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瑶宫师姐妹带着收获回来,这才打破了沉默。
“哟,这么快就生好火了?”
绿腰提着扒了皮的三只野兔和一只拔光毛的野鸡进来,看到他们没干等着,显然颇为满意。
姚宁欣手里端着两尾鱼,她讲究些,还捡了些宽大的树叶当盘子,放到地上不至于沾了尘土。
绿腰笑嘻嘻地把猎物都叠在上面,又解下姚宁欣的储物袋,哗啦啦倒出一堆果子:“饿?够吃吗?”
肖霁霜看着这些如山般的食物,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奇怪的氛围总算被缓解,距离猎物由生到熟还有一阵子。
更影犹豫一会儿,突然递过个东西来,说:“先吃点甜的垫垫吧。”
他掌心里躺着一颗糖,肖霁霜看了许久,道谢接过,慢慢剥开油纸放进嘴里。
是掺了果脯肉的水果糖,大概是什么柑橘搅的。
他很久没吃糖了,倒也没有太不习惯。
也许上官姤会喜欢,安年总喜欢研究些吃食。
于是又向更影讨了两颗,一个给玉满川,一个悄悄塞给了上官姤。
沐景宵打趣:“你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随身带着一大袋糖?”
“我小时候就喜欢吃糖,只是买不起,”更影解释,“到了元辰宗,拜入长老门下,今时不同往日。”
“不知道孝敬师兄一颗,”沐景宵勉强听出他在开玩笑,也伸手讨要,他吃糖不用含,咬得咯噔作响,配合着说,“入我元辰宗就为了吃糖?真没出息。”
更影自己却不吃,把糖袋打开放在一旁,示意姚宁欣和绿腰来取。
二人并不客气,都挑了两三颗当辛苦费。
玉满川小声叫唤两下,又要来一颗,欢天喜地到一边去了。
沐景宵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影倒是熟练得很,于是和绿腰到一边处理食材。
“实不相瞒,”姚宁欣觉着热,坐的远些,趁着这点休息时间有话直说,“在肖道友……打碎神像之后,知恩村长说魔头回来了,不知肖道友可知其中缘由?”
沐景宵随手捡了那搁在一旁的神像碎片抛着玩,却盯着肖霁霜,等他解释。
肖霁霜想了想,答:“我听到一个声音,让我打碎神像。”
姚宁欣坐近了些:“可以说说么?”
肖霁霜手指描摹着玉制灯笼柄上的雕花:“看到些情景,其余的说不清……我只听见有人叫我,再回过神来就身在秘境被人追杀了。”
姚宁欣追问:“那声音可听得出性别?都是些什么场景,可是一点儿都记不清了?”
“是名男子,说了什么确实记不清了,只觉得杂乱,都是些和复照仙尊有关的传说。”
“比如?”
“封冻,斩魔,石中剑……”
肖霁霜对如今的传闻不甚了解,加之传言总是以讹传讹,甚至出现了复照仙尊现世是为一女子倾心的浪漫爱情,他略去细节,挑了些不容易出错的说了。
复照仙尊几人从小听到大,不觉有什么必要再听一遍,便不再问,只是线索断了。
几人吃过东西都放松不少,休息一会儿后,沐景宵起了话头:“肖霁霜,你伤得这么重,为何只身一人来秘境?”
“受人所托,可惜她所托非人,”肖霁霜自嘲地笑了笑,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我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更影和绿腰拿着串好的猎物过来,正听到他说怎么一句。
绿腰坐下来,边烤边问:“受谁所托,复照秘境又不危险,那人自己怎么不来?”
肖霁霜摇了摇头:“她来不了,本就是一介凡人。”
绿腰拖长音哦了一声。
复照秘境现世迄今为止一百余年,凡人进入仅知恩村这一次,还是秘境出了问题误入。
沐景宵问:“托的什么事?”
肖霁霜道:“她的朋友过得不太好,托我照拂一二,却不料这位朋友已不在人世,我只寻到一个孩子,孩子还落了残疾。”
沐景宵了然:“你来寻灵丹仙草治他的残疾?”
肖霁霜不语。
上官姤却愣住了。
受人所托,不在人世的友人,残疾……
她一下子想到玉满川。
原来还真叫她猜中了,那个问道鬼的朋友确实是肖含。
更影将烤好的兔肉递给肖霁霜:“那你呢?”
肖霁霜笑了一声,接过后伸出左手:“你看。”
更影将手指搭上去,愣住了:“灵气?”
沐景宵忙拨开他的手,自己给肖霁霜把起了脉:“你的丹田和识海正在修复?”
“那个声音既叫我打碎神像,”肖霁霜收回手,“总该给点报酬。”
两百多年的信徒供奉啊……
说给就给了。
姚宁欣有些奇怪:“那个叫你打碎神像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沐景宵摸着下巴,猜测:“难道是复照仙尊?”
绿腰皱着眉头:“可复照仙尊为什么要打碎自己的神像?”
肖霁霜看了更影一眼,摇头:“不知。”
沐景宵停下抛接的动作,对着那块碎片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不对……”
姚宁欣凑过去,问:“哪里不对?”
几人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
复照仙尊的供印有两个,像上是哪个全凭工匠哪个刻得顺手,为此还衍生了各种传说。
绿腰捡根树枝,在地面上画出了两个复照供印。
其中一个供印倒是好分辨,直白明了的两个大字——复照,正是传说中是仙尊托梦定下的那个。
另一个便是与元辰剑和更影身上的字形相仿,古老诡谲。
问题就出在这。
众人的视线落到神像碎片上——不说复照印,天底下任何一个供印也不长这样的,反倒像是一个阵法图。
沐景宵立刻联想到渠娘讲述的传说,道:“这就是一百年前突然补上的供印?”
姚宁欣的手有些抖:“可是为什么?何人设阵,有何用?”
绿腰皱眉:“我没在任何一本图谱上见过这个阵——难不成是谁在偷复照仙尊的香火,还偷了一百年?仙京无人所知吗?”
肖霁霜愣了一下:“偷?”
更影道:“若真如此,属实过分。”
肖霁霜轻轻“啊”了一声。
沐景宵点点头:“倒也不一定是偷,此事似乎另有隐情,得问过知恩村村长才能知晓。不过渠娘提过这供印是一百年前才有的,说是复照仙尊的意思,虽然我并不全然相信,但百年来没出什么岔子,只当是他们为了谋利编的,原本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有禀报宗门的必要。”
肖霁霜看看他又看看更影,迟疑着说:“也许……没有问题呢?”
绿腰冷笑一声:“既不是偷又没问题,那为何要设阵,复照仙尊闲的吗?”
姚宁欣按住绿腰的手:“此事蹊跷,又有村长‘魔头归来’之言,怕是难以对付。”
更影道:“想来复照仙尊也是不满此事,不然也不会叫人打破神像了。”
肖霁霜闭嘴了。
沐景宵转念一想:“仙尊尚能托言,看来即便化入天地,他也不是什么虾兵蟹将能肆意妄为的。这里是复照秘境,况且那么多年相安无事,这背后多半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否则怎能轻而易举就叫你把那偷香火的贼像碎了。”
肖霁霜眼见事情越扯越偏,要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将手里的果子放下,诚恳道:“我觉得偷香火这个猜测还是有些不对,如果真是偷,怎么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吧?”
确实是这个理,但是几人盯着那碎片翻来覆去瞧了好一会儿,也只能确定这是两个与当今文字相似的鬼画符,徒有字形,却辨认不得,甚至搞不明白哪边该朝上。
反正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沐景宵道:“事已至此,先果腹吧,休整一会儿我们就去寻机缘。”
吃饱喝足,几人又休息一会儿,沐景宵说:“我先前进秘境时在里面转了一圈,北边是一片迷雾,寻不到方向,东边好东西最多,但是不如西边的好——我们现在在南边,元辰宗不缺灵植,我倒还未来过。”
姚宁欣点点头,道:“我和绿腰常来南边,看方位这附近都是些安神镇痛的草药,疗伤治病、调息聚灵的还得往更南方走。”
沐景宵拍板:“那就往更南边走,正好肖霁霜都需要。”
几人都没有异议,便前去了。
到了地方,姚宁欣摸了摸草地,指着零星几只蹦跳着的鸟雀说:“那些应该是秘境里的指引灵兽,越靠近迷雾处的灵兽越强,轻轻松松能把人碾死的也不在少数,总之,它们不让靠近的地方最好别去。”
肖霁霜问:“去了会怎么样?”
沐景宵抹了把脸:“会被啄。”
肖霁霜愣了愣。
绿腰道:“碰上会说话的,还会被骂。”
肖霁霜笑了一声。
玉满川倒是被吓到了,往肖霁霜身后躲了躲。
上官姤听完那些供印阵法的,不知为何,没再有过动静。
那些鸟雀只自顾自在草地上找食,对这些四散开来对着各种植物一阵扒拉的人视而不见,似乎早已习惯。
然而就在此时,周遭的空气突然产生了异常的波动,威压凌空而下,一道绛紫色身影御剑而来。
“孟择安……”肖霁霜看清来人后皱起了眉,他想到自己初来时的境遇,突然笑起来,“你还真敢来啊。”
许是因为他换了身黑衣,孟择安一时竟没认出来,此时便有几分惊讶:“你竟还活着。”
“托你的福,吊着口气。”
孟择安神色冷淡地颔首,注意到沐景宵腰间别着的元辰剑,蹙眉:“你前方百计藏着这把剑不给我,却给了下界人?”
沐景宵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孟择安打量他几眼,却未动手夺剑,反而道:“你是……元辰宗的?”
沐景宵的手按在剑柄上,不同于孟择安的随意,他的肌肉紧绷着,对眼前的不速之客充满警惕:“是或不是,和你有关吗?”
孟择安似乎听了个有趣的笑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来不必我费心去寻了。”
肖霁霜道:“我原以为你是来杀我或是来取剑的,看来不是?”
孟择安看向他提着的灯笼,说明来意:“灯笼既然在你手上,取剑不过顺手。肖霁霜,把灯笼给我。”
自孟择安出现起,肖霁霜的视线就未移开过,听闻此言,他知目的达成,却短促地笑了一声,问:“凭什么?”
“凭我需要,”孟择安一抬手,身后是隐隐成形的剑阵,“这是……吾之所愿,念在旧情,最后一遍——把它给我。”
“不愧是在祂手下做事的,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啊,”肖霁霜一边把灯笼杆抽出来一边问,“成为护道人的感觉如何?”
孟择安略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拆分挑杆,但他的任务只是灯笼,便不多过问:“尚可。”
“我过得可不怎么样……”
肖霁霜说完后沉吟片刻,突然将东西丢进了更影怀里,道:“把这盏灯笼看好。”
他还顺手把玉满川交给了沐景宵,玉满川意识到此刻的危险,但它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吱哇乱叫,肖霁霜收手前一捏,它就昏了过去。
上官姤隔着镜面,感到肖霁霜如此真情实意地替康宁愤怒,不由一愣。
但她并不能问什么,因为就在肖霁霜把灯笼交到更影手里的一瞬间,剑阵发动了——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上官姤自觉闭嘴。
沐景宵三人只来得及挡下几道剑影,眼睁睁看着残阵向肖霁霜和更影拢去。
肖霁霜交代完更影,拎着玉制长杆转身,顺着他的动作,玉杆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弧度,所过之处,剑阵皆破。
鸟雀们都惊飞去,隐于树影之后。
更影等人还来不及把悬着的心放下,就见他身形一个踉跄,嘴角淌下血色。
居然能轻而易举地拦下他的剑阵,这玉杆定非凡物。
孟择安的神色冷了又冷:“我改变主意了,现在,把你手中的东西也给我。”
他说是给,实际上根本没有停下攻势。
肖霁霜笑了——比康宁剑更吸引孟择安的武器。
比起他掐的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诀,肖霁霜的动作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是剑修入门的基础招式,却招招不曾落空,将孟择安的杀招尽数格挡。
但肖霁霜吐血也越来越频繁,最后竟咳出些碎肉来,落在碧色的草地上,触目惊心。
孟择安微眯着眼,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熟悉——他好像在这些剑招中感受到了天禀仙气。
上官姤一边害怕孟择安,一边害怕肖霁霜真的死了,急急忙忙说:“我,我来帮你!”
“别出来!”
肖霁霜刚拒绝完,更影就被一道剑影击飞出去,他怀里抱着玉灯笼,顺势一滚,也咳出血来,他来不及把嘴里的血沫吐干净,冲肖霁霜喊了一声:“灯笼没事!”
沐悬宵等人赶到更影身边,将他围护在身后。
肖霁霜眼前一阵明一阵暗,不由啧了一声,他真的很生气,气安年被打至重伤,却还要遭受废修碎识之痛。
秘境的灵气都朝他涌来。
姚宁欣愣怔一下——一是为肖霁霜的不要命,二则是秘境内修炼虽事半功倍,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声势浩大,几乎倾尽所有。
“你疯啦!”沐景宵手里还拿着原属于肖霁霜的剑,远不如姚宁欣淡定,自己都快先疯了,“你的丹田和识海还没恢复!”
肖霁霜充耳不闻,不消片刻就喷出一大口血来,这期间孟择安攻击不停,他还得分神去阻挡,脚下更是不稳。
最纯净的灵气奔涌而来,就连天方夜谭般的重塑灵根在此刻也并非难事。
“孟择安……许久未见,真是叫人失望,”肖霁霜的虚弱的声音散在风中,恍若叹息,“念在旧情,我本不愿行此事,偏你如此品性……”
孟择安自觉这旧情指的不是上界往事,略一愣神,肖霁霜已飞身至眼前,孟择安还来不及反应,玉杆就直捣要害,竟将他击飞数米,七窍都流出血来。
孟择安忙锁住识海,又吞了一把丹药下去,虽没全然恢复,但那天禀仙气恍如错觉,此时已无影无踪,肖霁强弩之末,只要一击就能让他彻底咽气。
其余四人皆是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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