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白在御花园里发现那个孩子时，正值深秋。
枯黄的落叶堆里蜷缩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衣衫褴褛，怀里却紧紧抱着一本破旧的《三字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那道淡金色的印记——与叶疏白和夜玄胤缔结契约后出现的日月纹如出一辙。
"娘娘小心！"青禾慌忙拦住他，"万一是净世会的陷阱..."
孩子闻声抬头，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流转着鎏金光泽。叶疏白呼吸一滞，这双眼睛简直和夜玄胤年少时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他蹲下身轻声问。
孩子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阿...阿夜。"
叶疏白心头一震。三百年前，夜玄胤还是皇子时，也曾用"阿夜"这个化名随他微服私访。
养心殿内，夜玄胤盯着跪在地上的孩子，手中茶盏"咔嚓"一声捏得粉碎。
"解释。"
林太医战战兢兢地诊完脉："回陛下，此子体内确有微弱的契约之力，但绝非人为制造。更像是...天地灵气自然孕育。"
叶疏白正给孩子擦脸的手一顿。阿夜乖巧地仰着脸，任他动作，只是当帕子碰到眉心印记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疼。"
夜玄胤瞬间出现在孩子面前，一把拎起他的后领："谁派你来的？"
"长、长忆..."孩子突然吐出这个只有叶疏白会叫的表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你说过会来接我的..."
暴君如遭雷击，松手后退两步。叶疏白连忙抱住吓坏的孩子，却在抚摸他后背时摸到一块凸起——掀开破旧的衣衫，孩子瘦弱的肩胛骨间，赫然有一道与夜玄胤胸口完全一致的伤疤。
那是三百年前，叶瑾为夜玄胤挡箭留下的。
"是轮回镜。"叶疏白突然明白过来，"上次穿越时，我们的力量残留在现代，可能..."
夜玄胤闭了闭眼："把他交给嬷嬷。"
"不行！"叶疏白将孩子护在身后，"他明显和我们有渊源，万一..."
"朕说，交给嬷嬷。"夜玄胤转身走向书案，明黄衣袖下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朝廷近日要肃清净世会余党，没精力..."
阿夜突然挣脱叶疏白，光着脚跑到夜玄胤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你别生气，我背《论语》给你听好不好？"
暴君垂眸看着那张与自己幼时七分相似的脸，喉结滚动了下。
当晚，叶疏白批完奏折回寝殿，发现本该睡下的阿夜正蜷在夜玄胤膝头，听暴君讲解《孙子兵法》。烛光下，两人如出一辙的侧脸让他心头柔软。
"决定留下了？"他轻声问。
夜玄胤将睡着的孩子放进小床，为他掖好被角："朕查过了，京城确有夜姓夫妇半年前死于火灾，留下个孩子被姑母收养...上月那姑母也暴毙了。"
叶疏白倒吸一口凉气："净世会？"
"更像是契约之力在现世寻找载体。"夜玄胤摩挲着孩子眉心的印记，"他体内有朕的一缕精魄。"
叶疏白突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一个词——"量子纠缠"。也许当他们在巴黎街头相拥时，某个时空错位的瞬间，夜玄胤散逸的力量化作了这个孩子。
阿夜的到来让死气沉沉的皇宫焕发生机。小安教他爬树掏鸟蛋，青禾给他缝小衣裳，连向来严肃的林太医都常带着糖人来请脉。只有夜玄胤依旧板着脸，直到某天叶疏白发现暴君深夜在书房，就着烛光修改《帝范》——那是历代皇帝教育太子的教材。
"陛下这是要培养接班人？"叶疏白倚门笑问。
夜玄胤迅速合上书本："胡闹。朕只是..."
阿夜揉着眼睛出现在走廊尽头，怀里抱着小枕头："我梦见净世会的坏人来了..."
夜玄胤叹了口气，伸手将孩子抱到膝上："梦而已。"
叶疏白望着烛光中依偎的一大一小，突然想起系统曾说过的话——"永生者注定孤独"。但现在，夜玄胤有了他，有了阿夜，再不是独自面对无尽时光。
变故发生在腊月祭天大典上。当夜玄胤牵着阿夜登上天坛时，孩子眉心的金纹突然大亮。隐藏在百官中的净世会余孽趁机发难："妖童现世，国将不国！"
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直取阿夜心口。千钧一发之际，夜玄胤挥袖挡箭，却没料到第二支箭紧随其后——
"小心！"叶疏白飞扑上前，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抢先一步。
阿夜张开双臂挡在夜玄胤身前，箭矢穿透他瘦小的胸膛。鲜血溅在祭坛上，与三百年前叶瑾为夜玄胤挡箭的场景重叠。
"阿夜！"叶疏白接住软倒的孩子，手忙脚乱地按压伤口。
夜玄胤双目赤红，一剑斩下刺客头颅。当他转身看到孩子苍白的脸时，周身灵力突然暴走，祭坛上的积雪瞬间汽化。
"长忆..."阿夜虚弱地抓住暴君的手指，"我是不是...要死了..."
"闭嘴！"夜玄胤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孩子体内，"朕不许你死，听到没有！"
阿夜嘴角溢出鲜血，却露出笑容："你终于...叫我阿夜了..."
叶疏白突然发现孩子胸口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夜玄胤眉心的日纹却在逐渐暗淡。他瞬间明白过来——暴君正在将自己的永生之力转移给孩子。
"停下！你会..."
夜玄胤充耳不闻，直到阿夜呼吸平稳才脱力般跪倒在地。叶疏白扶住他时，惊觉暴君鬓角竟生出一缕银丝。
回宫的马车上，阿夜躺在夜玄胤怀里安睡。叶疏白握着暴君突然有了皱纹的手，心如刀绞。
"值得吗？"
夜玄胤凝视孩子恢复红润的小脸："朕活了三百多年，第一次感受到..."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当有人为你挡箭时，原来这么疼。"
叶疏白喉头发紧。三百年前叶瑾赴死时，是否也怀着同样的心情？
开春时，阿夜正式被立为太子。典礼上，孩子穿着缩小版的龙袍，一本正经地模仿夜玄胤的样子接受百官朝拜。当礼成钟声响起时，他突然转身扑进夜玄胤怀里："父皇！"
暴君僵硬了一瞬，才缓缓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叶疏白站在一旁，看见夜玄胤垂落的衣袖在微微颤抖。
当晚，叶疏白在藏书阁找到了相拥而眠的父子俩。夜玄胤靠在软榻上，阿夜蜷在他怀里，两人手里还拿着那本《帝范》。月光透过窗棂，为这一幕镀上柔和的银边。
叶疏白轻手轻脚地为两人盖上薄毯，却被夜玄胤捉住手腕拽进怀里。暴君将他和孩子一起圈住，下巴抵在他发顶："朕曾经以为，永生是上天对帝王的恩赐。"
阿夜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手无意识地抓住叶疏白的衣角。
"现在呢？"叶疏白轻声问。
夜玄胤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怀抱。但叶疏白透过契约感受到了那份前所未有的满足——永夜终将过去，而四季轮回里，总会有新的生命绽放。
（番外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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