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祖母，祖母万福金安。”
“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金安。”
三人一道入内见礼，老夫人道免礼后看向褚见月通红的眼：“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吵架了？”
时辰尚早，正堂内只有老夫人和一早来服侍的周氏，因而老夫人说话并未避讳。
褚见月心头万分委屈，但在陆家长辈面前还是不敢说陆衿一句不是：“蒙祖母牵挂，孙媳和郎君无事，只是冬日风大，孙媳眼睛里进了些沙子。”
方才他们的交谈都落在旁人眼里，褚见月有心维护，老夫人自然不可能揭穿，但也少不得提点陆衿两句：“夫人是拿来疼爱的，不是用来撒气的，你有什么不快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何以如此做派伤人？”
陆衿不想多说，随口应下并未多言：“祖母教训得是。”
周氏在一旁看了半晌，此刻才道：“也不一定是明庭的不是，明庭打小性子就稳重，不是这等随便乱发脾气的人。”
若说褚见月之前觉得周氏看她的眼神奇怪，入宫还眼看着她被人奚落不曾维护，她还只是觉得周氏是对自己有偏见。
可眼下这番明晃晃地维护陆衿，暗指她的不是，褚见月就是再傻也能察觉出不对来。
她泪眼婆娑看向周氏：“婆母此话是何意？儿媳自认嫁进陆府以来，一直认真做一个贤妇，不曾对郎君有过半句苛责，儿媳也不知郎君今日缘何如此，但儿媳的确不曾招惹郎君半分不快。”
她本意维护陆衿，不想在长辈面前多说，也不想让她们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可周氏如此说她实在忍不了。
“好了。”陆老夫人面上显出不快：“这点小事也值当你们争论。”
她不愿家中不睦，凡事大事化小，周氏和褚见月身为晚辈，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今日这请安难免有些气氛怪异。
褚见月如坐针毡，心中愤懑，周氏心有不快，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宜苏就更别说了，她坐在褚见月身后，斜前方的陆衿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愤恨。
她一来怕别人察觉端倪，二来着实心虚，难以承受这样的目光。
好在陆老夫人今日心绪不佳，也没打算多留他们。
从澄观堂出来，宜苏甚至拒绝了陆绾约她逛园子的邀请，直接缩回明合院当起了鹌鹑。
而澄观堂内，众人皆散，老夫人独独留下了周氏：“你今日何以对见月如此不满？”
老夫人只是不想在人前闹得不快，不代表她不关心此事，且她了解周氏品性，大度宽容，从不是个苛责于人的，今日这么做必定另有隐情。
周氏守着心里的事多日，如今听老夫人问起也没打算瞒着。
“母亲可还记得褚二在冰湖摘莲蓬一事？”
“自然记得，与此有何关系？”
周氏遂将摘莲蓬的真相告知：“另外儿媳还命人去深查了一番，您可知道褚见月在家时都是如何行事？”
在陆老夫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周氏温婉的菩萨面都染上尘俗怒气：“她搓磨褚二不是一回两回了，从褚二亲娘去后，她母亲就让褚二在褚见月跟前当丫鬟，端茶递水地伺候还不算，一个不高兴就成了发泄怒气的出气筒，跪雪地里头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而是年年如此，听说褚家府里的下人都敢随意欺辱褚二。”
“荒唐！”
周氏还未说完，陆老夫人已经忍不住怒而拍案：“褚家行事当真荒唐，我说好端端的长女出嫁，还送个妹妹过来做什么？感情是当作丫鬟陪嫁来了？还敢在外头营造什么贤名，在我们跟前说什么姐妹感情好，舍不得才送过来！褚家这是拿我们当傻子在戏弄！”
老夫人本就看不上褚家送宜苏过来的做派，如今得知这其中的隐情，更是怒上加怒。
她重重拍了两下桌案，致使桌面茶水晃荡，洒落桌面。
但两人此时都顾不上这些，周氏很是自责：“此事都怪我，偏听偏信，就没想过在大婚前着人仔细去查查褚氏女底细，她如此品行绝计不堪为陆家妇！可事到如今不成也成了，我们难道就要这么认下不成？”
老夫人道：“不必自责，此事是褚家有意欺瞒之过，即便你提前派人去查，他们那会儿为了这桩婚事必是藏得极深，自家府上的人事必然都打点妥当，你就是查也查不出什么，如今不过是婚事已成，他们放松警惕，未对府中人严加约束，你的人才能探听一二罢了。”
老夫人汲汲营营多年，这点弯弯绕绕焉有看不透之理。
周氏也深知这个道理，可她就是悔啊！
“这事儿说来说去也怪三郎他父亲，酒后胡言，亲事岂是能如此胡乱应承的？”老夫人吃了闷亏，心头也不好受，当即便将陆衿的父亲拿出来说事。
周氏不好在老夫人面前说她亲儿子的不是，只能道：“事到如今，我们该寻个法子才是。”
若要让褚见月做她儿媳，将来还要为三郎孕育子嗣，掌握内宅权柄，周氏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如此心思恶毒残害手足之事都能做得出来，她还指望她如何教育子嗣？万莫毁了陆家多年清誉，辱没陆家风骨才是。
她能想到的老夫人自然也能想到：“眼下她与明庭成婚尚不足三月，且她未犯什么大的过错，若要休妻自是不妥，若说和离她和褚家只怕不肯。”
周氏难免有些犯愁：“那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沉吟片刻，突然道：“再等一段时日，等她和明庭三月新婚之期过去，你再挑两个家世人品得宜的给明庭做妾，只要莫让明庭对她犯浑，未来妾室诞下子嗣，便将内宅诸事交给妾室也不是不可。”
事到如今，周氏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解法，只是：“纳妾之事明庭只怕不肯。”
当初娶妻就不肯，还是她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他才勉强点头同意，如今又要纳妾，周氏想到那场面就觉得犯难。
老夫人睇她一眼：“关键时候你倒是犯了糊涂，明庭不肯那是对方不得他心，你想法子找两个随他心意的，他还会拒绝不成？”
这话陆老夫人说着简单，周氏操办起来却比登天还难。
她那儿子二十多年就没对那个女子动心过，若她不逼着成婚，只怕这辈子都要孤独终老，就这样还要找他合心意的。
也不知猴年马月能促成这事儿。
为这一桩事，周氏是连着三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提前就开始张罗着寻人。
周氏暗中寻人的事并未刻意隐瞒，褚见月很快就得了消息，她一口气砸了好些物件。
“陆家未免欺人太甚！我与郎君成婚尚不足三月，他们就张罗着想给他纳妾，这是全然不将我和褚家放在眼里！”
这段时日诸事不顺，褚见月已然是在发疯的边缘，此刻处在一地碎片中，发丝凌乱，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大家闺秀风范全无，倒像个神智不清的疯子。
杳娘肝胆都快吓破了，娘子这副样子若是被陆家人瞧见还得了！
急中生智，杳娘赶忙命冬雪向褚氏传话。
一个时辰后，褚家便派人来接褚见月，说一个多月未见，想让她回去看看。
周氏忙着张罗纳妾之事，没有心思去应付这些，摆手直接应下。
褚见月这边收拾妥当立马带着杳娘独自回褚家。
明合院总算清闲下来，宜苏便趁此机会好好理理思绪，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周氏突然要给陆衿纳妾出乎她意料，但周氏这么做，必然是察觉了什么，此前老夫人问起冰湖之事，周氏想必是对此事起疑，查了褚见月一番。
前几日在澄观堂对褚见月又全然不复当初的亲和，必然是事出有因。
联系前后，宜苏基本能猜出事情原委。
如此看来，周氏乃至老夫人，应当都是厌恶褚见月嚣张跋扈残害手足的为人。
周氏出手出乎意料，于宜苏而言却是件好事，她本想利用陆衿休妻，如今周氏却因褚见月为人生厌，她倒不如利用此事，添柴加火，让周氏彻底厌恶褚见月。
如此一来，她就不必冒着风险暴露自己顶替褚见月一事，毕竟此事虽由褚氏提出，杳娘从旁唆使，但宜苏毕竟不无辜，且可以说事情皆由她一手筹划，陆家若追究起来，她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想通此事，宜苏心里有了底，用过晚膳便准备歇下。
夜色暗淡，天空无月也无星。
宜苏刚刚躺下，房门便被敲响。
“褚二姑娘，我家主子有事请您去书房一趟。”
意料之外，门外响起绯云的声音。
宜苏骤然从榻间坐起，迟疑片刻，她道：“天色这么晚了，姐夫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绯云也不知道三爷怎么好端端的让他来请褚二姑娘，但主子的命令，他作为下属自然不会违抗。
“属下不知，想必是有极要紧之事，还请二姑娘随属下走一趟。”
宜苏坐在那儿半晌没说话，直到绯云再次敲门催促：“二姑娘？”
心头思绪千回百转，宜苏最终还是道：“天色已晚，我眼下去找姐夫于理不合，有什么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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