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学堂无课,许安原是打算就在房中待着的。坐在榻上,手搭在窗旁,清新凉意裹挟着淡淡桂香扑面而来,驱散残留的困意。
不远处,银杏满树金黄,风拂过,“沙沙”作响,金黄叶片如蝶飘落。
让这屋和院都看的不真切。
系统化作猫的形态靠近许安,自觉靠近到一定距离时便停下。
许安一手闲散支着脑袋,另一手伸起去采面前白色菊花的花瓣。
白猫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感到好奇:【执行者,你在想什么?】
扯了一会儿,见怎么都扯不下来,近些瞧才知是用通草纸做的假花,她笑了笑,笑假扮真。
摸着假花的叶子,淡淡回答:“在想我之前怎么都考不过的执行者新手考核”
执行者新手考核是在成为正式执行者前必须要通过的考试,考合分为三项:理论、模拟、检测。
理论考《执行者必知手则》,摸拟是摸拟小世界让考生完成,检测是进入特定的机器来看考生性格、感情、体力等方面的长短。
最后的检测是决定一个考生是否能够成为合格的执行者的关键考试。
许安是024那届考生,前两个项目都以最优秀的成绩夺得人的注目,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觉得她能成为优秀的执行者。
偏偏是在最后一个考核上出了差子。
考生姓名:许安
考合项目:最终检测
成绩——体力:73——勇气:61——智商:91
性格:35(检测为冷漠,性格不是天定的,介意考生可以通过后天去改变)
感情:—4(介意考生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审核者还是介意该考生父母多加与该考生进行心理沟通)
考核的每一项都以一百为满分,以六十那根线为及格线。低干六十的不多见,零以下的更是不多见。能考出这种分数的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最后检测里的每一项里是不及格者,都必须要等明年三个项目重新来考。
许安同班的人几乎全是考过了,哪怕是班上差生在考最后一项时,前两项的分数是有多不光彩,但在最终检测时也能挽救通过。
虽是踩着及格线通过,品质与旁人没法比,但也是过了。
自己没过,许安都没想什么,大不了是明年再考一次或是换专业的心态。
但许安的父母不乐意了。劈头盖脸地指责了她一顿,就拉着她去学校里理论。
午后,炽热的阳光将校园烘烤得明晃晃的。白墙红瓦的教学楼外,爬墙虎的叶片被照得发亮,绿得浓郁。
铃声响起,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室。校门处,人流渐多,伴着轻快的交谈声,自行车的铃铛声。
在这惬意的声音里,偏偏出现一些不合时宜。
“我家孩子考试怎么会不通过…”许母拿着理论和摸拟的成绩单,指着上面的分数“理论分一百,模拟分一百…怎么就到了检测里还出现负数了?这不明摆着学校不让她过…”
她特意选在学生刚放学,家长来接的时间段里来。
站在许母对面的是。
四十多岁,身形清瘦,身着淡蓝色衬衫,下身搭深灰色西裤,脸上戴黑框眼镜的老师。
这位老师是平日教许安的老师。
他耐着性子跟许母解释:“理论考知识,摸拟考能力,摸拟考人,性格和感情是许安的短板…”
老师指了指心的位置继续道:“那就是许安这出了问题,现在发现的及时,最好是家长带着人去医院看看,这是心理上的疾病,得去治”
许母听的顿时是怒火中烧:“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会有心理上的疾病…”
老师:“那也不可能是学校的机器出了问题,考试的前一天,还有专业的人过来看,就是为了考试当天不会出现任何差错,问题只会出现在考生本人身上…”
他说话时声线平和沉稳,有条不紊地阐述,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越是这样,越是在助燃许母心中的怒意。
俩人的争论引来,学生、家长、老师…太多嘈杂的人围聚过来。
这些人里也有许安以前班上的同学,考完了,他们回来学校感谢老师。
见到这事的其中一个许安的同学,目光在人群隙缝间穿梭,实在是挤不进去,也觉得别人吵架没什么看点,便准备离开。
准备进教学楼找要感激时,目光无意间注意到那俩人争论中的主人公,眼睛瞬间亮了亮。
许安身姿慵懒地倚墙而立。
她那一头短发恰到好处,在微风与霞光中,闪烁着柔和光泽。
她唇轻抿香烟,一缕缕烟雾从嘴角袅袅升起。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打火机,“啪嗒”声不绝于耳。
她眼神淡漠,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脸上毫无介入的打算,看了一眼,便快移开视线。
那同学迈着轻快步伐向许安。
许安愣神地盯着眼前突然出现在她视野的人。
身形娇小,扎着高马尾,扎在头上的发圈上的粉色蝴蝶结,几缕碎发在白皙脸庞旁随风轻拂。她杏眼圆睁,眼眸清澈明亮,笑起来露出一对深深酒窝。
大脑还未将人立马想起来,手就下意识地将香烟扔向几步外的垃圾桶,抬起双手,在身前快速地挥动,试图驱散周身残留的烟味。
干完后,抬眼再看着眼前的人,才想起来是之前班上,为数不多主动找她聊话的人。
许安性子一向是冷,与人谈话冰冷冷,在旁人面前就是一副高冷样,即便是长的漂亮和成绩好,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与她结交朋友。
同学看着许安的头发疑惑道:“你头发什么时候剪短的?还怪符合你…”
许安摸着自己的头发,嘴角扯出一笑回:“就昨天吧!我也觉得挺适合我的”
她在许安头上闻出淡淡的酒味,但她没有问,她了解许安家中的情况。
估计又是被自己平日隐藏,在一些场合里装装样子,对着什么都乱发脾气的父亲弄的吧!
她尽量地藏住眼中出现的心疼,许安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同情的人。
同学继续观察她以往的不同,最后将注意力放在她脸上:“你做了近视手术吗?还是戴了隐形眼镜?”
许安摇头,轻声答:“都没有”
同学有些差诧异:“那你为什么不戴眼镜”
许安平日一向是戴着黑框细边眼镜,镜片略厚,泛着浅灰色的镜膜。
她沉默了几秒:“…出了意外碎了,还没来得及重新去配”
眼镜是昨天被许父打脸时失手打碎的,她还在庆幸昨日留的巴掌印到后半夜时就消了。
同学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但一时语塞还不知道说什么,她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话题。
“听别人说你没考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戳别人伤疤吗?
解释的话未说出口,人群围着圈中传来一声女人的嘶吼声,声音尖锐而凄厉,瞬间打破这片相对的宁静。
许母在闹在叫在引人围观,非让所有围观的人都知道她的女儿没有考上。
声音太大,同学也下意识地看过去,许安平静地望了一眼,眼中的冷谟就好像他们围观“发疯”喊话的女人口中说的那个就不是她。
许安早以司空见惯平静地投出视线,又平静地收回视线。
同学重看向她,控制不住流出眼中的担忧:“阿姨这是……?”
许安先是一愣,眉头轻皱,眼神闪过一丝不悦。
下意识地,手摸向口袋,但很快反应过来,手在半路停住。眼神带着一丝自我调侃,似在笑自己的条件反射。
她微微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胸脯剧烈起伏,试图将烟瘾带来的烦躁压下去。
耸耸肩,双手插兜,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烟瘾被抛到了脑后。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可声音里还是忍不住带上酸涩:“发疯,引人注意,让我丢脸,她平日没少干”
许安知道这样说自己的母亲在别人眼里会说成白眼狼,带上冷血的标签,但自己母亲的做法是一次又一次的她难堪。
记忆里的家永远都是能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每次吵都是拉着她在楼道上吵,别人家都是家丑不可外扬,她就不明白自己母亲为什么偏偏反着来做。
质问得来的答案,是让她长长记性。
母亲推崇苦难是要拉着她,在要自尊心的年龄里去外捡垃圾,明明家中情况还挺好。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母亲在许安的记忆里是让她难堪的。
父亲在记忆里就是一个花瓶,是碎了一地,在某个时刻里还能拿起碎片,在自己胳膊里划上一刀。
这是更让许安觉得恶心。
同学:“没考上,你打算去干什么?”
突然间的问话将许安从记忆的深渊拉回。
许安声音低落,带有无奈:“暂时没想好…”想了想:”…说不定去重读一次,或是转行报选系统这个专业,要选上的话应该是不需要太多的感情吧!”
同学仔细为她想了想:“我介意你选择复读,如果转行报选系统的话,你需要再学三年,太浪费时间了”
她苦涩地咽了咽口水:“最后的检测是我的短板,如果再重读一遍的话,我觉得我是注定考不止的…”
同学:“不要这么快就否定自己吗?你是很优秀的,理论和摸拟你都是第一名呀!说不定,你再读一次,你就能考上呢?”
许安无奈冲她笑:“我会听取你的建议的”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突然有个电话打给她,接完电话,她是肉眼可见的变得开心:“我父母找我问升学要该怎办,如果你明年要选择复读的话,我祝你考核通过”
许安还未来的及表达感谢,就见她嘴角上扬,扯出一抹温柔笑意,眼神里满是宠溺。接着,微微欠身,身体慢慢向许安靠近,到一个很近的距离时停下。
从口袋出东西,塞在许安手里:“差点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这又个就当你的生日礼物…”
她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拍拍自己的胸膛,发出“砰砰”两声,语气坚定又带着俏皮:“今年生日送的东西很仓促,你明年的成人礼,我一定会给你备上盛大的礼物”
许安眼神全是迷茫,显然还是没有弄明白这突出其来的生日。
想到今天是七月十五,是自己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她都快忘干净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还未对人说声谢谢,那人就已经选择离开。
夕阳的余晖洒在校园的角落,为斑驳的墙壁镀上一层暖橘。
她抽出一支烟,熟练地叼在嘴角,“嚓”地一声,火柴擦亮,淡蓝色火焰跳跃,映亮她低垂的眼眸。
微风拂过,撩动她的发丝,几缕碎发贴在白皙脸颊。她微皱眉头,眯起眼睛。
神色慵懒又透着一丝冷冽。烟雾模糊了她的眉眼,那双眼却愈发显得深邃,仿佛藏着无尽心事。她轻轻吸一口,双唇微张,缓缓吐出烟圈,那烟圈悠悠散开,像是她心底逸出的叹息。
看着手里被她塞着的娃娃,它是云朵上长着大大笑脸的样子。她看着,眼底透露着复杂的神色,根本就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好。
将娃娃塞在兜里,将抽完的烟扔在垃圾桶里,靠着墙。
许安的出生就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日子,中元节祭祀祖先、缅怀逝者的节日,因此家里没人愿意陪她过这个生日。
靠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回家了,至少在这个时候她还是能认为“家”是她的避风港。
许安挤进未减的人群里,来到笑话的中央里,闯进旁观者的视野中,开始成为新的笑料。
她头疼地看刚着刚刚发生激战的“战场”
老师,前倾,双手忙不迭地在地上摸索,去找刚刚被许母打落在地的眼镜,碰到了,他赶紧一把捡起,动作却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那原本光洁的镜片已然布满裂纹,像一张破碎的蛛网。而在那破碎镜片的反射中,倒映着许安。
身子微微颤抖。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许安将视线收回,看向许母,强忍心中的苦涩说话:“妈…回去吧!”
许母双目圆睁,如利箭般射向她:“回什么回?事没扯完,回什么回!你刚干什么去了?都不过来帮你妈说话!生你,养你有什么用!”
许安静站着,眼神平静得如一汪深潭,没有丝毫波澜。母亲的愤怒似火,却烧不进她的内心。
“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虽心中无多少波澜,但还是在忐忑的希望、期待,她能回答上,那样至少能够证明她还爱着自己。
许母回答的句句暴燥声里,许安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折解,得到得只有与往日相同的骂声和失望。
她可以装作冷漠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可装不了一点,刺扎在心里不疼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喑哑:“妈,今天是我的生日”
有那么一瞬的安静,随后是更大的轰鸣声:“你还孩子什么时候还这么不懂事!脑子里还在装着什么破生日,你还真是如你老师嘴里说的有病,脑子里从来不装一点正径事……”
听着她的骂声,听完她的骂声。
许安顿了顿,喉咙像被什么哽住,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重要的从来不是生日,重要的是…你爱我吗?”
许母:“你到底想问什么?爱,当然爱,我是你妈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许安冲她苦笑:“爱?那为什么你要今天这样子,一次又一次让我在别人面前那样难堪,让我丢尽脸面,妈……你的爱真的好…虚伪…”
她的冷静在众人面前为她保留了一丝得体。
许母猛地伸出手,食指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剑,直直地指向许安的鼻尖,声嘶力竭地道:“我在你面前就是这个样子?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结果拉扯大的是个白眼狼,早知道就应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
她的十七岁生日,成了场在学校里人人可知的闹剧,每当回忆起那天,她都是想不起来自己是以何种姿态和方式选择逃离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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