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只小雀儿飞来了，它费劲地扑腾着翅膀，刚好挡在了孟择安和肖霁霜一行人中间，眼看就要生生挨下这一剑，可剑阵却陡然消失在半空。
小雀儿落在草地上，圆滚滚的，有些可爱，它没开口，众人脑袋里却都响起了一阵气急的声音:“你个瓜娃子！立的规矩弄快就忘 了？脑壳有包敢在这杀人！”
孟择安眯起眼睛打量着这只不大的鸟，慢慢把剑收了起来。
沐景宵等人警惕着，都没松懈。
小雀儿还用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的声音骂人，然后翅膀一指天际:“你老子在这都不敢放肆，哪来的滚回哪去，莫逼劳资动手！还是你想让莫期个自来？”
孟择安暗中调动了几次灵力，却都感到丹田一阵空虚，虽然并不知莫期是何方神圣，但很显然，他最好不要坏了那什么规矩，于是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朝小雀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小辈不知天高地厚，坏了贵处规矩，还冒犯了前辈，在此赔个不是。既然前辈开口，小辈就此告辞，下次相见，必备厚礼以表歉意。”
小雀儿挥舞着翅膀，极不耐烦:“滚滚滚，劳资不稀得！”
孟择安并不气恼，又行了次礼才离开。
他回头看了眼这处绿意葱茏的秘境，复照仙尊，天禀仙气……难不成与他父亲有什么关联？
肖霁霜唇边鲜血不止，强撑到孟择安离开才昏过去，在视力完全消失前，他只来得及苦中作乐一句：“幸好消失的不是味觉，不然就尝不到渠娘的手艺了。”
不等谁回话，他便晕了过去。
沐景宵赶忙接住他，和其余二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麻雀。
小雀儿看他们一眼，蹦跳几步飞走了，就在众人茫然无措要带着肖霁霜离开时，它又抓着什么东西飞回来了——那是一个锦囊。
沐景宵手忙脚乱地接下，发现里面是一颗丹药。
小雀儿又在他们脑子里吵吵嚷嚷:“还看？给他吃啊！”
灵兽前辈总不会刚救了他们又大费周章回来下毒，沐景宵连忙把丹药塞进了肖霁霜的嘴里。
小雀儿一只爪子搭在肖霁霜的手腕上，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蹦到一边。
更影问:“他没事了吗？”
小雀儿看他一眼，又点了点头。
沐景宵连忙表示感谢，试图找点什么话题:“前辈，你怎么一副小雀模样。”
小雀儿哼了一声:“以为哪个都稀奇你们这副人样？要不是你们听不懂，劳资人话都不想说。”
姚宁欣和绿腰连连称是。
玉满川涕泪涟涟。
小雀儿在草地上磨了磨爪子，麻烦解决就打算离开了，临走前还大发慈悲给他们指了知恩村走失村民的方位，并叮嘱了一句:“莫期会找过来的。”
一瞬就没了踪影。
几人面面相觑，看来这就是那些会骂人的灵兽之一，无论是试图杀人夺宝的还是妄图收服它们的，无一不吃尽了苦头，现在看来，就连上界人也不能例外。
可莫期又是谁？
小雀儿前辈走了，危机也解除了，众人当然不能直接就扛着肖霁霜去找村民，于是默契地回了碰头的山洞。
山洞里的火还没熄尽，绿腰将它燃旺了，便烧了水，沾湿帕子给肖霁霜擦脸。
更影不知是未反应过来还是如何，抱着灯笼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姚宁欣给肖霁霜把了脉，说：“伤得虽然重，灵息已经稳定下来了，正在凝丹，丹药很不错，这些灵气也在修复他的身体。”
沐景宵皱着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孟择安是上界来的吧，”姚宁欣也有些头疼，本来是想顺点好处，谁知竟搭上了这么个大麻烦，“又是护道人，肖道友也是上界之人——而且身份一定大有说法。”
绿腰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天大的麻烦——我们不会招惹上界了吧？”
“少宗主，”一直沉默着的更影开了口，“元辰宗，可以留他么？”
最好的做法就是离开秘境后禀报宗门，将肖霁霜绑了送去上界赔罪，可他们才是受害者。
沐景宵无法质问任何人凭什么，于是短暂地沉默了。
更影一如既往地不会读空气，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沐景留一拳砸在了山壁上，火气却不是冲更影发的，他都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种境况，恍惚间又想起心桥中所见的万剑穿心：“我也想留！……但我是元辰宗的少宗主，我不能拿整个宗门冒险。”
“……沐道友，你道心不稳了……”姚宁欣提醒一句，受不了这气氛，在角落坐下不说话了。
更影又沉默一会儿，说：“若是留不得，那还请元辰宗将更影除名。”
他本就不是为了求仙问道而来，他没那么大抱负，一个流离失所的孤儿没有办法想那么远那么多。
肖霁霜在初见时就帮了他。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更影将怀中的灯笼抱得更紧了些。
这意思是要和肖霁霜一道了。
沐景宵泄了气，对他的“拎不清”又无奈又郁闷，只愤愤然摸出几袋补灵丹丢给他们，自己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等他醒了再说吧。”
姚宁欣掂了掂药袋，不由有些感慨——大宗门就是好啊，心情差拿丹药当糖吃。
金丹成型的那一刻，肖霁霜也刚好醒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不少。
更影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睁眼的，忙问：“你感觉怎么样？”
肖霁霜摸索着坐起来，道：“看不见了。”
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度了将死的命数，换来安年的平安，很划算。
玉满川顾不得嘴里的果子，窜到他肩上摸他的眼皮，急得直喊怎么办。
姚宁欣的指尖又搭上他的手腕，凝神片刻后说：“估计是你冒险聚灵，灵气翻涌所致，多亏了那颗丹药，这只是暂时的。”
沐景宵把水递到肖霁霜嘴边：“喝点。”
肖霁霜伸手探了探，碰到他指尖时又收了回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些。
见他喝了，沐景宵犹豫着怎么问话，肖霁霜却自己主动坦白了：“制灯笼的玉和石中剑是一样的。”
更影闻言一愣，抱着灯笼有些恍惚：“复照仙尊的……石中剑？”
“是。”
玉满川张大了嘴，从肖霁霜肩上跳出去，离自己曾用来磨爪子的玉灯笼又远了几分。沐景宵又给他喂了水，才真的开口:“你先前提到过护道人。”
“知恩村的习俗是有来历的，玉灯笼保平安是真的，不过……真正有作用的只有这一盏，连天道都奈何不得，所以上界才派人来毁。至于护道人，不过是个幌子。”
姚宁欣奇道:“幌子？”
肖霁霜点点头:“不过是找了个还算好用的下属，真正被选中的人，并非他这样。”
绿腰问:“哪样？”
肖霁霜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利己。”
沐景宵很是认可:“理应是大公无私之人。”
肖霁霜道：“一视同仁——既是利己，便不舍得好东西毁了，总归要到自己手里才行。”
姚宁欣问:“……那现在它还有作用吗？”
肖霁霜说出了答应渠娘的原因：“现在不行，它还缺一样东西——知恩村的仙宝。”
沐景宵的拇指一直在元辰剑上摩挲着，这是他思考和焦虑时惯做的动作：“肖霁霜，你是上界之人吧，那个……孟择安和你有何渊源？”
“我确实来自上界。”肖霁霜没打算藏着掖着了，“孟择安是我的仇人，也是和惠仙首和绮萦仙尊之子。”
上官姤敬重和惠仙首，对另两个却是厌恶之至，她啧了一声，骂道:“姓孟的狗东西。”
他一句话，玉满川呆呆愣愣地歪着头，沐景宵差点把自己的指骨按断，姚宁欣手里的兔肉掉进了火里，绿腰一口水喷了老远，更影面无表情地把灯笼抱得更紧。
很可惜肖霁霜现在看不见，不然他一定要仔细瞧瞧，沉默一会儿无人开口，他便主动交代了:“不知你们可有听闻过天试榜和天衍榜？”
沐景宵的声音和他的表情如出一辙地僵硬：“知道。”
天试榜是上界实力排名，天衍榜则是天赋排名。
瑶宫曾经好歹也是闻名天下的大门派，姚宁欣和绿腰也都表示知道。
只有更影蜷在角落里，不知却也不问。
“孟择安是天试榜、天衍榜魁首，而我是第二，历来皆如此，还从未变过。虽说如此，但和惠仙首却收我我亲传弟子，立我为昼生门少门主，上界和仙京便有传闻，说他有意培养我做他的副手，后来仙首殒命，更是有人猜我飞升后便会接替他的位置。”肖霁霜把那些恩恩怨怨讲得简洁明了，“绮萦仙尊和孟择安自然不甘，如你们所见，如今他已是护道人，靠的就是我的识海、修为、灵根。”
肖霁霜顿了顿，接着说:“正如我所言，好的东西他都要。”
“怎么会这样……”沐景宵喃喃，“孟择安是行楼的人，可是昼生门……这怎么会？”
昼生门既然与行楼有仇，如何会将元辰宗交接给行楼，又如何会一同点了他去上界进修？
沐景宵眼皮一跳，不由有些坐立不安。
肖霁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沐景宵也意识到这其中牵扯过深，没再多言，沉默又蔓延开来。
更影拜入长垠长老门下后补了不少修者必备常识，抓住昼生门和行楼两个关键词，略一思索，问:“既然如此，昼生门不插手吗？”
肖霁霜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说:“他们不知。”
沐景宵挣扎一会儿，哑声问:“你可以告诉他们，如果做不到，我可以联系……”
肖霁霜只是摇头:“昼生门和行楼不一样，昼生门现在已经没有靠山了。”
沐景宵的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昼生门的建立者，元辰宗飞升的前辈，仙首林风至，如今已是尸骨无存，陨落原因尚不可知。
但行楼背靠绮萦仙尊孟娆，而少楼主孟择安更是其亲子……
绮萦仙尊接替了和惠仙首的位置。
肖霁霜和昼生门都不得不低头，甚至，昼生门已是绮萦仙尊和孟择安的囊中之物，肖霁霜这个少门主早就被放弃了——招新大比之时，他寻到元辰宗来，是来向和惠仙首的师门求助的吗？
沐景宵忽然觉得元辰剑烫手起来。
姚宁欣扯了扯嘴角:“不是仙人吗，怎么还玩这一套？”
沐景宵被她这话刺了一下，他猛地握住肖霁霜的手“肖霁霜，你跟我回元辰宗，我去请示师尊，师尊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再不然……再不然清商长老……”
他被自己下意识的说法吓得一激灵，又改口:“师尊最是正直公允，他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更影和姚宁欣、绿腰被他有些过的反应吓了一跳，都惊异地看向他。
“会有办法的……”自我安慰般说完，沐景宵勉强笑了笑，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视线落到玉灯笼上，“肖霁霜，若是整个元辰宗，这玉灯笼可保得了？”
肖霁霜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不自然的态度，点了点头:“可以。”
沐景宵握着肖霁霜的手紧了紧:“好，那你可愿来我元辰宗，做我元辰宗的常驻客卿？”
肖霁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点头。
沐景宵心绪不宁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又握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后才有些局促慌乱地放开了。
他们刚达成约定，姚宁欣也提出了请求：“肖道友，不知这玉灯笼的使用可还有什么条件？我瑶宫……”
在外人看来，瑶宫或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只有她知道，师门早已摇摇欲坠，传闻中一直在闭关的师尊——瑶宫宫主，早在大师姐身故后没几年也驾鹤西去了，只留她苦苦支撑着瑶宫的门面，还要庇佑那些……那些百姓。
肖霁霜并未拒绝：“只需将门内的记名玉碟放在灯笼下，再将灯笼放在灵气充沛之处便可。”
“你把瑶宫的玉碟送来就是。”沐景宵也答应得爽快，不管怎么说，姚宁欣和绿腰确实帮了不少忙。
沐景宵顿了顿，这涉及到元辰宗的安危，而且还与上界、仙人有关，尚不知晓师门立场，他没有死要面子打包票，于是又补了一句:“但我得先请示师尊。”
众人表示理解。
最主要的安危问题解决了，纵使心中还有太多疑惑，沐景宵等人也顾念着肖霁霜的身体状况没再多问，在山洞里打坐调息。
如今他们的首要任务也不是寻机缘了，小雀儿前辈给指了方向，去晚了也许就错过了，几人休息了数个时辰，便动身去找迷失于此的知恩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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