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车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下,四周是影影绰绰的林木,唯有中间的空地燃起了几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些许夜间的寒气和黑暗。
陈妙之望着那团火焰,突然回忆起了之前不愉快的记忆,可马上,就被四周颜问桃和甘禹和的声音所吸引,渐渐安定。
这样的野外露宿,陈妙之已不是头一遭,她神态自若地从车上取下毡毯,寻了处干燥平整的地面铺开,动作虽不熟练,却也透着一股子从容。
袁定舟却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有些惊疑不定:“就不能找个旅店什么的?”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这样将就了,”甘禹和答复道,“出门在外,赶路要紧,以后这样的时候不会少,赶紧习惯吧。”
袁定舟一听,头都大了:“可晚生之前出门,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他一旦出门,身后必跟着小厮长随,一路都安排好了,每晚必有客栈安歇。何曾像此刻这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西庭适时地拉住他,低声说:“少爷,既来之则安之,如今还是想着如何好好表现,让七姑娘对您改观吧。”
袁定舟一听此话,立时就忘了牢骚,只殷勤地走去陈妙之身边:“七妹妹,渴吗?饿吗?我着人去买些点心,你要不要吃?”
陈妙之只淡淡回道:“不劳驾了,让大家好好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哦,”袁定舟见她还是这副冷淡的态度,便有些沮丧,“七妹妹,我还给你备了一件衣裳,是之前你最爱的皎然锦做的,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扑翼声。众人下意识抬头,只见一只信鸽穿过暮色,收敛翅膀,稳稳地落在了甘禹和伸出的手臂上。
不由得,在场诸人都将视线放到了那只鸽子上。
甘禹和取下鸽子腿上绑的纸条后,借着篝火的光芒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锁起,匆匆去找正检查行囊的颜问桃:“上面说,大会提前了半个月。”
“提前?”颜问桃也纳闷了,“云笈宗是江湖第一大派,怎么会无缘无故改期呢?”
“好像是发生了很不对劲的事,”甘禹和挠了挠头皮,“之前我也隐约听人谈论过,说最近死人的事,越来越频繁了。”
“那也不能提前那么多日子啊,”颜问桃抱怨道,“这下好,我们连囫囵觉都别想睡了。”
说罢,她走向袁定舟,给他行了个礼:“对不住啊,袁公子,你就直接在车上睡会儿吧,天不亮咱们又得赶路了,否则就赶不上大会了。”
还没等袁定舟开口,西庭率先说话了:“这样日夜兼程,舟车劳顿的,我家少爷身子弱,承受不住。”
这一路去拓阳,要路过几处流民灾荒之地,已经够让西庭头疼的了,如果再不管不顾地赶路,到时候人困马乏,如果遇到了前来抢劫的流民之类的,不知会发生什么。
可惜颜问桃不为所动:“这一次你们走镖,本就是为了和我们一道去拓阳。如果赶不上云笈宗的大会,那不就白去一趟了?”
袁定舟看看西庭,又看看颜问桃,欲言又止:他毕竟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今日坐了一天车,已觉着浑身酸疼,如若晚上再不好好歇歇又要赶路,长此以往,的确身子骨受不住。
可另一面,他也有少年心性,即便是他这般生于诗书之家的子弟,也听过云笈宗的大名,有机会亲赴拓阳一睹其风采,还能参与江湖大会,回去以后还能和友人炫耀一番,何乐而不为呢?
两厢僵持之下,陈妙之默默不言,只重新登车,和香浮两个把抱出来的被褥又放了回去,之后才对颜问桃说道:“颜师姐,我先睡了,等会记得叫我起来赶路。”
这一番话,其实不是对颜问桃说的,而是对袁定舟。
袁定舟果然中招,急急说道:“七妹妹这就安置了?那我也睡吧,西庭。”
西庭内心简直无语至极,自己少爷真是被那陈七娘吃透了,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他上钩,可面上还是一脸平静:“是。”
如此,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被平息了。
当夜众人各自歇下,篝火渐熄,旷野中只余风声与虫鸣,一夜无话。
两个时辰不到,天边尚未泛起鱼肚白,队伍便在颜问桃的低喝声中重新集结。
人困马乏,却无人抱怨,沉默着收拾行装,再度启程。
如此日夜兼程,原本需三日的路途,竟在第二日傍晚,便望见了长丰城的城墙。
镖队终于得以入住城中旅店,稍作休整。
连日赶路,人仰马翻,原定由镖师陪同陈妙之选购马匹的计划只得暂时搁置,当务之急是让所有人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应对后续的旅途。
花山派四人,则径直往长丰的丐帮分舵而去。
袁定舟本也想跟随,被两边拦了下来。无论是西庭还是花山派,都觉得他去不是一个明智选择。
一路上,陈妙之心中雀跃不已,四处张望,心想着丐帮的分舵该是何种景象。
直到颜问桃带她走到一座看上去极其普通的民宅前:“到了,这就是长丰分舵。”
“这?”陈妙之不由从颜问桃身后探出头来,上下仔细打量,“看上去,很寻常啊。”
“自然是寻常的,”颜问桃答道,“大隐隐于市,这些在城里的江湖门派,各个都不打眼,毕竟是官衙底下过活。”
“原来如此,”陈妙之说着,又在四周环视,却并无发现一个人,“颜师姐,你不是说分舵鱼龙混杂么,为什么周围,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呢?”
“要是能被你看到,那这些人也就白混了,”颜问桃失笑,“都在暗处躲着呢。你虽看不见他们,但是他们看得见你。”
陈妙之新奇道:“这样啊,那师姐,你看得到他们吗?指点指点我呗。”
“看不到,”颜问桃吐出一句,“我是练外家功法的,这种觉察周遭气息的,都是内家高手的本事。”
陈妙之又将目光看向甘禹和。
甘禹和道:“不必看我,我也不行。我们花山派啊,就没有什么内家好手。”语气里一股已经认命的坦然。
陈妙之点点头,不再说话了。一想到四周都有人,只不过自己瞧不见,她便起了一份警惕心,不敢再多言多语,恐生祸端。
就这样,一行人直接到了小楼的门口。
门口就躺着一个乞丐,看着花山派众人,开口道:“门前三尺地,不是晒谷场。兄弟是借火还是开灶?”
甘禹和答道:“不开灶,不借火,东家要柴吗?”
那个乞丐坐正了,看了甘禹和一眼,道:“自然是要的,你带了多少?”
“三捆柴,五斗米。”
这套怪异的说辞结束,那乞丐就让开了门:“里面请吧。”
陈妙之只觉得云山雾绕的,全然听不懂两人在说啥。她拉拉颜问桃的衣角,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这是在说什么呀?”
“江湖切口,”颜问桃也低声回她,“就是暗号。对上了才能让你进来。”
陈妙之顿感有趣,第一次有了真在江湖行走的感觉。等进了楼,克制不住地悄悄张望着,才发觉这楼虽不大,陈设也简朴,可犄角旮旯里,都似乎有人藏着。
四人一气儿走到了二楼,一个守在在楼梯旁的小乞儿,指引着他们来到一间里室后,径直走了。
陈妙之提了一口气,随着甘禹和和颜问桃走进了那间里室,只见里面不过一张八仙桌,桌后坐了一个跑堂打扮的老头,在抽旱烟。
见他们进来了,那老头也不起身作迎,只把旱烟杆朝桌上磕了磕,又嘚吧嘚吧抽了起来,含糊道:“客官何事啊?”
颜问桃大马金刀往他面前的椅子上一坐:“我们花山派——”
“花山派?”她话还未完,老头就接过了话头,眯了眯眼睛,“没听过啊。”
颜问桃脸色不改:“就是那个凉城郊外的花山——”
这一次也是同样,话还没说完,又被截了话头:“花狗山吧?”
陈妙之在此处有些跟不上两人谈话的节奏,看向了甘禹和。
甘禹和扶额:宗门最大机密暴露了。
颜问桃:“反正就是花山派。”
“花狗山就花狗山嘛,”老头抽着旱烟,烟雾随着他张开的嘴到处乱喷,“做我们这行的,最讲究的就是消息的正确与否。”
颜问桃砸吧了一下嘴,懒得再争:“行吧,你说啥就是啥呗。”
老头又吸了一大口旱烟,吐了出来。吐烟圈的时候,他看到了陈妙之,眼光一亮,顿时站起身来,朝她走去。
甘禹和适时地挡住了他:“非礼勿视。”
“净瞎扯,就看一眼怎么非礼了?”老头嘟嘟囔囔,又绕着陈妙之转了一圈,纵使有甘禹和的身体抵挡,陈妙之还是有一种全身被看光到了感觉。
绕了一圈后,老头又抽着烟坐了回去:“真是稀罕啊,在这里能遇见陈家七小姐。”
陈妙之只觉头脑中轰隆一声,说出话时,声音都不自觉颤抖:“你认识我?”
老头用烟杆子指指她:“你的大名,可是很响亮的。怎么,不是回了陈家么?又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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