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苏睡醒时,已是日近黄昏,她睡了一整日也不觉得饿,起身后就坐在门口看着外院一棵老槐树。
树叶早已脱落,只剩下裸露的枝干,枝条分叉且纵横交错,积雪覆盖了厚厚一层,显得整棵树苍劲古朴。
实则,她接近陆衿,除了不让褚见月有孕,还有一个目的。
她要让褚见月失去最最心爱的东西,从极乐的巅峰坠入黑暗谷底。
因褚家与陆家这桩口头婚约,褚见月从小到大不知提了多少回,以后要做陆家的少夫人,尤其是有一回偶然得见陆衿之后。
她更是对这个一身清贵的公子难以自拔,每日都幻想着能嫁给他。
褚见月从小就将陆衿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旁的姑娘夸赞两句,或是对陆衿露出倾慕,就会被她记恨。
她对陆衿,称得上偏执。
不止褚见月……
她还要李玉蓉为阿娘的死付出代价,要褚赢为他抢走阿娘,放任李玉蓉杀害阿娘,付出代价。
他们想要通过这门算计来的婚事更进一步,她偏不要他们如意,她不仅要破坏,还要借此彻底毁了褚家!
“二姑娘,澄观堂让人来传话,请您过去用晚膳。”
她坐在门口出神,陆府外院的侍女来请她。
宜苏到澄观堂外,等候已久的陆绾一瞧见她就忍不住皱眉:“宜苏,你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握住宜苏的手:“手也这么凉,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面上流露出的关切与担忧,令宜苏发寒的身子有了些暖意。
“我没事绾绾,就是昨夜没睡好,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陆绾拉着她往里头走:“那我们快去里面,别在外面冻着了。”
澄观堂内每一个角落都很暖和,一进去,陆绾就塞了个手炉在宜苏手里,手炉外面罩了一层绣精致花纹的炉衣,捧在手里暖融融的,很舒服。
宜苏心里跟着起了两分暖意,她随陆绾落座。
今日澄观堂格外热闹,临近新年了,陆老夫人喜欢把小辈们都聚在一起,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着就心情愉悦。
老夫人坐在上首主位,周氏居于其下左侧,三夫人和五夫人并排坐在她对面。
三老爷和五老爷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临近年关朝中事忙,因而不在。
陆衿和褚见月坐在周氏下首,对面就是陆绾和宜苏。
其实宜苏本该坐在褚见月后面去,但陆绾坚持要她坐身边,老夫人宠着,其他人也没多说什么。
褚氏以为陆家礼教森严,必是循规蹈矩容不得一丝差错。
实则不是,对外陆家自有风骨,对内,却颇为宽松,尤其是小辈之间关系和睦,长辈们乐见其成,只要不是太过分之事,都不怎么约束。
褚见月白日能见到陆衿的机会很少,嫁过来这一个多月,几乎屈指可数,夜里就更别说了,她什么都不记得。
因而今日能在澄观堂坐着一起用膳,她格外珍惜,对陆衿嘘寒问暖。
虽然陆衿态度冷淡,甚至称得上疏离,也不妨碍她一个人苦中作乐。
陆衿看了眼对面面色苍白的宜苏,垂放一侧的手紧了紧,旋即收回视线。
既然她不是她,那他不该过于关注,要保持好姐夫与妻妹的分寸。
他今日一整日几乎没做正事,所有心思都耗在了这件事上,他想了许多,即便夜里的人不是宜苏,也绝不可能是褚见月。
这件事不知是谁暗中操作,但褚见月及其家人应当不是无辜者。
否则这么久,褚见月被人顶替了,难道一点怀疑都没有?
若她知道,兴许背后主谋就是她,或是她的家人。
他暂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褚见月,他不会过多接触。
只是母亲和祖母这里不好交代。
陆衿有些烦乱地饮下一杯茶,结果茶入口才发现,这是酒。
烦乱的心情顿时更糟糕了。
别人不知陆衿心思,一家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七郎和九郎再说几个笑话,逗得老夫人和其他人笑语连连。
吃过晚膳,老夫人要早早歇下,其他人各自起身告辞。
陆绾要去陪老夫人一会儿,宜苏便自觉跟去了褚见月身后。
褚见月没理她,一门心思跟着陆衿,出了澄观堂,见他往书房方向走,忙拉住他袖袍,面上露出委屈:“郎君今夜又要去书房睡吗?”
陆衿垂首看了眼袖摆,面无表情将衣袖从她指端抽出:“我还有事要忙。”
甚至算不得敷衍的一句话就想打发褚见月。
褚见月哪能看不出他的冷漠,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态度,眼底浮出泪花:“我是哪里做得不好,惹郎君不快了吗?”
陆衿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不是,我有公务在身。”
他总拿公务当说辞,褚见月一心要做贤妇,此时即便百般不情愿,也只能红着眼放他走。
陆衿没再多言,阔步离开。
只是才刚转过廊角,走出她们的视线,就遇上周氏。
周氏等在长廊下,仆从持伞跟在她身后,应当是从澄观堂出来就等在这儿了。
陆衿抬手见礼:“母亲。”
周氏看着他眉眼间难掩的郁色:“明庭,你与见月吵架了?”
问出此话,便是方才看见了他与褚见月拉扯,陆衿心头烦乱,面上也冷:“不曾,母亲误会了。”
周氏纳闷儿了:“既没吵架,为何那般态度对她?听说你昨夜才去了明合院,我和你祖母还说你知事明理,晓得主动了,怎得才一日功夫,又成了这副模样?”
周氏其实很少过问陆衿的事,只是如今褚见月嫁进来,她发现儿子几次三番冷待于她,想着这婚约乃是他父亲胡乱定下,她这个做母亲的,理当撮合二人,这才过问了几次。
但陆衿油盐不进,什么也不肯说,翻来覆去就一句:“此事儿自己会处理好的,母亲不必忧心。”
周氏还慾再劝,陆衿态度温和言辞却强硬:“母亲,此事还请让儿自行决断,待我解开心头疑惑,自会向母亲陈明。”
他说得周氏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再劝。
陆衿再抬手:“儿先走了。”
陆衿去了前院书房,之后一连多日都没再踏足明合院一步。
褚见月戾气一日重过一次,尤其是在几次三番派人去请,而陆衿依旧无动于衷后,脾气也越来越大。
冬雪和露珠偶尔犯一丝小错,她便寻住机会揪住不放,动辄掌掴罚跪,两个丫头吃尽了苦楚。
更别说宜苏了,她怕在宜苏身上留下伤痕,不曾动手,但半个月里下了两次大雪,宜苏就在院子里跪了两次,还被褚见月要求到冰湖里给她捞莲蓬。
寒冷冬日,哪里来的莲蓬?
宜苏在湖里涉水走了近一个时辰,眼见要扛不过去,杳娘怕在陆家闹出人命,才强硬让人将宜苏从湖里捞出来。
褚见月有些不满,但杳娘是她娘安排的人,她到底没多说什么。
连番折腾,宜苏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因而年关那日,她病倒在床起不来身。
陆家设家宴,宜苏也只能以生病怕传染了病气为由,没去参加。
陆绾得知消息,连年夜饭都没用就跑来看她,却被宜苏拒之门外。
“绾绾,我没事,只是染了些风寒,你和老夫人同住,她年纪大了,若病气传给你,再过给老夫人就不好了,你快回去吧。”
她嗓子又疼又哑,说话声音好似破烂的风箱,瓮声瓮气的。
陆绾担心她,但也怕真的把病气过给祖母,只能站在门外跟她说话:“宜苏,那你好好休息,好好吃药,若还是不舒服,就让人来找我,我让三哥进宫给你请太医。”
宜苏应下:“好,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家宴。”
陆绾依依不舍地走了。
宜苏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目光呆滞望着床帐,每吞咽一下,嗓子眼似有刀子刮过一般,浑身上下似有火在烧,四肢腰背都在发疼,她眼下甚至起不来身。
宜苏昏昏欲睡时,前院灯火通明,陆家三房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三老爷五老爷和陆衿,结束宫中宴请后,也刚在前院坐下。
见陆绾风风火火跑回来,老夫人便问:“宜苏那丫头病得如何了?”
陆绾一路跑回来,鼻尖被冷风吹得发红:“她怕我染了病气,没让我进屋,但我听她声音应当是病得厉害。”
闻言,老夫人看向殷情给陆衿盛汤圆的褚见月,见她神情如常,面上没有半分对妹妹的关心,甚至都没在意她们说话,眉心忍不住轻蹙。
她对褚见月道:“宜苏病得那般严重,你可有给她请大夫瞧瞧?”
席间安静一瞬,褚见月才反应过来老夫人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连忙道:“孙媳本要让人给她请大夫,但宜苏说自己没事,她一贯身子康健,寻常风寒病热的都是自己扛过去的,我来时瞧她精神尚好,便叮嘱下人给她煮了姜汤。”
言下之意就是不曾请大夫。
实际上褚见月根本瞧都没瞧宜苏一眼,从昨日被杳娘命人将她从湖里捞起来,就任她在偏院自生自灭,方才也不过是老夫人问起,胡乱编的一通说辞而已。
老夫人转头,吩咐仆从请大夫去明合院瞧瞧。
她身边仆妇领命离去。
褚见月当没有自己的事了,又继续盛好汤圆,放到陆衿案前:“郎君,你尝尝。”
陆衿难得抬眼,看向她毫无牵挂,甚至含笑的面容,眉头不动声色颦起。
褚见月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脸上浮起两朵红云:“郎君看着我做什么?”
陆衿还是没说话,上头老夫人又道:“我昨儿个从府上下人那儿听了些疯言疯语,尚不知真假,见月,不如你来给祖母解解惑?”
听见自己的名字,褚见月忙抬首去看,待看清老夫人眉间隐怒,她心头一凛,连忙垂下头:“不知祖母是听了什么疯言疯语?孙媳一定知无不言。”
席间不知何时静悄悄一片,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停下交谈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慈蔼的面容上夹了两分寒凉:“我听说,昨日宜苏在冰湖里采莲蓬,采了近一个时辰,所以今日才病倒了,此事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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