观庭本就吃不多,次次吃得扶墙而出,再来给老太太请安,几句话说完,人就十万火急要回去处理事。
老太太那种好不容易逮了条鱼,又不得不放生的遗憾表情,每次都看得他啼笑皆非。
他一回来,顾况就彻底瘫在府里,安心当废物。
大有死到临头,享受最后片刻安宁的既视感。
顾况一连在府里呆了两日,便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期间,不说没人来请,连个人来送信的都没有,安静地仿佛他这个人没了。
总有种不知道谁在憋着坏,要坑死他的感觉,让他觉得哪哪都透着不正常。
这孔老头不会以为他死了,等着他发丧吧,这多少有点造孽了。
老实说当他死了也挺好,就窝在家里装死,他能一直躺到下辈子。
不用上值,没事赏花喂鱼,等着被投喂,想睡到几时睡到几时的爽感,简直无以言表。
可惜还有俩人知道他没死,安静的日子没延续到第二日下午,便被人打破了。
午后,先是孔老头派人上门,给他捎信。
顾况一听到有人登门,立即就感觉对味了。
典型地拉磨驴当久了,被人抽惯了,鞭子一停,稍微有点优待,都不习惯。
来的是久未见的孔宁,大抵是番休完了来轮值,手里还拿着一堆补品。
福伯笑眯眯还没开口,人就学聪明了,“我就捎个信,说完就走。”
六木失望地撇撇嘴,程荀不在,好不容易又来个解闷的,还学聪明了,压根鱼饵都不咬了。
五意直接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孔老头这次不仅没指责他翘班,还特意叮嘱,让他安心在家休养,衙署的事无须操心,他自会安排人去做。
很是大方地显示了把体贴下属之意。
顾况当场就很不给面子地“嗤”笑出声,“我说孔老三,这孔老头还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你就说,我哪次有事,不是他安排的?”就他手下那一堆驴,还不够他霍霍,他还想让他拉磨呢。
孔宁微笑不语,好的,上值就来送死,回回死法不一样。
不愧是人人都不愿来的顾府。
“给老头说,我快病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孔宁脸上的笑险些要挂不住,“好的,小子会帮您带到。”
您看您这喷人的架势,哪点像要死之人?
顾况摆摆手,放人走了。
孔宁走后不过片刻,事情果然就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陆续有人带着补品登门,来了就一脸沉痛地嘱咐福伯,一定让顾大人好好养病,说完放下礼品就走。
起初,顾况还觉得,他这次罪没白受,不仅捞着了无限旬休,还收着了礼,挺划算。
这理由也再合理不过,探病也不涉及任何行贿受贿问题。
很是安全。
眼见人来的越来越多,顾况直接让在门口搭了个棚,专门让人在里面排队等候。
翰林院一个衙署的人接二连三基本都要来完了,后面更是几个相邻衙署的人也来了好几拨,好几个人走时还抹着泪。
顾况看了还开起玩笑,“这不知道地还以为我真没了。”
观庭欲言又止,就这仗势,说不是发丧估计都没人信。
六木早就兴冲冲跑了出去看热闹,不一会就激动地跑回来说,“少爷,你没了。”
被三省一顿暴头,这家伙还是这么缺心眼,且不说他家少爷在那好好坐着呢。就是少爷真死了,你这么高兴,还表现出来,不得被人揍死。
立即又呸呸呸,暗骂自己大逆不道,被这小子带歪了,他家少爷长命百岁,不会死。
六木捂着头,很是委屈。
他也没说错啊,外面都传遍了,他家少爷在翰林院夜值,深夜还在通文书,直接就病倒了,马上要命不久矣。
顾况听得直乐,“外面传的?”
六木点点头,宋婶出去买菜都听人说了。
“观庭,要不咱真办个丧事?”这礼都收了。
观庭想都未想,直接道,“那先让六木去扯白布,买请帖,再去定些席面……”
又扫了下刚刚的“进账”,“这礼可能还不够,差点。”
顾况当即就作罢了,“少爷人都没了,还得搭上自己的,不划算不划算。”
三省忍不住提醒,“少爷,这外面都传您没了,您也不管管。”
顾况不以为意,“有那功夫,我不如去睡大觉。”
说完,还真去蒙头大睡了。
三省戳戳观庭,“真不管管?”别给自己玩“真死”了。
“这不挺有意思。”说完,便转身也回了院子。
五意突然窜出来道,“观庭还是这么宠少爷。”
三省无语,“有没有可能就是懒得搭理。”
“你平常能不能少看点乱七八糟的。”
五意也不辩驳,直嘿嘿自己乐个不停。
三省看得直眼疼,正想也遁了,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喧闹,福伯一脸急色,看见人便问:
“少爷呢?”
“听说了吗,那个好俊的大人没了。”
“我也听说了,门前都搭上棚了。”
“哎呀,真可惜啊,这么俊的脸我还没看过。”
“就是就是,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丑人怎么每天都能见。”
“赶紧卖完,我要去俊大人门前去看看,这俊俏大人身边应该还有俊俏的。”
出来买菜的宋婶,棚是搭了,里面都是丑人,看了立即就想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雾里看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