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霁霜看不见,本以为只好任由一行人瞎转悠,没想到沐景宵说小雀儿前辈给指了路,于是也就放心休息了。
草地没边没际,找不到什么地标性的东西,小雀儿哪怕交代了方位,却也只是三言两语,但好在绿腰自幼流离失所,野外活动经验丰富,很快就从一些人为痕迹中找到了线索,寻至一处山洞。
那几个知恩村民有些警惕地打量着来人,虽有些憔悴,却并不狼狈。
沐晨宵冲他们颔首:“渠娘托我们来找你们。”
村民们放松下来,其中一个还笑着冲山洞里头喊:“梁考!村长大人托人找你来了!”
于是山洞里就热闹起来,不少人跟着起哄。
一个近九尺高的壮实汉子走出来,袖子几乎卷到肩上,他随意甩去手上的血水,神色冷淡地看向众人:“阿渠让你们来的?”
肖霁霜从沐景宵背上下来,顺口回话:“是,渠姐姐和盼希念着你早些回去。”
切实听到妻儿的名字,梁考的神色这才缓和,示意他们跟进来。
打头起哄的村民瞅见更影怀中物件,大声感叹:“呦!灯笼!玉的!”
刚静下不久的山洞又喧闹起来,梁考停止处理猎物的动作,用清水洗了手,看向更影:“你的?”
更影摇头否认,往肖霁霜身边跨了一步:“他的。”
梁考伸手:“借来一看?”
更影询问肖霁霜,待对方同意才给出去。
姚宁欣嘟囔一句:“是复照仙尊的呢。”
绿腰说:“你们的复照像还碎了一尊”
梁考和众村民的表情仿佛和神像一起裂开了。
姚宁欣看着肖霁霜补充:“他用灯笼杆敲碎的。”
以防误会,更影接了一嘴:“是复照仙尊的意思。”
沐景宵和姚宁欣异口同声:“村长还说魔头回来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交代了,知恩村村民的神色几番变幻,最终变成了一种麻木和淡然参半的表情,梁考木着脸把灯笼还回去。
这边聊着,另一边肖霁霜正和接手食材处理事宜的男子坐在一起,接过对方递来的烤肉吃着,对其他人的目光浑然未觉。
梁考把误入秘境的事说完,笑了笑:“仙尊的地界能有什么危险,只不过一时半会儿出不去罢了。”
“你和渠姐姐是什么关系?”
肖霁霜喝过更影递来的水,突然出声,众人看去才发现他问的是那烤着食物的男子。
男子笑着点了点眼睛:“你不是看不见么,如何得知我同她有关系?”
沐景宵等人细细打量一番,这才发现此人有些眼熟,与渠娘有六分相似。
沐景宵反问:“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看不见的?”
男子递烤串给他,见他不接,又转手给了肖霁霜,道:“他又不是不能走,何故要你背?”
沐景宵啧了一声,莫名有些不爽。
肖需霜与世无争地进食,才吃一口就还了回去:“这个味道不像。”
“果然,”男子笑起来,“我厨艺不及阿渠,是香料的缘故。”
他接过那串烤串,没有二次加工的意思:“这种香料直接洒在食物上是不那么好吃的,公子挑食,再烤就坏了口感了,可有人帮忙解决一下?莫要浪费。”
更影坐的近,且他从一介居无定所的孤儿活到现在,什么没吃过,于是顺手接了,还道了谢。
男子撇撇嘴,略觉无趣。
与此同时,姚宁欣开了口:“肖佁?”
肖佁闻此又笑起来:“正是在下,姚道友不愧是瑶宫中人。”
姚宁欣垂下眼帘,眼神晦暗不明。
沐景宵皱眉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此人是谁:“尚岁门问可道肖二?”
他虽听过这名号,可肖佁行踪不定,两人只远远打过两次照面,实在不记得此人长相。
“正是,”肖佁把烤串送到肖霁霜嘴边,又往他手里塞了一颗洗净的果子,“阿渠是我二妹。”
肖霁霜不习惯地偏开了头,自行接下后才肯入口。
二妹?尚岁门……肖含……
肖霁霜心里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
肖佁觉着有趣,伸手去揉他的脑袋,被沐景宵一把拍开:“少动手动脚。”
肖佁依旧笑嘻嘻的,他拱了拱身旁的梁考:“他们不让逗,盼希借我玩两天?他还没见过我这个舅舅呢。”
梁考瞥他一眼:“你去问阿渠。”
那必然是不能凑上去讨人嫌的,不然又要挨一顿扫帚,肖佁悻悻然摸了摸鼻子,任劳任怨地回去烤肉了。
知恩村民们对玉满川毫不惊诧,还拿肉块逗它玩,安静了一会儿的肖佁却后知后觉般把指尖搭在了手腕上,微扬下巴:“黄皮子?”
肖霁霜嗯了一声并不在意,在村民肩上蹭肉吃的玉满川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炸起了毛。
肖佁露出了袖箭,直指玉满川:“这玩意儿可是和魔修有关系,我建议你们不要沾染,更何况它们还在四处讨封呢。”
肖霁霜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我知道。”
姚宁欣和绿腰却险些要拍地而起:“你什么意思?!”
梁考也皱了皱眉,但他无意管这其中弯弯绕绕。
肖佁还是一副笑脸,说出的话却欠揍:“呀,瑶宫的各位,我可没别的意思。”
沐景宵啧了一声:“够了,我元辰宗担保没问题。”
肖佁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没再纠缠,高高兴兴应声诶,伸手往烤肉上撒调料。
篝火摇曳,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聊天,他们这边气氛却有些沉闷,肖霁霜拒绝了肖佁接下来的投喂,主动问:“你们要不要去找寻机缘?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姚宁欣自方才就沉着张脸:“你要和肖佁待在一起?”
肖霁霜温温柔柔轻勾起一个笑:“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姚宁欣拉过绿腰便往外走,“既然如此,便听你的。”
恰好肖佁喊来村民们用餐,沐景宵和肖霁霜说了几句,带着犹犹豫豫的更影离开了,走前更影把灯笼还给了肖霁霜。
肖霁霜抱着灯笼往外坐了些,把篝火旁的位置让出来,安静地“看”着围坐一圈的村民们,摸着玉满川被养的油光水滑的脊背,忽然极轻地发出一声冷笑。
肖佁、肖含和肖渠啊……
一门两天骄,长兄杀妹,手足相残,家破人亡。
真是作恶多端。
火光忽明忽暗,上官姤一开口就破坏气氛:“那个……你能不能别笑了,怪渗人的。”
肖霁霜嗯了一声,干脆靠着山壁闭目养神。
上官姤看他这样随意,几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想自己要在秘境里等安年来,她干脆就一咬牙直问了:“肖霁霜,你从哪知道的玉灯笼?我在上界待了五年,根本没听说过。”
肖霁霜轻轻打了个呵欠:“神像说的。”
上官姤迟疑道:“真的?”
肖霁霜点了点头。
“不对,”上官姤后退一步,“你早就拿到了玉灯笼,在拍卖会上。”
肖霁霜笑得不太真诚:“机缘巧合,话本子里不也写?”
上官姤的脸色沉下来,知道他不会说实话,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和惠仙首和孟娆的牵连的?”
“听人说的。”
“谁?”
“死人。”
上官姤沉默一会儿,又说:“你说你和康宁旧相识,我如今也信你半分——你到底是什么人?”
肖霁霜想了想:“你猜?”
“你好似此世人,”上官姤和他对视,“你不似此世人。”
肖霁霜叹了口气:“上官姑娘果然聪慧。”
又来。
上官姤死死盯着他:“你躲躲藏藏了多久?究竟有何目的?”
“没算错的话,一百二十二年。该离开便离开,该回来也就回来了,不回来的话安年可就暴露啦。”
“你是……?!”
上官姤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肖霁霜把玉满川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声音含着笑意:“你看我像谁?”
一百二十二年前,修者剿魔受天召。
上官姤瞪大眼睛要往外逃,却被肖霁霜屈指一弹诘镜,关了个严严实实:“你怕什么?安年也不怕我的。”
上官姤嗫嚅着嘴唇:“你为什么不杀我?”
肖霁霜叹了口气:“我看起来很喜欢杀人吗?”
上官姤不说话。
肖霁霜松开手:“你猜在旁人眼中,一百二十二年前,死的是我还是安年呢?”
上官姤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没再跑:“我不信康宁会是你的鹰犬。”
肖霁霜被这两个字逗笑了:“当然不是——我从不食言,助安年恢复便是助安年恢复,带你到秘境也确实是为你寻个安全的地方。”
上官姤翻了个白眼:“笑够了?笑够了就说实话。”
她惯是会窝里横,确定这是自己人之后,脾气又上来了。
肖霁霜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官姤道:“你让我猜旁人眼里死的是你还是安年的时候。你真只是要找个替死鬼,没必要大费周章替康宁担命数挡死劫。”
肖霁霜靠在石壁上,懒洋洋地:“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轻信他人呀。那位……唔,小雀儿前辈,她叫羽眠。你到外面喊她的名字,她会来寻你,无论问她还是问莫期,你都能得到答案。”
上官姤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肖霁霜便说:“上官姑娘,不用担心,这里是复照秘境,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岔子。”
“是啊,这里是复照秘境——可是你进来了,孟择安也进来了,保不齐哪天孟娆还是别的谁都进来了。”
肖霁霜颇为认可地点点头:“说的在理。但是上官姑娘,安年当然也能进来。”
上官姤抿了抿唇,摇头:“我要他安康,不是要他寻死。”
肖霁霜便笑:“这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林风至的本事,他几乎学了十成十,孟择安那边如果不是下黑手了,必然落不到这种境地。”
上官姤蹙眉:“什么本事?”
自然是三十六计之上计,只是不管怎么样说出来似乎都难登大雅之堂,肖霁霜顾左右而言他:“孟择安是我托故交放进来的。再者,就算绮萦真的来了来也是在羽眠手下讨不了好的,羽眠是凰。”
上官姤一脸怀疑:“什么故交?——她是凤凰一族?为何把自己变成那样?”
“故交就是故交嘛,”肖霁霜似是忆起了有趣的事,“你要是当面问羽眠那个问题,她大抵会说,小麻雀怎么了,多方便,什么样不比你们人样好。”
上官姤看向在肖霁霜怀里伸懒腰的玉满川,栖木与诘镜俱在,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上官姤问:“知恩村和复照仙尊关系匪浅,村长说魔头回来了,虽然目前还没人找上门来,但不少修士定然已经盯上你了,出去后你怎么办?”
肖霁霜眉眼弯弯:“担心我?”
上官姤哼了一声:“你不是在开玩笑吗?这玩笑不好笑就是了。”
肖霁霜愣了愣,又笑起来:“他不觉得我是魔头,他在说天灾。”
上官姤避开了他的视线——如果真的在开玩笑,他的眼里不会有和安年那般相似的难过。
她又道:“所以你到底是谁?天禀,还是复照?”
肖霁霜道:“好好修炼,等安年来告诉你吧。”
上官姤跟着羽眠走了,在夜里不辞而别。
天一亮,玉满川急急忙忙守在锅边向村民讨吃的,肖霁霜看着它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孤单——前路险恶,早知把玉满川也送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