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门外的四个邪物同时朝他冲来，速度当选蛇鹰最快，崔红氤没有犹豫，立即朝着门外奔去。将要和鹰人撞上时，神光一现，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花瓣群，鹰人甩着那对人皮翅膀迎面撞了上去。
一声鹰啸，血雾迸发。
门内的蛇人望而却步，悬崖勒马，殿门外是正在厮杀的花瓣，遮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一时失了方向。
门外，行动速度最慢的龟人身体猛然一震，它眼睛上翻，看到了蹲在“龟壳”上的崔红氤。
看似是龟壳，实则是被撑到恐怖的人类肋骨。
兔人听到动静敏锐地盯了过来，它速度也很敏捷，不过眨眼一瞬间就突到了崔红氤跟前，却被他随手挥出的一道血刃给劈成了两瓣。
猩红双眼犹如夜空下嗜血的夜明珠。
殿内，蛇人正与花瓣纠缠着，动静之大仿佛下一秒建筑就要轰然倒塌。
龟人和崔红氤对视一眼，立即移开了眼神。
崔红氤手握双刀，放声一笑，笑里含着血性：“你皮比较厚，花瓣和血刃都得折腾一会，那我用刀怎么样啊？”
他似乎看到龟人摇了摇头，仔细一瞧，眼睛里亮闪闪的，还含着泪。
崔红氤脑袋里一阵轰鸣：“你有意识？”
你怎么会还有意识？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发毛，然身后却传来细微的冲刺声，他来不及反应，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袭来之物骤然偏离了方向，擦着肩膀刺了个空。
他借着这个机会朝前一翻稳稳落地，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在帮他。
可眼下他可没工夫管旁的，只因面前这只龟人的身体正畸形萎缩着，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摇身一变成了蝎子的模样，方才朝他袭来的正是蝎尾的毒刺。
好阴的招术。
见状，他将法力凝在双手，念道：“起！”
一声令下，无数细细密密的血珠从神庙地下渗了出来，慢慢升至空中将蝎人包围。
崔红氤将刀一旋脱手，朝蝎人甩了过去，击中身侧的一瞬间，数万颗血珠瞬间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其吞没，在一方神庙中掀起了数米高的血啸。
待到腥血重归大地，神庙内的四只邪物全都死透了。
崔红氤将掉落的刀拾起，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胡乱抹了抹脸颊，将脸上差不多要凝固的血液擦去，又是干干净净一张好脸，眸色也变回了墨黑。
他揶揄道：“若要把我百年来见识过的恶心邪物评定甲乙，孟雁你一定独占鳌头，换一个人来恐怕早就吐一地了。”
说完，他回望大殿看到了点点烛光，旋即抬脚走了回去。
踩着尸山血海再一次站在了神像下，神像此时也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不存在似的。
他侧身，咬着牙根道：“等下再来收拾你。”
随后弯腰捡起掉落的提灯，衣摆一甩朝后方走去。
与他猜测的不错，禄山神庙后方果然还有一座小殿，上写“神女殿”。小殿前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孟雁一袭红裙，面上带笑，她身后的殿门大开着，殿中神像消失不见。崔红氤感应到了极浓的煞气，本体与孟府时纯净的化影全然不同，这便是真正的孟雁。
他开口问好：“小姑娘，你好啊。”
孟雁双手交叠在腹前：“吉煞公英姿飒爽神勇无敌，能让小女子见识一次，是小女子的荣幸。”
孟雁身死之前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心智却因为承受了几个月的供奉而完全成熟了，崔红氤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
他表现得有些不快：“谬赞了，如此恭敬是做甚，巷子里伶牙俐齿的是何人？”
孟雁笑意不减：“原是一句戏言，没想到吉煞公会如此耿耿于怀。话说……巷子里的另一人现在在哪？”
崔红氤为了顾全大局替谲鸣掩饰着：“人在哪与我何干，与你又何干？”
孟雁：“当然有干系。常昙多了我掌控不了的人物，自然要好好留意。我瞧吉煞公在巷子里有些恼怒，想必定是那人冲撞冒犯了您，不知可否透露一二？”
崔红氤眯起眼：“常昙你掌控不了的事多了去了。”
孟雁有些失落：“是吗？好可惜。”
崔红氤觉察到了什么：“当时你既在现场，看到了真容为何不亲自去寻？你不是自诩常昙老大吗？”
孟雁摇了摇头：“很遗憾，那人身上全是白雾，旁人瞧不清呢。”
“啊。”崔红氤随口搪塞道，“那真是太遗憾了，凑巧，我也忘了他长什么样了。不过你让我独自前来，总不能是为了这点无关紧要的事吧。”
孟雁见他不想正面回复也没有继续强求下去，她道：“我想让你替我办一件事。”
“但说无妨。”
神庙内起风了，将二人的头发吹起。
孟雁阴森一笑，露出了尖牙：“嘘。我们打过再说。”
崔红氤懒懒一抬眼：“你打不过我的。”
“我知道。”孟雁身体缓缓沉入地下，“我尽力一试。”
她消失了，四周虽无声却暗流涌动。崔红氤瞥见天空异样，抬头一看，神庙后的整个禄山竟然化成了一座巨大的女子神像！
神像遮了半边天，巍峨矗立坐镇一方，泻出灵光，好似万里晴空。
她的面容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嘴唇轻柔弯曲，看起来悲悯世人。崔红氤抬头仰视着神像温柔似水的眼睛，而神像亦在看着他。
“早知你的能力可改变事物形态，不曾想连大山也包含在内，真是震撼。”崔红氤勾了勾嘴角，“那改变神像的模样又是受谁指使，替谁遮掩呢？”
天空中飘来孟雁悠远空灵的声音：“我说过的，无可奉告。”
四面八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无数双眼睛自黑暗中浮现，崔红氤粗略扫了一眼，不过又是些动物人，小杂鱼。
他并不准备在这些东西上花费太多时间，握紧双刀，准备速战速决。
然而这一大批动物人还未出手却先变化了形态，他们站在围墙和房瓦上扭动着身体，慢慢缩小，二次变幻过后并不见妖魔鬼怪，而是化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这些正常人的模样却是他眼熟的，没有七窍流血生龙活虎的孟府下人模样。
他眉头紧锁，低骂了一声：“可恶。”
邪物成千上万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化成凡人模样的邪物却会让他不知所措。这不是他性格使然，而是神明本性如此，只要不曾堕入黑暗便永生永世无法对凡人下手。
崔红氤将这批“人”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扫了个遍，听到天空中传来少女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他一改策略，缓缓转起了手中的刀。
那些“人”的手中同样也亮起利器的银光，不知是谁带头嘶叫一声，所有人纷纷听令从高处跳落，朝着崔红氤扭着身躯快速爬来。
他们手中的杀器反射着天上神像的灵光，闪得崔红眼微微眯眼。
然他并不出手，转而将刀背在身后，只是一味地闪避。
奈何对面人数众多，再如何闪躲，这群“人”还是缓缓将他包围，就在利器即将划破他皮肉的瞬间，一道强烈的神光乍现，崔红氤消失在了人群中。
地上这群“人”失去了目标，东张西望后寻觅无果，开始在神庙中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另一道神光出现在了高空中，崔红氤正与神像平视着，高处风大，衬得他那一双赤色眸子更加张扬不羁。
崔红氤对着神像道：“有些事情纵使你不说，我依然有千百种方法能知道，他究竟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守口如瓶。”
神像微笑着，孟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各人自有各人的道理，你既神通广大那就自便去查，何必从我嘴里翘呢。”
崔红氤摇了摇头：“忠心值得称赞，可惜我也想沉冤昭雪。就指定了要冤枉我？”
孟雁：“是呢。”
神像抬手，挥出一道白刃，这道白刃含有不小的法力，是她被供奉许久所吸取的力量。
白刃直冲崔红氤而来，他只来得及侧身躲避，虽说是毫发无伤，可却被强烈的光芒闪到了眼睛，短暂失明了一瞬。
崔红氤忍下眼睛的不适，强迫着自己睁开眼，隐约看到有东西朝他袭来，他迅速将双刀横在身前，尖锐刺耳的锐器撞击声传进了他耳朵里。
他朝后撤开一段距离，终于得以看清。
红衣孟雁高举利爪，虎视眈眈飘在他十步之外。
对付孟雁两把普通的刀是远远不够的，他本能地控起花瓣，却突感禁锢，低头望去，一层透明的屏障出现在了他下方，无论是花瓣还是血液都无法靠近上空的二人。
孟雁得意笑了：“能力被限制的感觉怎么样？”
“算你狠。”
孟雁：“美其名曰与鲜血共生，离开了土地你还不是废人一个？”
崔红氤不慌不忙：“谁说的？”
孟雁在他脸上看不到危机感，当下收起了笑容，眨眼消失在眼前。
没给一点反应的时间，利爪出现在了崔红氤脑后。
他转身提刀一挡，和孟雁对视了，他看到孟雁黑色瞳孔中映出了白色星点，当即大力一卸将孟雁推远，劲腰下弯，一道横向的白刃贴着他的鼻尖擦过，直朝孟雁而去。
白刃直接穿过了孟雁的身体，她嘻嘻一笑，人又不见了。
崔红氤起身，哼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他将双刀在手中转得飞起，原本平平无奇的武器渐渐变了模样。一套漂亮的花式转完，停在手中的成了两把通体乌黑，上嵌红色宝珠的双刀法器。
暗暗的梅花纹样遍布刀身。
这便是崔红氤的法宝——袭曜双刀。
孟雁出现在了神像脸下，死死盯着崔红氤的动作。
谁知他亮出了法器却没有意图攻击，而是缓缓抬起了左臂，将袭曜的刀刃抵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你要干什么？”孟雁警惕道。
崔红氤语调微扬，听起来胜券在握：“我只是告诉你，每个人都会流血。”
刀刃深深割进皮肉，好似琴弓触碰琴弦，用力一拉，可使音律爆发。
崔红氤举着左臂，鲜血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涌出，血滴轻轻一翻成了血花瓣，万箭齐发，直朝孟雁射去。
被崔红氤控住的血花瓣一旦下达了命令就会一直纠缠到将目标杀死为止，不死不休，像被惹恼的蜂群，庞大又疯狂。
孟雁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深知自己落了下风，小脸微怒，撅着嘴巴留下一声“哼”消失的无影无踪。
崔红氤叫停花瓣群，收起了刀，这才有心思关心自己受的伤。还是有点疼的，毕竟是袭曜。
他右手捂住伤口，掌心停留一会，左臂便完好如初。
接下来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除掉面前这个庞然大物了。他朝前看去，神像仍正看着他。
转念一想，不对。这座神像是山体所化，应该同属幻象，除非孟雁主动解除才会消失。要想孟雁主动解除还是要找到她的本体才行。
崔红氤这么想着，不自觉朝底下的神庙看去。
底下一片祥和，该游荡的还是在游荡，血花瓣也安静漂浮在神庙周围。
这时，神像又是一挥手，一横一竖两道白刃袭来，这次，他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两道白刃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见自己安然无恙，他忽然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气势再如何庞大终归是幻象，其实根本伤不到任何人，我怎么就没早点相通这一点呢？”
神像的嘴角垂了下来。
“但愿还有下次见，大家伙。”说完他没做停留，直接跳回了神庙里。
为了不惊动底下这群“人”他给自己下了个蔽体罩，免得打起来孟雁在里头浑水摸鱼不好揪人。
他穿梭在人群中，提灯掉落在地上他不方便捡，大神像也故意收起了灵光，他只能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亮去观察这里的每一个“人”，可孟雁一个能制造幻象的阴神，若她真想藏，就算是三世主来了也未必能找得到她。
除非，除非血缘。
半柱香过去了，他找不到半点异样，再这么下去，他只能说服自己闭着眼睛把这群化成人样的邪物给砍了。
就在这时，小殿内突然传出女人哭泣的声音。
断断续续抽噎着。
“孟雁啊……孟雁……是娘的错……是娘不该抛了你……”
殿前所有脑袋全都闻声转了过去，包括隐身的崔红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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