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楼”上,善水似乎从记忆里检索出那梦中红衣女子,她随即穿入熙攘的人群,往楼中走去。
没想却被拦住,几个满身胭脂味的少女生涩地说道:“女子…不让进。”善水目光朝里望去,迅速捕捉住一张熟悉的面孔,欲要越过她们,其中一少女急得眼泪直流,竟伸手抱住她,哀求道:“求女侠留步,若是姐姐们知道我放你进去了,她们该打我了…”
善水无奈止步,抚着少女的背忙安慰道:“好,我不进。”
“你哪个姐姐要打你?”巫厌缓步走来,又是一副白面儿郎的模样。
几个少女见来人,同声道:“巫老板。”巫厌摆摆手,满面笑意:“这位小娘子是我的朋友,莫怕,你们且放她进去。”
“可是…”
“别怕,没有哪个姐姐会打你们。”
善水看着他处事游刃有余的模样,还忖道为何待她却如此谨慎。不及她多想,一张食案被掀翻,接着便是一阵打闹。
“规矩就是规矩,跟我们这儿玩,齐老爷,你不要不讲规矩。”话语女子半老徐娘,语气尤其泼辣。
齐老爷还拽着一名少女,少女面露惊恐,他怒道:“映秋,你不要不识好歹。”
老鸨闻声,踩着碎步就往前贴,忙点头哈腰:“齐老爷,莫怪罪,这我们的不是,您大人就不要同我们计较…”听得她这么说,映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驳道:“如何就是我们的不是了?”“你闭嘴!我可是纵容你了,别忘记,你早已不是头牌了,别再这么蛮横。”
映秋听闻,反倒没敛声,而是更响亮地喊道:“大家可都看着了,那些拿着琵琶笛子的女孩是被卖进来卖艺的,这可您立下的规矩,女孩们卖艺不卖身,如今,这畜牲要将女孩拐了去,岂非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老鸨自知理亏,也辩不过映秋,只一个劲打着马虎眼,尬尴笑着:“映秋,你多想了,齐老爷只是带她上去专门听她唱曲儿的,快…向齐老爷赔不是。”没想齐老爷却不领情,恶狠狠道:“整个楼里都是卖的,规矩规矩,说得你们可干净似的,他妈的,你个破妓女还敢顶嘴,就是欠收拾了,掌她嘴。”说完,他示意几个汉子拿住了映秋。
“呸!畜牲!”映秋使力不断挣扎着,老鸨在一旁做着和事佬,却并非真心。
眼见汉子的巴掌即将落下,一少女推着轮椅上前,她推得费力,面无表情。善水本想去接那汉子的巴掌,却没想他竟狠狠给了自己一掌。几人登时慌愣,纷纷前冲,接着便是一拳击在各自身上,混乱不止。
“啊啊啊…中邪了!”其中一人喊道,接着几个汉子慌乱逃亡,齐老爷不明所以,嘴里只命令着:“你们几个窝囊废!他妈的,回来…贱女人,你使了什么妖术?”
“呸!姓齐的,你自己做了亏良心的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哈,活该!”她笑道,“我看你现在还敢不敢坏了规矩!留下,就给我老实点,要是还欺负我这些妹妹们,老娘就请你去衙门。
齐老爷吃了瘪,登时气得四肢绷直,上前掴了映秋一掌,随即倒地再无声息。
楼中顿时乱成一团。
无人在意间,善水看见那尽全力支倚着身体的少女拭去鼻下的血渍,仍旧面无表情。
善水脑中却闪出几帧少女含恨倒下的画面,她向前迈去,少女早已被映秋带去。她仿佛听到少女完整的名姓—别无缚。
女孩坐在塌上,她有些畏缩的捂住自己的耳朵,窥向门外,有无数的污言秽语从门缝中钻进来。她紧了紧手,将耳朵勒红也未松懈。可柴房外,除了来往的行人,却无声响。
一阵话语声渐近。“这便是了,劳烦您做个工具供她方便了。”映秋的声音响起,女孩闻言便放下手,向门望去。映秋走进门来,接着便跟着一中年男子。
“无缚,这是朝雨城有名的工匠,给你做了个轮椅,往后你便可自己出门。”映秋柔声道,说着,便将她抱上轮椅。
那中年男子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别无缚盯着他的背影,听到那人的声音:“真是可怜的两个姑娘,一个红尘女,一个被父母抛弃还残了双腿。偌大的世道,竟容不下两个姑娘。”
“无缚,无缚?”映秋唤了几声,别无缚才缓过神来,问:“映秋姐姐,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们吗?”映秋听闻,大惊失色,忙道:“不许胡说,你还小,怎懂得这些?”
可有一道声音却在她耳边叫道:“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我、是你遭受这样的事情呢?”别无缚年龄虽小,却仿佛看的比任何人清楚,她对这个世界最多的了解便是罪恶。
她伸手抚向映秋的脸,露出一个笑容。映秋也笑着,道:“好了,把这口吃的咽下去就是咱的本事。”她拿出一包烧饼递给别无缚。
映秋向她笑着,笑得无比轻盈,可她心里的声音却沉重地压住了女孩。
“姓王的死东西,他再敢讨价还价,我便阉了他。”
“当官儿的那老头给的是多,可旧伤添新伤,我怕…丢了命,无缚该如何办?”
……
别无缚不敢再想,拿起烧饼吃着,可却止不住呜咽起来。
这日,映秋得了闲便想着要带别无缚出门,她时常担忧别无缚这般模样下去,倘若哪天自己死去了,怕是再无依靠,想到这,她不敢再细想,只好紧催促道:“无缚,快来,同我一起上西市街添置些行头,可莫要稀得你那闺房,啥也没有。”
别无缚听闻,神情落寞,映秋便浮夸学着她的表情,两人一对视,便惹得各自仰头笑了去。
“好了,别恼我了,听你便是,不过你可得细心点。”映秋笑脸盈盈,知晓她要求自己将轮椅推得稳当些,满口答应着两人便上路了。
只是映秋不知别无缚不愿外出,正是因为她能听到人们心中所言,这些声音会扰得她精神不安。
木制车轮碾过杂乱的碎石路,颠簸着发出响声,映秋便从记忆里寻出一段往事,她想如今已是她们姐妹两相依的第二十三个季节。
“小瘸子,你去哪了?”小乞丐寻遍了整个庙,却始终不见女孩,便焦急地跑上街询问,寻至天色完全昏暗,他旋即拖着疲惫要放弃,转眼却被堵在了小巷,见来者便是“金□□”,二话不说飞奔逃去。
在小乞丐前去讨食之后,女孩意识模糊,伏在地上大口索取着空气,分明不过金钗之年,她不懂为何自己拼命用力呼吸着,却还是会疼。
女孩迷蒙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奋力睁开眼,却不是小乞丐,是个面容憔悴,神色木然的年轻女子。不久,她终于是因疼痛而闭了眼不再去看,却听得那女子挣扎的喘息,伴着微弱的嘶叫混乱不堪。她再次撑开眼皮,一看之下,却被女子自缢的行为吓得不知所措,随即喊道,见她嘴张大却无声,登时心急,翻过身,向庙外爬去。
“救……”女孩用力喊道,断断续续,庙外却无一人,更无人应答。情急之下,女孩抽噎着,趴在地上却带不出一滴泪,只觉喉间似刀割。倏然,身后女子摔落下地,女孩用尽力气向她爬去,伸手抵在她鼻间,还活着。
还未等女孩放下心,庙外闯入一群人,不瞧女孩一眼,将女子径直拖出去,嘴里还骂道:“这个□□,杀了自己丈夫,简直丧尽天良。”其他人道:“如此,不如杀了她,以命偿命。”“将她交给衙门,叫他们如何判才是。”“对对对……”几人分明不见地上的女孩,欲带了人离去,这时女孩竟叫道:“放开……”
他们这才朝地上看去,却都不以为意,正要带人离去,突然身体不受控制,手、腿分别朝反方向扭曲,伴随着“咔哒”一声,几人纷纷躺在地上叫喊,都道是见鬼了,拖着骨折的躯体纷纷逃窜而去。
女孩耳边仍回荡着那几人的污言秽语:“虽说是个杀了丈夫的□□,这美色也难得不会到处沾花惹草,谁叫她先招惹的我们,先让小爷我玩一把再交到官府也不迟。”
女孩仍旧躺在地上,瞳孔涣散,面目挣扎,七窍陡然涌出暗红的血液。
女子猛然间咳嗽,陡然惊醒,全不知发生何事,却瞥见地上的女孩,忙起身朝她奔去。
“映秋…”别无缚的叫唤将她思绪拉回,“要入冬了,你去衣行添身暖和的衣服,这样每日出入才不冷。”
映秋听闻,莞尔笑道:“好…我们都添一身。”
进了衣行,两人却都被裁缝手中华丽的婚服吸去了目光。那一袭红色,金丝游转,刻画得生动的花纹,兴许女子都该有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她们如此想着,也彼此笑着。
“等到我们无缚出嫁那天,我便为你亲手绣一件婚服,定不会让你委屈了。”映秋激动道。
别无缚总觉这番事乃是遥遥无期,打趣道:“你可会女红?我怎不知呀。”
“不要小瞧我,曾经…”她一顿,“我女红可是朝雨城数一数二的。”
别无缚望着她得意又迟疑的模样,心道:“分明是京城才女,却因丈夫赌博辱骂,走向世人眼光里的自己,还为了我,心底到底是不服的吧?值不值呢?”映秋兴许是猜出她心中所想,随即立马笑起来,抚动她额前碎发,道:“不过呢,我现在最大的奢望便是希望我们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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