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驰鸢的指尖划过冰凉的纸张,慢条斯理地念出声:“……本段婚姻关系之存续,最长不超过五年。其终止时间,由甲方顾弃郁先生全权决定……”
“啧,凭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刀锋般射向陶悠程,“凭什么结束时间由他顾弃郁一个人说了算?!你们知道现在离婚冷静期有多长、流程有多恶心人吗?!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他指着陶悠程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一字一顿,命令般说道:“小陶律师,帮我记一下!结婚或许身不由己,但离婚,老子必须自由!这条没得商量!”
陶悠程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手指一顿,随即立刻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屏幕光标飞快地移动:“明白,贺总。诉求一:确保离婚自主权。已记录。”
贺驰鸢的怒火并未平息,他手指点向下一条条款,语气充满了荒诞的讽刺:“‘乙方需履行妻子应尽之义务’?呵……说得真够文雅。剥开这层遮羞布,不就是想让我洗干净了躺好,随时准备伺候他顾大少爷的生理需求吗?”
他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真实的困惑,“我就不明白了!顾家,那可是老牌封建余孽的活化石!‘重A偏O’四个字都快刻进祠堂祖训里了!他顾弃郁,堂堂S级Alpha,君临未来的掌舵人,居然能容忍协议里留着这种口子?他真能允许我——一个他们眼里‘低贱’的B级Omega——孕育他家‘高贵’的血脉?!”
众所周知,S级Alpha和B级Omega的结合几乎生不出A级Alpha,S级Alpha更是想都不要想。
陶悠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平稳地陈述着一个冰冷的法律事实:“贺总,协议文本具有最高效力。条款中未明确禁止的事项,即视为法律允许的空间。”
他的言下之意清晰无比:只要没写“禁止生育”,贺驰鸢就拥有理论上的生育权,虽然这权利在顾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脆弱得可笑。
贺驰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允许?我还不乐意呢!小陶律师,你给我听好了!不是每一个Omega,都稀罕被顶级Alpha打上那该死的永久标记!那玩意儿在我眼里,不是什么荣耀勋章,是他妈的终身枷锁!”
在这个被第二性别彻底撕裂的时代,信息素如同无形的牢笼。一个Alpha的永久标记,对Omega而言,绝非简单的占有宣告。那意味着Omega的生殖系统被强行绑定,如同将繁衍的钥匙拱手交出。普通Alpha尚且对此慎之又慎,更何况是站在金字塔尖的顶级Alpha?他们视永久标记为最高级别的“馈赠”,非极端契合者不会轻易授予。而被标记的Omega呢?他们的身体和意志将会遭受双重重创——生理上对标记Alpha的信息素依赖程度会迅速飙升,如同染上戒不掉的毒瘾;至于精神上,那源于Alpha体内、伴随标记悄然植入的“诱导信息素”,将会化为最阴毒的精神控制武器,蚕食着Omega的身心健康。
这个世界对Alpha的偏爱早已深入骨髓。
纵使Omega因稀缺而被捧上“珍宝”的神坛,也终究难逃沦为Alpha玩物与生育工具的宿命。所谓珍贵,不过是待价而沽的筹码。
贺驰鸢太清楚这套吃人的法则了。他渺小的力量无法撼动这铁铸般的规则,但他可以选择拼尽全力,逃离这既定的命运轨道。
如果将爱、生命、生活、自由进行重要性排序,贺驰鸢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自由、生活、生命、爱。
贺驰鸢继续浏览婚前协议:“顾弃郁让我配合谢庭柏,完成华兴的资源转让……”
“在婚姻结束之后,顾弃郁会给我额外的补偿,以及一笔可观的赡养费……”他放下协议,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脸上露出一种极其“诚恳”的困惑,“小陶律师,这钱,真的不能月结吗?”
还没等到陶悠程回答,他猛地一拍桌子,语气充满了打工人的悲愤:“我和他的婚姻跟打工有什么区别吗?婚前协议就是劳动合同,顾弃郁是甲方老板,我是乙方苦力!‘配合资源转让’是KPI,‘履行妻子义务’是岗位职责!现在连‘遣散费’都要等合同彻底解除、老板满意了才给?瞧把他给美得!他怎么不干脆给我上个钉钉打卡,记录我的‘伴侣工时’啊?!” 他越说越气,仿佛真的成了一个被黑心老板压榨的可怜员工。
陶悠程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表情依旧专业,只是镜片后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笑意。他迅速记录:诉求补充:建议补偿金及赡养费考虑分期支付模式。比如:劳务报酬结算方式。
“已经记下了,贺总。”
贺驰鸢的“职场控诉”刚告一段落,新的“霸王条款”又让他炸毛。他指着协议,一脸难以置信的苦恼:“还有这个!必须与甲方顾弃郁先生同居?!谁规定的?!哪条法律写了商业联姻就得睡一个被窝?!分居犯法吗?分居影响我们两家公司手拉手赚钱了吗?!他顾家是卖楼还是卖身啊,非得捆绑销售住在一起?!”
这一次,陶悠程没有立刻记录,而是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抬起头,非常清晰且不容置疑地转述了来自顶头上司的意志:“贺总,关于居住条款,顾总特别强调过,这是刚性要求。”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顾先生的原话是:‘他必须住进来。我不希望在任何亲近的人面前,演一出貌合神离的蹩脚戏,平白惹人笑话。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笑话?” 贺驰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身体向后一靠,摊开手,表情夸张,“我们他妈不是隐婚吗?!除了你们这些‘内部知情人士’,谁知道我们结过婚啊?”
“贺总,” 陶悠程的声音平稳无波,却精准地划出了界限,“顾总的期望是:在非公开但属于亲友圈层的场合,您需要维持作为伴侣应有的体面与配合。至于公开的、外界的广阔领域……”
“我们只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贺驰鸢抢过话头,替他说完,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
陶悠程依旧公事公办地问:“关于协议条款,贺总还有其他要求或异议需要补充记录吗?”
贺驰鸢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戏谑和愤怒,身体坐直,目光沉静而坚定地看向陶悠程,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他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底线:“有!最后一条,也是我的核心诉求——在履行协议基本框架的前提下,我必须得到作为‘人’应有的基本自由与尊重。顾弃郁,无权以任何形式干涉我的个人生活选择与**空间。这是我的底线。”
陶悠程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点,屏幕上的记录条目清晰而完整。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好的,贺总。您提出的所有诉求与修改意见,均已详细记录。新的婚前协议草案将于后日完成,届时还需要麻烦您再来总部一趟。”
“知道了。” 贺驰鸢也站起身,他对着陶悠程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辛苦你了,小陶律师。”
签完那份新婚前协议的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泛着未醒透的青灰。贺驰鸢就被顾弃郁派来的车,准时“接”到了婚姻登记处门口。为了防止任何一丝风声走漏给无孔不入的媒体,他们特意挑了登记处正式开门前半小时——这个连保洁阿姨都还没完全到岗的冷清时段。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荒诞的梦游。
走出登记处,清晨微凉的空气让贺驰鸢稍感喘息。顾弃郁的座驾停在路边,车门已开。
“上车,送你去博雅。” 顾弃郁的声音不容置疑。
贺驰鸢沉默地钻进车里,紧贴车窗而坐,尽可能拉开距离。车内弥漫着雪松与无花果气息,即使被阻隔,也依旧侵扰着他的思绪。
他闭上了眼睛。
车轮碾过空旷的街道。顾弃郁的目光落在贺驰鸢紧绷的侧颜上。那张褪去了少年青涩、却依旧带着倔强棱角的脸,与记忆深处某个在教室窗边专注刷题的身影重叠。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想要打破这层冰封的冲动涌了上来。他突兀地开口:“婚礼,你喜欢西式,还是中式?”
贺驰鸢猛地睁眼,荒谬感几乎写在脸上。隐婚?问婚礼?他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假笑:
“顾总说笑了。您是老板,您拍板就行。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我没意见。”
贺驰鸢的声音平稳,却抽干了所有温度。
顾弃郁的视线没有移开。那句“老板”像一根细小的刺。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种冰冷的雇佣关系。他换了个更直接的问题,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执拗:“跟我结婚,就让你这么痛苦?”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破了贺驰鸢的伪装。他手指蜷缩了一下。顾弃郁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他不懂“喜欢”的确切定义,但他厌恶看到贺驰鸢因他而痛苦的神情,这种感觉陌生又尖锐。
然而,贺驰鸢迅速调整了表情,脸上甚至挤出一丝刻意的专注,仿佛刚才的沉重从未发生:“顾总,既然说到形式……婚宴上的蛋糕,我能请我朋友的工作室来负责吗?手艺绝对有保障,保证不丢顾家的脸。”
“随你。”
车子停在了博雅楼下。贺驰鸢几乎是逃离般下车,没有回头。
车门缓缓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顾弃郁独自坐在车厢的寂静里,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背影,深沉的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暗流。
在十年前,他还叫祝弃郁。
有时候名字取得太好,反倒容易适得其反。
一个名字里被倾注了“爱意”与“祝福”的少年,却被“野种”、“没爹要的拖油瓶”——这些恶毒的标签贯穿了整个童年。最深的伤口,却来自本该最亲近的人——他的Omega母亲。衣架抽在皮肉上的脆响,还有那双看向他时永远盛满厌恶与痛苦的眼睛……他曾经天真地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完美,才招致了母亲的憎恨。他拼命学习,努力做到最好,试图用满分的成绩单去换取一个冰冷的笑容或片刻的安宁,却只换来更深的绝望与不解。
直到那个冰冷的真相,如同淬毒的匕首,在他稍谙世事时狠狠扎进心脏——他的母亲,是被他的Alpha父亲用卑劣手段强行诱导发情后侵犯的受害者。而他自己,就是那场罪恶暴行无法磨灭的证据。在那个严禁Omega堕胎的时代法令下,他的母亲被迫生下了他,这个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屈辱与痛苦的存在。她带着他逃离北方,躲到遥远的南方城市——南澄市。
南澄,这座温暖潮湿的南方二线城市,成为了他灰色童年里唯一的、带着矛盾色彩的喘息之地。这里的阳光似乎更暖,空气里飘着花香和食物的香气,人们的笑容也似乎少了些北方的锋利。
聪慧如祝弃郁,他考上了学霸云集的南澄二中,在上帝的眷顾下,命运将贺驰鸢推到了他的身边——他们成为了同桌。
那时的贺驰鸢,对于深陷泥沼的祝弃郁而言,无异于穿透厚重云层直射下来的一束强光。他像一颗自带热源的小太阳,不耀眼刺目,却温暖恒定。贺驰鸢会在他被难题困住时,自然地递过写满清晰步骤的草稿纸;会在他因为营养不良犯低血糖时,默默塞给他一颗带着体温的糖果;会在旁人因他阴郁沉默而疏远时,毫不在意地拉着他讨论最新的球赛或漫画。那些看似平常的善意,没有怜悯的施舍感,没有刻意的接近,像无声的春雨,一点点浸润着他龟裂干涸的心田。
如今他身居高位,是一手遮天的顾弃郁。当他得知,联姻对象是贺驰鸢时,一种难以言喻、近乎狂喜的浪潮瞬间淹没了他,甚至短暂地压倒了对于后代可能无法继承顶级Alpha基因的焦虑。
重要性排序来源于网上,侵权可删[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