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读书失去了兴趣。《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摊在膝头，书页被风吹得微微卷起，我却一页都没有翻动。我的心不在书上，不在天空，也不在轻柔的风里——它在期待一个变量的出现。
从天台上看的天空的颜色依旧是那种很好看的克莱因蓝，风儿也是如那天初遇时温柔的。
“你也在这儿啊，好巧。”
我抬头，看见她站在光里，手里举着一个透明的袋子。午休的铃声才响过不久，她的出现本身就是违反校规的。但那一刻，什么校规、什么作息表，都在她盈盈的笑眼里变得无关紧要。
“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要尝尝吗？”
她从自己的书包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她将它的口子敞开，将里面的点心递给了我——那是小熊形状的曲奇饼干，献宝似的递给我。
我不喜欢吃饼干，但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我在嘴边较咬了一小口，味道出奇的好。
我低着头，对她说着：“味道很不错。”
她“嘿嘿”地笑了一声，口中还叼着未吃下去的曲奇饼干，此刻的她正眯着眼睛，咬着小熊的头部对着我。
她这个人就像是太阳一样，耀眼、温暖，却又不像，因为她的光芒无论你距她多近你都不会被她灼烧。
因为，在你被灼烧前，她会自动避让。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确切来说，她一个人说的居多，我只是坐在她的旁边，扮演着一位很好的听众。
毕竟，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做的，无论是对家人还是陌生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安可那天说了很多，听完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你会更觉得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于是那个午后，我成了她最忠实的听众。她讲数学老师如何严厉，语文阅读题多么离谱，班上的同学又闹了什么笑话。她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而我只是安静地听着。现在想来，那大概是我乏善可陈的青春里，最鲜活的记忆。
我对她所说的内容并没有太多的内心波澜，我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冷冰冰的，我甚至连回应都没有做出。可她的热情丝毫没有被我减退，我也觉得安心。
只要她乐意讲，我就乐意听。
后面的几天，她都来了，而且每一次来都会带着自己做的点心，有时是小蛋糕，有时是酸奶棒，反正每天都变着花样。
有时候她会和我聊天，虽然大多数都是她在说，有时她会坐在长椅的一旁，侧过头看着我的侧脸然后低头画着什么。
有一天，她将手中的本子递给了我。
“看看，喜欢吗？”
她的双手背在后面，眼睛里还是那样有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观察着我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想要得到肯定的小孩。
那是一个横线本，上面画着一个人的侧脸，他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平静与淡漠，像是波澜不惊的湖水，画中的人垂着眸，手指捻动书页的动作却平白为他添了几分温柔。
铅笔的线条干净利落，勾勒出我——微蹙的眉，低垂的眼，手指正捻着一页书角。连那本《天才在左，疯子在右》都画得细致入微。
我没有照片镜子的习惯，因而对我自己的长相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大家都只是说一中里有个长得很帅的“学神”，但帅到什么程度，没有人告诉过我，而我也分辨不出。
“应该……喜欢吧。”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想了半天才只能憋出这样的话。
安可：“喜欢的话，你不应该笑笑吗？”
“为什么？”我不解地反问。
“因为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你会开心的，至少在我这边是这样的。”
她背着双手，侧歪着头看我，又是那样像鹿一样无辜、温柔，而又带着求知欲的眼神。
我张了张口，莫名有点心虚，最后还是回了句：“抱歉，我不知道在表达喜欢的时候需要笑。”
安可似乎是读懂了我的窘迫，她挥了挥手，头也跟着摇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
“我只是觉得你笑起来的话会比现在更好看。”
“你应该多笑笑。”
我怔愣住了，我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亲爱的学神大人，你笑一个呗~”她笑了，在我面前挥挥手，声音中还带着点撩拨。
我眨了眨眼，随即将头垂了下来，前面的碎发遮挡住了我部分的视线：“我……应该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啊？”她用手比了个“V”字，在她的酒窝上戳了下，露出了一个很自然，很俏皮的笑。
我大概是鬼迷心窍了，才学着她的样子，用手比了个“V”，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哈哈哈，不是这样笑的啦。”她用手在自己的脸上又比了一下，“你看我。”
我一直认为在别人“出丑”时笑出声是一种很不尊重对方的行为，但当她笑的时候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甚至……我觉得这样的她很真实，很有……魅力。
那一刻，我恍惚觉得我们和常人无异。她在耐心地教我如何调动面部肌肉，而我在认真地学。多么荒谬，又多么珍贵。
这一天离开的时候，她递给了我一张纸条，那是我第一次收到除家人外的联系方式。
我的手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条，小小的，只有我无名指那样的长度，可就是这样小小的纸条，我觉得有千斤重，以至于后来我指腹上的汗将上面的笔墨洇湿了部分。
回到家后，我加了安可的微信。她的头像是一个粉嫩的兔子玩偶，只不过在它的一只眼睛“坏”掉了，因为那部分用了一块和原来很不一样的布用针缝了起来，放大后你甚至能看到缝它眼睛的歪歪扭扭的线，在玩偶的旁边是一株向阳生长的向日葵。
我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单凭她的头像就可以看出，她的头像很有生活气息，而我的头像是微信的初始头像，这种感觉在我点开她的朋友圈后更为强烈。
她每隔两天就会发上一次朋友圈，有时是隔一天，有时是一天发好几条。
她似乎很喜欢动手制作，朋友圈里大部分是她自己制作的点心或者玩偶之类的。
我继续往下扒，然后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为什么在夏天也是穿的长袖？她不觉得热吗？
我想不出原因，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不久前的画面，她的校服是大一码的，以至于她抬起手后，校服的袖子就会滑下来一点到胳膊的关节处。我注意到她的手臂内侧有几道肉粉色的疤，而且她很敏锐地在注意到我的目光后将袖子又放了下去，直到她的手心能攥住那件大一码的校服。
我当时在想是不是错觉，毕竟时间太短了，但她的表现过于刻意，我又觉得那几道疤是真的了。
可是像她这样的人，在手腕的内侧为什么会有疤呢？是不小心？还是自己划的？
正当我思考着，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AK：明天你想吃什么？」
「AK：我可以给你做」
「AK：小猫安静jpf.」
「？：我都可以。」
「AK：那我就随便做了~你不许嫌弃哟」
「？：嗯。」
「？：明天我帮你补习吧。」
「AK：？」
发出后才惊觉唐突。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又停止，反复数次。那几十秒里，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焦灼——她会觉得我越界了吗？会认为我是个奇怪的怪物吗？
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想撤回也撤回不了了。
于是，我又发了一句。
「？：你给我送点心，我给你补课，这很公平。」
「AK：好」
我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AK：我刚刚去找资料了」
「AK：我有好多地方要问的，明天你可不许嫌我烦啊」
「AK：小猫叫jpf.」
「？：嗯。」
「AK：好啦，时间不早了」
「AK：晚安，以及明天见」
「？：嗯。」
我松了口气，就着这个微信界面将手机锁了屏。
我是一个怪物，不懂情感，不会微笑，活在自己冰冷的规则里。
但似乎，真的有不怕怪物的人。而她，正在一点点教我如何成为一个“人”。
隔日更[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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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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