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舒默才彻底看清那人的脸——
皮肤很白,白得像是雪山上未经污染的一捧雪,瞳仁很黑,黑得恍若宇宙黑洞般能吞噬一切光亮。头发像是刚理过,很精神地露出大半额头以及优越的眉心三角区。左边眼睑下似乎有颗小痣,眼睛一眨,那颗痣也跟着颤动。
妥妥的厌世脸,就差把我看你很不爽写脸上了。
“那个……”Alpha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在舒默面前打起了哈欠,空气中飘荡着柠檬的清香,“不好意思啊,但确实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Alpha似乎并不在意,“我知道——你能闻到我信息素的味道?”他犹疑地问。
舒默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自己闻错了,“应该不能,我刚分化成O鼻子对信息素的敏感度很低,就是觉得你身上的柠檬味还挺好闻的,是用了柠檬香薰吗?”
“没听过,那玩意儿我从来不用,”Alpha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吧。”
舒默心想那这沐浴露还挺持久留香,想问问是什么牌子的下次自己也买来试试,却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另一个更想问的问题,“那你能闻到我的吗?是什么味道?”
就是好奇。好奇Omega的身体构造所以每天睡前都会检查一遍腺体,洗澡的时候也会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身体。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不管别人口中说的如何好啊坏啊都要亲自探明一番才行。
Alpha果然凑上来,很仔细地在他脖颈侧闻了闻。
半天都没有动静,舒默摸到手环将档位又调低了一档。
Alpha立马弹开,后背抵上座椅靠背,忽然将棒球帽扣在了头上,压低帽檐,“没什么味道,寡淡如白开水。”
“啊?怎么会……”
“就是没味道,我鼻子很灵的。”
遗憾之下舒默默默将手环调回了最高档,又开始自言自语:“难道是因为二次分化腺体长得不好看?”
忽然,眼前一黑,车厢里的所有灯从前往后哗地一下,依次熄灭。
没有人惊叫,舒默自然也没有出声,但心里已经将所有不好的结果预想了一遍——停电?列车出故障失灵?偏轨道撞上了什么东西?但没感觉到颠簸,不会是车里混入了什么社会恐怖分子想要毁灭全车吧?!
一个没中。
下一秒列车门开,一缕微光透进车厢,车门口站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光影从他头顶缓缓降落,舒默看清,那是为他检票的乘务大哥。
死气沉沉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到站了,各位乘客请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接着前后左右的乘客纷纷起身,恍若提前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般顺从地走向车门口。特别有素质,真如乘务大哥所言那般秩序井然,没人插队,也没人拿行李。
“这是到C市了?”舒默茫然。因为车窗全黑,显示屏也是黑的,他只能通过狭小车门透出的一隅外景辨认。
但显然是没看出什么名堂,因为能看见的只是所有车站都具备的平平无奇的扶梯、升降电梯、箭头指引地标,除过这些,一点显示地理位置的有效信息都找不到。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的人似乎都很冷漠,包括刚还凑过来闻他身上信息素味道的Alpha。
“不走吗?”Alpha起身,和其他人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拿,连棒球帽都被取下来随意搭在椅背上,脸和刚才一样白,冷若冰霜,“不走就让一下。”
舒默起身给他让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应不应该下车。如果随大流下车发现还没到C市的话,重新买票会很麻烦,如果留在车上继续坐下去的话,下一站又会去往哪儿呢……这趟列车从上车起就给他一种上了黑车的错觉。
他希望这只是错觉,本能地回头,发现刚才上车的那扇后门紧紧闭着,没有人要上车。
或者说没有人能上车。那么这意味着……只能下车!
Alpha出去后便自觉排到队尾,等队伍重新前进回原来的座位时,他在舒默面前停下,没有继续往前,“你真不下车,再不下车就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舒默感觉他话里有话。
Alpha咂了下嘴,脑袋缓缓地转过90°,舒默顺着他的方向,看见空空如也的车厢里,散发着真正的死一样的寂静。
“……”
“一个人是很孤独的,何况是一个人的黑暗。”
半秒过后,舒默果断后撤一步排到队末,跟着他朝车门处的光亮走去。
踏出车门的刹那间眼前变成白茫茫一片,耀眼的白色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等到双脚落地,整个身体完全和列车分离后视野才渐暗下来。
舒默缓慢地睁开眼,头晕目眩下逐渐看清自己脚下昏暗的水泥地,抬头时发现,自己压根不在什么高铁出站口,分明置身于一个从未来过的地下停车场!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幻想并没有消失,又揉了揉眼睛,眼前四四方方的停车位,密集的五颜六色的汽车反而更清晰了。
证明这不是梦,不是幻境,他真的到了一个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地下停车场!
周围的人也渐渐清晰起来,舒默第一个看见的,是那个自诩鼻子很灵的Alpha,一片昏暗中,他正向自己奔来。
“这么巧,我们竟然分到了一个地儿?”Alpha面不改色地说,不联系上下文完全看不出他有多欣喜。
似乎是听到这边有人说话,很快陆陆续续有人朝他们这边集中,舒默大致扫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熟悉的面孔。
“怎么才这点儿人?我看车厢里几乎坐满了,少说也有几十号人。”舒默疑惑不解,一眼扫下来,算上自己也只有14个。
旁边瘦高个戴眼镜的倚着水泥柱说:“你是新人吧,这已经算多的了。”
水泥柱后忽然无声无息探出个蘑菇脑袋,吓了眼镜一跳。蘑菇头还穿着高中校服,胸口印的校徽已经掉皮掉得看不清文字了,“我也是新人……我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只是刚放假想坐车回家啊。”他默默举手,怯生生地问。
眼镜刚被他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现在似乎没缓过劲儿还不怎么想搭理他,其它人倒没像蘑菇头那样惊慌,却都沉默不语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Alpha还算有点善心,颇具向导风范地站出来解释:“G7157次列车邪门的很,上车后你就会不断的下车,不断地分配到不同的地点执行任务。整个车厢的人随机分配,最多15人,最少……可能只有你一个人。”
Alpha又忽然没良心起来,绕到蘑菇头身后,手忽然落在他头顶故弄玄虚。
“啊!!!”蘑菇头吓得惊叫一声,差点儿当场给人跪下。
“大惊小怪。”舒默听见眼镜男抱着胳膊轻啧了一声。
“当然,这只是经验之谈,其实最多会有多少人也不好说。但目前看来今天这应该算多的了,14个。”
舒默似乎不记得他给过除他、蘑菇头以外的任何人一瞥。所以是怎么知道有14个人的?神了。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比蘑菇头刚才的惊叫要惨烈上数倍。大家纷纷回头,看见卷帘门下,压着一具还在挣扎的上半身。
他再也呜咽不出一句话,昂着的头重重坠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好了,现在只剩13个了。”Alpha不忘好心给大家实时播报。
场面太过血腥,血肉模糊中甚至可以看见他被卷帘门碾断的一截腰,肠子、肝、胃等脏器从腹腔中流出来,血液混着墨绿的胆汁将地面染成一幅诡异的水墨画。
舒默早就移开了视线,不看他,不看地,只盯着结满蜘蛛网的水泥天花板。
“刚才怎么回事啊……他怎么会……”蘑菇头使劲攥着Alpha的袖子,以免自己跪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Alpha摇摇头,看向众人。
角落里一个穿着洛丽塔裙子的年轻姑娘默默举起了手,“我看见……我其实不一定看清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啊?你快说啊!”看她慢吞吞的样子急死个人,泡面头阿姨拍着手直跺脚说,“小姑娘,你看见什么就说什么,不然一会儿又死人了怎么办?”
姑娘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其实真没什么,我就看他一直站在那儿,我提醒他烟掉了,他就捡起来,又蹲下去系鞋带,然后再站起来就……”
“那他这算犯什么事儿了?怎么就……”
大家想不通卷帘门为什么会突然松动,掉下来砸死这个天崩开局的倒霉蛋儿。难道只是意外吗?
舒默哪里有功夫考虑这些,他现在只觉得头昏脑涨,只能用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支撑自己不当场晕过去。
“烟掉了,捡起来。”Alpha说。
蘑菇头跟着喃喃念道:“烟掉了,捡起来。烟掉了,捡起来……?”
“咬在嘴里。”Alpha径直走到血泊边缘,捡起地上那支还没被血浸透的烟,依稀可见烟头一圈深深浅浅的牙印,“或许他还手痒得慌去掏了裤兜里的打火机。”
有人忽然狂点头:“我跟他是一个车厢的!怪不得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子烟味儿,估计烟瘾大得很!”
“那他死就对了,不然我们都得死。”眼镜男睨一眼地上的死尸冷嘲热讽道。
Alpha没有反驳他,反而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大概老天爷预判到他想要抽烟的举动提前一步制止,只不过——方式比较极端罢了。”
停车场禁烟乃国家明文法律规定,违背规则者,当然要受到惩罚。
“何况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干嘛要在卷帘门下系鞋带、站半天,这也是他自找的。”Alpha冷冰冰捂住鼻子,“好了,这味道怪难闻的,我们赶紧走吧。”
听见他们的对话,舒默觉得这多少有些太残酷了,却还是第一个响应号召,果断掉头。
全程目睹男子被腰斩的姑娘仍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不禁抽噎起来,“我们……我们不会死吧?”
她其实只是需要人安慰几句,说点假大空的心理课本上的话骗骗她也好,哪想那个见多识广的Alpha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直接无情地告诉她:“可能吧。菜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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