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善水两人离开的间隙,里里外外便都谣传:映秋的小妹嫌那曹氏又穷又丑,跟个有钱人跑了。这跟风的几张嘴里便有什么齐老爷、柳大人什么的,他们得意洋洋的说着报应,更甚者拢了一伙人要上春水楼讨口气。
此时的春水楼也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换作平常,楼里人自是喜不自胜,可眼下只好暗骂一句,还不是得乖乖迎上去说和,可这群人势如猛虎,几个娘们实在拦不住一群爷们,任由他们冲上了三楼。
映秋将别无缚的婚服穿在身上,神色黯然,一群汉子冲到面前也视若无睹。为首的齐老爷嚷道:“映秋,报应啊!我就说这楼里的女人没一个干净的,你那个小妹跟有钱的官老爷跑了吧。”他见映秋不动声色,仿佛听不见一般,火气登时就窜了上来,又听人说道:“她不是傻了吧。”
“喂,”姓齐的拿脚踢了踢映秋,“真傻了可就没意思了。”语罢,映秋腾的站起来,猛然掴了他一掌。这一掌又快又狠,叫他疼得不行,新仇加旧恨,他毫不犹豫还了映秋一掌。
这力道却不是女子可比的,鼻腔很快流出血来,映秋倒不觉得疼,像是终于找到一个爆发的出口,很快就同关老爷厮打起来。
在场的纷纷去拦,却怎么也挡不住。老鸨又带着拧成一团的眉头火急火燎地走来,叫道:“哎呦!姑奶奶呀,你又发什么癫,一会儿杀人的一会儿打架的。看什么看!赶紧把她拉开!”她身后跟着两个汉子,手忙脚乱的上前拉人。
“要说你也是,齐老爷,你多大的人了,何必跟个小娘们泼妇计较,说出去不招人笑话的。”老鸨撇了撇嘴,恼得很。
眼见两人推搡到平坐处,姓齐的喊道:“这娘们泼的很,咬着我不放。你们那群狗娘养的,白带你们来的?上来帮我把她拽下去。”说着,一群汉子熙熙攘攘送开来。平坐处平时都是些个清瘦的女子揽客的地方,哪里容得下一下子涌过来的人,还个个都是膘肥体壮的男子。很快映秋揪着那姓关的没了站脚的地方,老鸨一边急一边往外拽人:“使不得啊!都是些长头不长脑子的衰货,别往里挤了!”
各个都是火烧眉头,一边打个不停,一边挤个不止还有一个拽也不动。楼上乱作一团,楼下水泄不通,只听见一个女声清脆响亮的喊道:“映秋。”
映秋一怔,还以为听错了,那声音又喊道:“我回来了!”她登时喜笑颜开,放眼去寻,看见巫厌推着别无缚正拨开人群往里走。可那群汉子哪管她,皆用力去捞,没想往前挤压的力倒使映秋一个跟头栽出阑干,姓齐的险些跟着坠下,这群人便卯了劲去拉。
善水三人正到跟前,一袭红衣骤然落下,这画面却和梦中的景象重合,仅仅一瞬,几人还来不及反应,映秋砸在地面上,无了声息。
一阵惊呼下,别无缚呆愣在原地,砸碎的躯体溅了她满身血。
楼上传下一阵慌慌张张的声音:“可不关我的事啊,她自己掉下去的。”别无缚听后,满目充血,死死盯着他。善水尚从惊慌下缓过神来,看见别的模样,生怕她不受控制杀了人,赶忙握住她的手,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要怕,不要怕……”说着说着,她感觉竟不知何时脸庞都湿润了,兴许是因为没有救下映秋而自责,也为生死之隔而恐惧。
别无缚眼睛渐渐涨红,掉下来如豆大的眼泪,一串接着一串,她不是不恨,只是知道不该失去理智,可映秋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官府浩浩荡荡来了人,将齐姓在内的涉事者皆带走盘问,至于映秋,下落时脸着地,砸得面目全非,被抬走时眼珠蹦出来,仔细看眼睛的朝向,始终对着别无缚。
这场不幸的意外成了朝雨城乐此不疲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不过几日,谈论偃旗息鼓,众人也不再觉得稀奇。
映秋没有葬礼,只有别无缚滚滚向前的车轮,她拖着映秋的尸体,走得很慢很慢,她有时候转的累了,歇一会再走,目的地是哪里,她不知道,她没钱,不能给映秋买一块墓地。可是有的时候,走着走着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连轮椅都是一抖一抖的。
他们这样的人活时无居无所,死时无葬身之地。
善水和巫厌追上来的时候,她那小小的身体正费力的推着滚轮。巫厌为映秋买了一块墓地,几人将她葬下后,别无缚“咯噔”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道谢。巫厌最痛恨不过世间丑恶,也曾度过一段晦涩的时光,知晓其间痛苦,最能感同身受,虽说无心插足他人的因果,可也无法袖手旁观。
他扶起别无缚,说道:“无需如此,人命薄如蝉翼,你懂便行。看清自己,向前走。”虽是一番说教,别无缚却知道他这是要自己活下去。她曾厌恶自己的残废,逃避读心术带来的痛苦。她最幸运是遇见了映秋,那时她抱起濒死的自己,到处求医问药。映秋杀了整日对她拳打脚踢的丈夫,隐藏身份进了春水楼,或许这是上天的报应?
别无缚想了很多,头疼的难受,干脆闭了眼不再想,但她知道,轮子的轨迹,只能向前。
善水也是在映秋坠楼的瞬间才明白映秋并非自杀,而是意外。从那刻起,她竟开始恐惧起突如其来的“预知梦”,那么真切却很难改变,这种无力与虚无一瞬间便吞没了她的意识。
“我们或许可以救她的。”善水不甘地说道。巫厌听后,却道:“你救不了所有人,他人的生或死,都不是由你决定的。”这话好像骨鲂也说过,善水这时才幡然醒悟,扬起一个无奈的微笑,转而对别无缚说道:“我不日便要离开了,你可要保重。”
别无缚不知为何竟有了与善水同行的念头,映秋死了,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反而待在这徒增悲伤。何况江湖漫漫,何不走一遭。她想:“我这般怪人,终究过不了平淡的生活。”
“我可以与你同往吗?”别无缚抹去泪痕,笑道,“如果可以,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你可以再帮帮我吗?”
“你说。”善水道。
“我想把我的一个朋友葬在映秋的身边,”别无缚愧疚道,“他是个乞丐……”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两人等着,待她哭完一切都会好的。
善水停在朝雨城的最后一日,巫厌却不知所踪,她心道:“他为人并非我想的那般坏,如今也算相识一场,有缘再会。”再看巫厌,这时已将商会的一切事宜交由缘君,自己正悠然地在地府散步。
“神鬼大人。”过路的小吏见了他,一个个颔首问好。正巧有只人头蛇尾的鬼怪经过,这鬼是殷儒钰身边的一把手,他顺手便将其捞将过来,问道:“你们家判官大人失踪那么久,干什么去了?”
人头蛇尾讪讪道:“神鬼大人不知道吗?殷大人被震王抓地牢去了。”说着,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又是将那些陈年旧账再审。”巫厌语气肯定,心里啧啧称奇。
“是啊!几百的卷宗,可吓人了,”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咋了。”
“才几百?”巫厌问道。“几百万呐!”说完,他便一挪一挪地走了。
说起震王,乃地府四王中主管东方一地的主,四王地位仅次于冥都王。震王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爱饲养些稀奇古怪的宠物,却与殷儒钰千百年来不对付,如今因为山魈十石一事极力打压他。“震王可真是个小肚鸡肠的鬼。”巫厌不满道,撇着嘴回到了地面。他此番到阴间并非无所事事,是要向殷儒钰说明甄纯归复活一事。
“我又不是他的下属,天天给他做这做那的。”他反应过来一阵骂道。正生气,缘君气喘吁吁的奔过来,手里拖着一只骨笛。
“又来了。”巫厌下意识翻了个白眼,越看这骨笛越眼熟,问道:“上次叫你扔掉你没扔?”语气间透露出意外之喜。
“我看它怪好看……就没……”缘君支支吾吾说道。“甚好。”巫厌接过骨笛吹响。
“我已知晓,务必阻拦,行事小心。”文字浮现在空中,巫厌伸手一搅,心烦道:“我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是不是你?缘君。”缘君被他这么突如其来一问,顿时尴尬道:“老大,你糊涂了,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不认识殷大人呢。”“也是。”巫厌回道。
善水再没将帏帽捡回来,也无甚行李,推着别无缚走出了朝雨城的西城门。
“等等我。”善水闻声回头,视线里出现那张眉目俊俏的面容。
“我跟你走。”巫厌坚定道。善水不语,一味的笑着。
“你不在乎我是什么人?”巫厌问道。
“每个人都有过往,你愿意告诉我我就听,”她顿了顿,“更何况我知道现在的你就够了。”
以前的善水也会纠结他的身份,但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后,这都不重要了,毕竟江湖嘛,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我们去哪?”巫厌问道。
“不知道,去抓坏人。”善水笑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