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边叙回广东后,熟悉的天气,熟悉的地方,让他潜意识里总觉得刘女士还在。
他有时候刚睡醒从房间出来,下意识会先喊一声“妈”,嘴比脑子快,在说完几秒钟后才能反应过来,刘红春已经不在了。
没人会回应他。
他偶尔有什么东西找不着了,也会想叫刘红春女士,叫完才会想,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陈边叙。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后,陈边叙忽然接到了一通陈崇德的电话。
他不想接,挂了。
陈边叙坐在快递站门口的凳子上,等着方万里取快递。
太阳很晒,他找了个有遮阳伞的地方躲。
他回头看了眼方万里,前面还有四五个人等着取件。
手机再次嗡嗡震动,陈崇德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陈边叙滑了下屏幕,随手接了。
电话里听不到声音,他也没多少耐心等:“说话。”
“你妈,你妈……”陈崇德在电话里忽然结巴了。
陈边叙皱了下眉,骂他一句:“你妈。”
陈崇德像是刚知道刘红春病逝,语气里透着震惊和不敢相信:“红春,不在了?”
“嗯。”陈边叙垂眼,看了眼地面,“不在了。”
陈崇德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五月多。”
陈边叙看着地上,这块儿有人不小心洒了点饮料,甜味招蚂蚁,这会儿已经聚集了好几只。
陈崇德问:“你怎么也没告诉我。”
“你是她什么。”陈边叙反问他。
陈崇德被他这句堵得没话说,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
“你怎么也不说。”
陈边叙都听笑了:“你是我什么。”
“哦。”陈边叙想起来了,“我债主的老公。”
听筒里,陈崇德想给自己争辩两句:“别说那么难听,她又没跟你要过钱,她家里也不缺这笔钱,你一个人不容易,我跟她说一下,兴许这钱就不要了。”
地上的蚂蚁更多了,有点儿密密麻麻,陈边叙看着难受,移开了视线。
“陈崇德。”陈边叙冷冷叫了声他的名字,“你不要脸,我要,我不需要谁的可怜,我还得起。”
他说完这句直接挂了。
天气本来就热,他坐在伞下躲太阳,结果接了陈崇德这个电话,听他说话听得自己一股火。
方万里搬了一小箱东西出来,“走吧,刚刚是给谁打电话,那么冲。”
“陈崇德。”陈边叙一般不管他叫爸。
方万里知道实情,也不奇怪陈边叙这么对待那个“爸”,如果换做他,他不仅叫他陈崇德,估计想起来都得骂几句,简直王八蛋,狗都不是的东西。
当年陈崇德和刘红春婚后不合,这件事本质上没有谁对谁错。
刘红春撇下一切跟陈崇德私奔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不是陈崇德强行掳走把她带到广东的。
只是风花雪月的故事淡去,婚后过成这样谁也没预料到。
陈边叙刚上小学的第一个月,有天在学校生病请假,学校老师打电话给刘红春,让家长去学校接孩子,刘红春当时在饭店帮忙,走不开。那段时间陈崇德刚丢了工作,成天无所事事的到处逛,刘红春就打电话让陈崇德去一趟学校。
那天陈边叙见到他的时候,陈崇德就已经喝得烂醉,路都快走不稳了。
陈崇德只管从老师手里接他回家,别的也不管。
陈边叙可能当时病了不舒服,也可能心里觉得委屈,又或者两者都有,他已经忘了什么原因,就记得到家就哭个不停。
陈崇德嫌他烦,借酒发疯,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推开窗户直接把他从二楼推了下去。
是陈边叙命大,除了胳膊腿上擦破点皮别的地方也没摔坏。
但他就此讨厌陈崇德。
也是这件事让本来就打算离婚的爸妈第二天直接离了。
陈崇德事后说是他喝多了,精神不清。
但他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学校,还能骂骂咧咧地回到家,要陈边叙相信他这句话,太过于强人所难。
在陈边叙的视角里,对他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厌恶。
是碰巧楼层不高,是陈崇德杀人未遂。
如果不是刘红春当时做手术需要钱,他绝不会去见陈崇德。
他觉得这人恶心。
陈崇德在新的家庭里对妻子无微不至,对女儿有求必应,别人说他爱妻如命,还是个女儿奴。
只有陈边叙知道,那是个早就烂透了的人渣披了层新鲜的皮。
狗屁的人设。
-
2017年,四月。
老夏在电话里说下午要下雨,如果出门的话记得把窗户关上。
夏希迎窝在床上不想动,直到听见雨声才急忙跑下床,去各个房间关窗户。
陈边叙走后,他的房间老夏一直给他留着,没有再重新改回书房。
夏希迎觉得老夏痴心一片,太傻了:“他都不跟咱们家联系了,留着也没用。”
老夏总说,他万一回来呢,留着吧,先留着吧。
夏希迎去陈边叙的房间关窗,深蓝色的窗帘垂下,屋里的陈设一切如旧,灰色的床单,木色的书桌,墙上是老夏挂上去的,周杰伦的艺术照。
陈边叙的书桌上,拼了一半的乐高没带走,还那么放着。
台灯下是他当时抽100个币也想要的兔子玩偶。
他离开赫阳那天,还带走了一样东西,是夏希迎送他的那盆太阳花,花盆不大,也就比陈边叙的手再大一点。
他一只手就能端着。
夏希迎关好窗户,安静坐在他的书桌前,听着窗外雨声,她忽然有点想哭。
后半年就高三了,陈边叙,这次期中我考到前五名了。
你看着吧,我早晚超过常卓阳,我没比你差。
等我下次见到你,谁比谁厉害还不一定。
她后来发给陈边叙的消息,陈边叙一条都没有回过。
哪怕夏希迎在消息里骂他,骂他骗子,骂他无情无义。
他都沉得住气。
不删除,不拉黑,也不回复。
夏希迎倒是把他无数次拉黑,过几天又给拉了出来。
夏希迎有时候想说,夏希迎同学,你看看人陈边叙多有骨气,说不搭理就不搭理。
哪像你,说多少狠话都舍不得给他删掉。
-
2017年6月19,是夏希迎17岁的生日。
去年这个时候,刘红春的葬礼结束没多久,陈边叙又因为肺炎住院,她的生日也就没有提起。
今年老夏下班回来,给她带了个粉色的生日蛋糕。
款式很新,四周点缀了黑色的丝带蝴蝶结,裱花中间点了几颗珍珠糖。
老夏看她还在做题,让她先停一会儿:“去洗洗手,来吃蛋糕了。”
夏希迎洗完手出来,在切蛋糕的时候有点犯难,八寸的蛋糕,两个人吃怎么切都会剩下:“爸,其实,咱们两个人吃可以买再小一点的。”
老夏看着蛋糕,无意识开口:“要是小陈跟他妈还在就好了,一人吃一块,正好。”
老夏说完,又接着想把这句话糊弄过去:“切吧,吃不完晚上再吃。”
夏希迎准备下刀,老夏忽然又开了口:“是不是还没许愿?”
夏希迎刚刚想到了,但是今年没什么愿望,就心想算了。
“许一个吧,好念想。”老夏从地上捡起装蛋糕盒的袋子,从里面找蜡烛和打火机。
老夏把东西递了过来,夏希迎拆了蜡烛包装,插了一支,在打火机“嚓”的一声点燃后。
夏希迎双手合十,对着蜡烛许愿:“我的愿望是,老夏同志的愿望,统统实现。”
老夏笑了:“说点儿你自己的。”
夏希迎认真想了下,短期内还真没有:“那就提前祝我,明年高考顺利吧。”
赫阳一中每年二十个清北是有的,夏希迎中考第17名进的一中,也从没掉出过前二十。
没意外的话,她的大学就是那两所其中一个。
夏希迎吹了蜡烛,给老夏分了块蛋糕,老夏端着碟子,想到了张晓郁:“小郁最近怎么没找你玩,初中那会儿她还来给你过生日。”
夏希迎用叉子戳了一块草莓吃:“马上高三了,忙着用功读书呢。”
张晓郁在高二的分班考试保住了排名,没掉出去,班里有十几个人要选文的去了文科班,又按照理科排名补进来十几个新同学。
后进来的人在分数上一个个势头很猛,不比他们这些靠着中考排名先进来的差。
这让一班原住民也有了浓厚的危机感。
在生日的这天晚上,夏希迎给陈边叙发了条微信。
夏天吃西瓜:【今天我生日。】
她没期待着收到回复,就是像备忘录一样,习惯了,随便发点什么。
高三这一年过得很快,夏希迎从前觉得常卓阳是个高不可攀的天才,无人能超越,但自从陈边叙考过第一之后,夏希迎又觉得,他行我也行。
常卓阳可能真的不是智商上的天才。
尽管截止高三最后一次模考,夏希迎仍然没有超越常卓阳,最好的成绩和初中时候一样,是第二,仅次于常卓阳。
但夏希迎对自己还有挺有信心的,说不定下次就可以。
万一呢。
-
2018年六月。
高考落幕。
夏希迎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脑子里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高考结束了,她要去见他。
去亲眼看看陈边叙抛下赫阳的一切,究竟是得到了多么风光无限,人上之人的前程。
从这个想法出现,到她买好机票,收拾好行李出门,全程不到半个小时。
四个小时后,夏希迎拖着行李箱,出现在了广东,铜锣东巷。
姑娘深蓝色的长裙点缀在狭窄小路里,像石缝里开出的野花。
她凭借两年前来过一次的记忆,弯弯绕绕,找到了陈边叙家。
夏希迎提着笨重的行李箱走上台阶,松了口气后,抬手敲了敲门。
“陈边叙,是我,开门。”
铜锣东巷,地名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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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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