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苏这两日消耗过多，一到停云馆，她坐下便不想起身，即便她上回才在这里被人挟持，差点小命不保，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口气喝了半壶茶水。
陆绾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问：“宜苏，你不舒服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宜苏只是有些累，还有昨日摔到的膝盖有些隐隐作痛，其他倒还好：“我没事，只是好久没走这么多路了，一时有些累。”
陆绾赶忙道：“那我们多在这里歇一会儿再回去。”
宜苏自然说好。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闲聊，申时一过，陆绾瞧着窗外湖中央的四照楼，临时兴起：“宜苏，我们待会儿去四照楼用晚膳吧？我好久没去吃过了，他们的招牌菜特别好吃！”
她好不容易这么自由地出府一趟，满眼期待，宜苏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而且逛了这么久她也有些饿了。
“好啊。”
商定好，两人在茶楼又坐了两刻钟，便起身前往四照楼。
四照楼矗立在湖中央，湖面很宽广，需要乘船。
宜苏正打算找一只空船，陆绾突然拉着她的手激动道：“是三哥他们，我们跟他们一块儿吧！”
宜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要上一艘小船的正是陆衿和言寄。
她一看到陆衿，就觉得自己更累了些，下意识想说要不算了，那厢陆绾已经蹦跶着朝二人挥手：“三哥，言寄哥哥！”
正矮身进船舱的两人，闻声直起身看过来。
陆绾拉着宜苏小跑过去，在他们的船前停下：“三哥，言寄哥哥，好巧啊，你们也要去四照楼用膳吗？我和宜苏也要去，不然我们结伴同去吧？”
人都到了跟前，陆衿和言寄又怎好拒绝。
陆衿看了眼陆绾身边的宜苏，她低垂着眉眼，眼睫轻轻颤着，许是刚刚跑过来的缘故，白皙的脸有些泛红。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走吧。”
他们两人已经在船上，得到允许，陆绾便先一步上船，陆衿伸手扶了她一把。
宜苏落后一步，那边陆绾上船后就和言寄一起往船舱里走，只剩陆衿站在外面等着。
宜苏提起裙摆，先小心跨一只脚过去。
她昨日膝盖受了伤，今日又跟着走了那么久，在停云馆休息了一个时辰，走在平地上倒觉得还好，但这船漂浮在水面上，并没有平地那般好走。
她正准备把第二只脚一并跨过去，谁知脚一提起来，船便晃了一下，她腿跟着一软，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什么东西支撑。
忙乱中，她只抓住了陆衿伸过来的手臂，隔着不是很厚的一层料子。
宜苏忙抬眼去看，正对上陆衿垂下来的视线。
她方才紧张了一瞬，面上更红了些，目光浮起盈盈水光，一改平日低眉顺眼的呆板，反而染上几分灵动的清纯。
陆衿看得呼吸一窒。
太像了。
宜苏不知他所想，稳住身形后，她在船上适应了两息，便收回手：“多谢姐夫。”
陆衿的目光又顺着她启合的唇落在上面，朱唇干燥饱满，上唇微微挺翘，一点圆润的唇珠嵌在中央，随她说话的动作若隐若现。
陆衿心头划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试一下，不就知道是不是了吗？
念头一闪而过，他心头大骇，连忙偏开头去。
“三哥，宜苏，你们快进来呀。”
陆绾在里头催促，外面两人什么也没说，先后弯腰走进船舱。
陆绾和言寄已经先一步在一侧落座，只剩下另一边的位置。
陆衿先坐过去，宜苏犹豫了下，也跟着坐去他旁边。
这船很小，只是通往湖边和四照楼，容纳四个人已经是极限，因此两边的位置都有些挤，两个人坐，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
宜苏本想要不要跟陆绾一起坐，但她显然跟言寄很熟络，两人一路说不完的话，根本没在意这些细节。
她也就没好意思开口，毕竟特意去提，难免显得有些突兀，只是个座位罢了，她又心虚什么。
路程不远，一刻钟就能到。
但宜苏却觉得这一路格外漫长，她坐在那儿，随便动一下，要么会蹭到陆衿的手臂，要么就是腿会挨着他的腿。
这人身形太过优越，坐在旁边压迫感十足，宜苏还从没有在白日与他挨这么近过。
本来也没什么，但她因为自己的私心，顶替了褚见月，夜里和他多了一层关系，骤然靠这么近，难免有些心慌。
宜苏不好受，一旁的陆衿也没好到哪里去。
本就因为方才荒诞的想法心烦意乱，旁边还是个不安分的，一会儿蹭一下他手臂，一会儿贴一下他大腿，他莫名觉得胸闷气短的。
好在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到四照楼外，四人先后下船。
这回宜苏稳得很，用不着人扶。
陆绾他们都是四照楼的常客，一进去就被安排进一间视野极好的雅阁内，四面凿窗，湖面风光尽入眼中。
就是冬日天寒，四面窗户开着未免有些冷，宜苏方才走热了，进茶楼前就把大氅扔在了马车里，眼下被风一吹，便忍不住瑟缩了下。
陆衿撩眼看了她一眼，继而一言不发将四面窗户都关上了。
陆绾和言寄奇怪地看他，言寄道：“你把窗户都关上做什么？这样还怎么看风景？”
陆衿在他们二人面前落座，面上没什么起伏：“你是来吃饭还是来看风景的？那么喜欢看上楼顶去。”
言寄被他这话弄得莫名其妙，倒也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继续低头和陆绾讨论吃什么。
宜苏身子回暖，偷偷看了陆衿好几眼，然后才在他身旁剩的那个位置落座。
言寄和陆绾很会吃，不仅点了楼里的招牌菜，还有好几道平日喜欢吃的小食。
等菜上来的功夫，陆绾才问起陆衿：“三哥，你们大理寺最近不是很忙吗？你怎么还有功夫和言寄哥哥来这儿吃饭啊？”
陆衿漫不经心饮茶：“这两日暂时不忙。”
最新的案子有了进展，底下人轮番盯着，他暂时能休息两日。
陆绾点了点头，突然又神秘兮兮问：“我听说昨晚，二婶因为你和嫂嫂分房睡的事找你了？”
陆衿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心轻拧：“你管这个做什么？”
她嘿嘿一笑：“没什么，我上回就提醒过你吧，让你别分房睡你不听，你说你可真奇怪，别人新婚燕尔的都是如胶似漆，你倒好，躲躲藏藏的，你和嫂嫂相处不来吗？”
陆衿下意识看了身旁宜苏一眼，没什么情绪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陆绾不服气：“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昨日及笄了，都已经可以说亲了，过两年我就能出嫁！”
一旁言寄扯了一把她垂在身后的发辫：“你哥哥的房里事，你过问那么多做什么？不知羞。”
陆绾哼了声，立马转移枪口对准言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呛起来。
宜苏原本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直到对面两人呛得收不住势，言寄口无遮拦来了句：“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你不知道你哥哥昨夜睡在哪儿吗？”
陆绾：“他睡哪儿你知道？”
言寄：“我当然知道，你瞧你哥哥衣领下的脖子。”
他说完，陆绾当真就要来看陆衿黑色立领下的脖子。
言寄一把拉住她：“回来，我说着玩的，你还真看！”
两人莫名其妙一番对话，宜苏忍不住想，他脖子怎么了？她昨夜有做什么吗？
这般想着，她目光下意识瞄向他脖子。
陆衿本来还没觉得怎么，直到感受到一旁投来的直白视线，他莫名有些紧张地拉了拉衣领，轻咳了声。
宜苏被他这遮掩的动作弄得有些脸红，她这是在干什么？好端端的盯着人家脖子看，也太冒犯了！
她连忙转回头，端起面前茶杯一口接一口地喝。
陆衿瞧着她通红的面颊和耳根，眼底暗了暗，她在心虚什么？
昨夜他脖子上是被那个没轻没重的人抓了些印子，今日一个不慎才被言寄瞧见，但她为什么做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没等多久，菜很快就上来了，陆绾和宜苏消耗太多体力，菜一上来，就没客气地认真开吃。
“你慢点儿，别呛着了。”方才还跟陆绾对呛的言寄，这会儿又做回了关心妹妹的好哥哥，叮嘱她细嚼慢咽。
陆衿看了眼宜苏，她显然是饿了，但吃饭斯文秀气，一口接一口的，却丝毫看不出急切。
用过膳后，天色也不早了，陆衿带着陆绾和宜苏回府，言寄跟他们告别后也回了侯府。
马车很快在陆府门前停下，三人走到前院回廊处，陆绾道：“三哥，我就先回澄观堂了，你顺路带宜苏一起回去吧。”
这回陆衿没再说要去书房，他应了声。
目送陆绾走远，才对宜苏道：“走吧。”
宜苏落后两步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揣测，他今日是要回明合院住的意思？
她只是心里想想，不可能问出口。
但陆衿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他本不欲深究，但昨夜之事令他心里起了疑，他决定今晚再去探探情况，他必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宜苏照旧在离明合院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但这回她没让陆衿先走，而是小声跟他商量：“姐夫，今日天太晚了，我一个人等在这里有些害怕，可否让我先回去，你稍等一会儿再来？”
她上次就解释过了，不跟他一同回去的原因，陆衿也没多问，直接应下：“你先回去吧。”
宜苏朝他福了福身，借着道旁风灯照出的微光，提起裙摆往明合院走。
陆衿依她的意思，在原地等了一刻钟才动身。
他到时，院子里已经静悄悄的，只剩下主屋还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火，显然主人还没睡在等他。
“见过三郎君。”
方才二姑娘回来时，就从前院带回消息，说一会儿三郎君要过来，因而冬雪和露珠二人看见陆衿，丝毫没有意外。
陆衿微微颔首，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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