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闹剧落幕,关心也都消散后,许安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抵达那间不知何时租下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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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发生没几天后,许瑞庭与别人结婚了,结婚的对象就是那天突然开车到法庭的那个女人。
昏暗的光线如浓稠的墨汁,肆意在房间里晕染开来。许安转着轮椅的把手,每推动一下,轮椅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吱呀”声,都像是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拉扯、回荡。
四周的墙壁布满了斑驳的水渍,像是一张张扭曲的鬼脸,破旧的家具东倒西歪,杂乱地摆放着。许安在房间中央停下,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低垂着眸眼,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点上烟,咬着。周身烟雾飘渺,黑眸涌动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良久,待抽剩下的半截烟心掉在地上,闪烁红星。
安静地躺在桌上的手机,被人打响,一声又一声响着,许安并不急得去接,她挺享受别人焦急地在电话里头打的快要发疯的样子。
静注视着地上的火星一点点的燃尽,电话声消失,二秒后再次重复着消息,反反复复,直至深夜的不知何时,许安才拿起桌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67条未接电话,点上,那头的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立马接通。
那头的女人先开口抢话:“约个时间见一面,我把你要的钱给你”
那头的人接了电话后,许安就随意地把手机丢到一边去:“时间…”她想了想接着说:“后天,地点明天发信息告诉你…钱我要多五万,这个数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应该不多吧!”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问:“确定只多要五万?”
许安身形微微歪斜,半边身子倚着轮椅,从烟盒里抽出支烟,点燃。吸两口后,仰起头,白烟从她微张的唇间吐出,丝丝缕缕,悠悠升腾。
“不一定,见面的时候我说不定会多要点,出现个狮子大开口的局面,你也要做好个心理准备”
还未等到那头的人给予回应,许安就先一步将电话挂断,她静静在夜里吸了很久的烟,才打算去休息。
双手撑住轮椅的扶手,随着一声低喘,从轮椅上站起身,身形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稳住,紧接着,伸出一只手搭在粗糙斑驳的墙壁上,下意识地抓紧墙面,一步步,缓慢又小心地往前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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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了地址是在市区中心的咖啡厅内。
那女人先到,已经在位上等着许安有一个小时左右,面上已经是等着不耐烦的右顾左盼。
许安推着轮椅过去,她今天戴了帽子,帽檐压得低,让人看不出她的任何外貌。推到女人对面停下。
女人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眉头紧锁,发声驱赶:“这里这么多位置,你是眼瞎非要坐在这里是吧!?”
许安没反应。
女人顿时感觉一顿无语住,瞪了眼许安,就起身拎着身旁的名包打算换个地方坐。
边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寻找空位,边将手机刚打出电话贴在耳边要催促,她已经做好了那人不会接的准备。
听筒里持续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怎么还不接!”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咒骂。
但打出的那刻的几秒后,背后不知道是谁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传入女人的耳中。
女人听着声音愣了下,立马转头。
许安懒散地靠在位,随意将手机放在桌上,垂眸盯着手机屏幕上亮着号码,似是察觉到背后女人的目光。
扭头,古檀色的瞳眼刚好与女人对视上,在她的目光下,许安点了手机的接听键。
同步下,女人的手机也……打通了人。
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许安的脸上,勾勒出熟悉又陌生的轮廓。女人的双眼微微睁大,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安,竟有些愣神。
这人她好像在哪见过。
女人的思绪瞬间飘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是法庭里告诉许瑞庭她怀上了他的孩子的那天,视线无意扫向审判台下那最沉默、冷静的人。许瑞庭那时还告诉她,那人是他脑子不好,身体还不好的女儿。
真是没有想到,在背后指导这一切的人竟是这个人。
女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迈开腿坐回许安面前,傲慢地靠在位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冲她冷笑嘲讽:“一生中最重要的个日子,你也是够厉害的,将这种事放在你的成人礼上来办,别人回忆是美好…你回忆起来就只剩下…难堪了!”
难堪吗?
许安可不这么觉得,成人礼上的闹剧是她反抗成功的证明,是俩人离婚的导火索,是她和苏叶获得自由和新生的开始。
是一个更加值得欢庆的日子,她为数不多的乐观是这么认为。
许安就没正眼瞧过女人:“这还不是为高捧一只麻雀,但这只麻雀飞上枝头就以为当上了凤凰,能在高捧她的人面前耀武扬威了吗?…”
她突然冲女人笑笑,继续讲:“…你现在能站上的枝头,我随时都可以亲手折掉,我可以保你后半生富贵也可以——让你后半身败名裂”
许安将这种威胁的话说的很轻松,却给了女人一股寒意,给了种她可以笑着能杀人的错觉。但眼前的人就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呀!她能做什么?
女人听了许安言语后,也只是微微一怔,嘴角一勾,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满眼都是不屑。
许安也没有跟女人废话说下去的打算。对待一位一心想榜个有钱的主度过余生的笨蛋美人,她有的是足够的耐心。
一只手支着脑袋,指尖随意地摩挲着鬓角。另一只手在屏幕上划动,屏幕切换到图像和视频界面,眼皮都没抬,便将手机朝着女人的方向递过去。
照片上是女人和另一个男人不算是太过亲密的样子。
更亲密**的照片许安也是能弄得到手,但给她看这张和那日成人礼上发的全模糊了她本人的样子,也只是想给女人留个体面。
女人的目光刚触及手机屏幕,瞳孔瞬间骤缩,她看明白了许安藏在照片里头满满的威胁,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出卖她内心的慌乱。
“照片不只一份,所以手机摔了也没用”
许安现在唯一害怕的就是女人突然情绪失控想要销毁将手机摔了,她现在全身上下凑不出两百块,手机摔了,她就要想办法凑钱去修。
一瞬,女人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抬眼时,神色已恢复平静,她轻抿着唇,嘴角扯出一抹看似从容的弧度,试图用这佯装镇定。
“什么意思?”
许安不紧不慢地拿回手机。她想抽根烟,但这里是公共场所而且面前还是个…孕妇,好像没办法抽烟,从口袋里找糖,口袋里的东西又杂又多。
几个药瓶碰撞发出响声,火机和烟被挤在最里面,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颗糖含入嘴里。
“前天在电话里告诉过你,我会狮子大开口,这就是我狮子大开口的理由…”
听到这里,女人也没什么好慌乱的,说来说去不就是要钱吗?
女人更加地看不起许安:“一口价,要多少?”
许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十六万”
“…十六万…”女人重复着这个数字“原来谈好的是要给七万的,这几个破照片就敢跟我要价九万?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十六万这个数字对女人来说数额一点都不大,她还是被许安安排成许瑞庭的情人的那时候,许瑞庭就能大方地在她身上又是买房买车买珠宝,一天的花销就能超了这十六万,现在听到怀了他的孩子,更是大方的肯给她花钱。
只不过是见人是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小姑娘,还是许瑞庭的女儿,女人就一分钱都不想给。
许安神色平静如水。目光淡淡落在女人身上,看她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被许安尽收眼底。
“照片是在威胁也是在——暗示你,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女人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间僵住,听到许安的话后,怒火就一蜂拥地涌上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双眼瞪大,死死地盯着她。
“那天我都要去医院里打胎了,是谁一个电话打过来跟我说孩子不许打,是谁叫我去法庭上告诉他,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是你呀!你今天却在这里拿孩子这事来威胁我!”
若那天没有把这女人叫过去,那许瑞庭一定会抢到许佑安的扶养权,他要的只是个未来能够继续他家业的儿子,许安是不能陪着苏叶,如果到最后许佑安也被他抢走了,那苏叶身边一个能陪她的人都没了。
许瑞庭没了他会跟个没事人一样,苏叶没了他会疯掉。
许安依旧平静地仿若这些痛苦的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你应该是庆幸因为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才乐意跟你结婚”
女人只觉她好笑:“那我为什么不能打掉这个孩子之后,再借机会怀上他的……?”
“现在没有机会了”
“什么?”
“现在没有机会了”许安再重复一次。
许安勾起唇角,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带着几分玩味。
拿出许瑞庭这两年里身体的体检单,女人看到其中有一张是生殖方面,蝌蚪存活率几乎为零。
他绝精了!
许安微微歪头,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女人先由愤怒转为震惊而后是…平静的慌乱。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打掉这孩子…你会利用,他就是能给你带来财富的宝贝,你要是不会用…他就是会炸死你的——炸弹”
女人看着体验单愣了好一会儿,她现在只能去听许安的,若打掉孩子,她是怀不了许瑞庭的孩子,到时候许瑞庭会跟她离婚。
那人的心眼比谁都多,大部分的家财都是婚前,并非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要真的闹到离婚的地步,她是真的一点好处都捞不上。
“十六万…我给!”
“现在是二十五万”
“…我给…”
“……”
女人将银行卡给许安并告诉卡的密码,她现在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许安都知道。
“你还会找我要钱几次?”
“就这一次”
“……”
女人不信,人一旦有了能索取**的地方,只要那地方不塌,只会一直索取。
但许安真的只会要这一次。
拿了钱,许安握住轮椅扶手,熟练地转动轮椅,准备离开。就在转身时,身后传来女人充满疑惑与好奇的声音。
“你一个刚成年的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许安顿住动作,回过头,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我现如今,没人要,没人管,还不得多要点钱,顾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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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钱,在正规药房里,从包里拿出不知何时去医院,医生开的处方。
很多张纸,密密麻麻的字让人看的头疼,在这多张纸里,有一张纸皱巴巴的最为明显。要为许安拿的医生无意瞥见,最上面写着:症状自评量表检测结果报告。
那张纸的倒数第二排写着,总分诊断:中度心理问题。
一大袋子的药五百三十四元。
付完钱后,双手握住轮椅的轮子,费力地转动着,挪到房子的楼下,停在楼梯前,目光盯着那一级级台阶 ,眼神空洞又迷茫,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扶手。
许安那时没什么钱,租的是没带电梯的,住的那间是没有装修的水泥房,每次上下楼梯对她而言就是痛苦。
深吸口气,双手用力撑着轮椅扶手,站起身来。好不容易双脚着地,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一侧歪斜,连忙靠在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稍作喘息,弓下身子,抓住轮椅两侧,吃力地将其折叠起来。扶着墙,迈出第一步,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让许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脚步踉跄,一手攥着折叠好的轮椅,一手在粗糙的墙面上摸索,还好那时租的是第三层的地方。
艰难地走到了三楼。
进入这如同冰窖般冰冷的房子里。
看着手机里的钱。
打车回来:……四十六…,买药:五百三十四……
还剩下…249293块…
许安拿出纸笔算还要还要为自己留下多少钱,能拿出多少钱。
“每月…房租520,只租两个月,每月生活费…600就够,只要两个月…再留一万…治病用…”
握笔在纸中算着,还剩237053块。
将纸中写着治病的数额划掉。
“…吃点药就能治好的病,不必花这么多钱去大费周章…”
改成五千…想了想又划掉,改成三千…再次划掉…改成1068块…
她想尽可能地将钱多留下点。
这样算还剩下245985……
许安的手机开了勿扰,这几天里不管是谁发的信息,她都不知道。
打开微信。
一个憨态可掬大娃娃稳稳抱着两个小娃娃,这个头像置于最顶上,最上方,“999 ”这个鲜红醒目的数字。
点进去,从最开始发的消息往下看。
7月18日下午14:25
妈妈:“好好照顾好自己,妈妈永远是爱你的,钱不够问妈妈要”
7月18日下午15:48
妈妈:“你为什么要把银行卡还给妈妈?”
7月18日下午15:50
妈妈:“你现在还在法庭吗?”
妈妈:“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哪?妈妈把银行卡给你送过去…”
……
7月19日晚上00:09
妈妈:“你有地方能住吗?”
妈妈:“你有没有饿到?”
妈妈:“你身上有钱吗?”
7月19晚上00:11
妈妈:“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
……
7月20日晚上02:32
妈妈:“妈妈求你了回条消息吧!”
妈妈:“是骂也行!”
妈妈:“让妈妈确定你是不是安全的!”
……
7月20日晚上 04:12
妈妈:语音
妈妈:语音
妈妈:语音
……
许安点进去听,是令人崩溃的哭声带有零碎的反问。
【许安呀!你在哪!…在哪!…告诉妈妈!……妈妈求你了!…】
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手不受控制地一抖,手机“啪”的一声摔落在地 。
语音并未停止。
【你恨妈妈…讨厌妈妈,我全都认!我统统全都认!回我条消息吧!】
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地砸在许安的心尖上。
语音顺其自然地转到下一条语音里。
【…妈妈……】
她再也没有勇气去听下去,弯下身,止不住地发颤的手指立马将手机捡起,关掉。
看着破裂的屏幕,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条语音。
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仰头,目光呆滞地看向天花板。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很久。
垂头看向手机,按照原来的想法进行。
先发信息:
“我很好”
那头的人秒回:“你在哪?告诉妈妈”
原是要发“我爱你”想了想,还是删掉改成“祝妈妈还有许佑安永远幸福”
“你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吗?告诉妈妈…我们能一起解决”
“我很好,真的很好”
她是到最后转账,怕刚转就被退回,觉得零零散散的数字很不吉利,凑了整246000。
刚转完,就咬牙将人删了。
她很矛盾…原谅不了,也…恨不了…注定了一生终将陷入来自原身家庭的潮湿当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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