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像被施了禁锢咒,沉闷得让人窒息。昏黄灯光摇摇欲坠,在墙壁上投下扭曲黑影,似张牙舞爪的鬼魅。
厚重窗帘密不透风,将外界的生机与活力全然隔绝,仅偶尔透出一丝微光,像黑暗中窥视的冷眼。
空气仿佛凝固,每一丝都夹杂着压抑,似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咽喉,令人喘不过气。
这房间,宛如一座无形的牢笼,囚禁着所有的情感与自由。
“今天开学,为什么不去学校?”许母从牙缝里吐出字来。
许安:“我不想去,我不想读”
许母:“你不读,你去干什么?你现在吃的用我的,住的用我的,哪一点不是我给的,我为你好,让你上学,你凭什么不去?”
许安:“我不读这个专业,我要改成系统的”
许母:“你知道一年这个专业要花多少钱吗?好几万”
许安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双眼沉稳地注视着对面之人:“我知道家里拿的出来”
许家算得上富裕,家里有几套房产,许父的工资五六十万,现在的存款也有好几百万,一年学费三四万,怎么可能拿不出手?
许母:“我告诉你,我这钱不可能给你拿出来,我能供你读这破书就不错了,你还想干嘛!”
她原本平静的脸庞,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如遭雷击。眼眶瞬间红透,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为什么就是不能拿出来,你真的就从来都是…没有一个瞬间是真正为我想的…”
她忍不住情绪,止不住眼泪。
许母不想在跟她废话下去,手臂高高扬起,食指指着许安的鼻子问:“你到底去不去上学!”
许安瞬间崩溃,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去!我不去!为什么!为什么!口口说着爱着我!爱我什么!爱我什么!把我往绝路上逼!”
“…我求你…我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我跪下来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毫无征兆地,一记响亮的巴掌掴在许安脸上。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她的脑袋“嗡”地一响,整个人像被猛力扭转的木偶,脸部被甩向一侧。
眼神中先是闪过一阵剧痛后的茫然,紧接着,无尽的错愕如乌云般迅速笼罩。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震得丧失了言语能力。
彻底泪崩。
许父坐在客厅里被吵的不耐烦,带着火气的闯进:“你不去,也得给我去!这件事没得商量!”
许安张了张嘴,眼里还挂着泪,极为平静地说话:“我不去”
许母复杂地看了一眼许安,转身将门关上,出去。
许安静静地站着,神色木然。
许父不知从哪拿着的棍子。
“砰!”第一棍重重落在许安的肩头,她的身子猛地一颤,却未发出一丝声响,只是紧咬着下唇,唇畔渐渐泛起一丝苍白。
紧接着,第二棍、第三棍接踵而至,打在脊背、手臂上,沉闷的击打声在寂静空间里回荡。
她仰起头,眼眶红通通的,像是被酸涩浸泡许久。眼神中尽是不甘,如同困兽在笼中挣扎。死死地盯着许父。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在无声控诉,却又强忍着不让情绪决堤。鼻翼急促地翕动,胸膛剧烈起伏,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那是不甘在心底翻涌,却又无力改变的无奈与挣扎。
没有躲避,也没有反抗,随着棍子不断落下。
浑身上下,伤痕交错纵横,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有肋骨处挨了重击,每呼吸一下都钻心地疼,致使她胸膛急剧起伏。
双腿也是伤痕累累,膝盖乌青,小腿上有大片淤青。
打完之后,许父见她未说话,以为她就服软了,就出去了,门被打开,许母又是复杂地看向许安。
那复杂里参和怨恨、心疼。
两者相抵,让她选择旁观。
她倒在地上,四肢像散了架般绵软无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因疼痛而发出的微弱呻吟。
颤抖着伸出双手,手指在的地面上摸索,试图抓住点什么来支撑身体。
好不容易抠住地面的缝隙,手臂猛地发力,想要撑起上半身,可刚抬起一点,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腰间袭来。
使她“扑通”一声又重重摔下。
她趴在地上,脸紧贴着地面,短暂的停歇后,她咬着牙,再次尝试。
双手用力扒住地面,双腿慢慢蜷缩,膝盖一点点蹭着地面,努力寻找着力点。
终于,在一番艰难挣扎后,她摇摇晃晃地半跪起来,接着又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缓缓站起身。
见她站起来,许母就松了一口气,认为她没有事,冷不丁地吩咐:“换身衣服,我送你去学校”
九月,晨曦如丝缕薄纱,轻柔地揭开校园的晨幕。校门在熹微晨光中静静矗立,两旁的彩旗似刚从沉睡中苏醒,在微风里慵懒摇曳,发出“簌簌”轻响。
街边的行道树,虽还绿意盎然,却也在枝头藏了几抹微黄,掩不住秋意悄然潜入。
校门一侧,新生的身影穿梭不停。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青春的轮廓,在寂静清晨奏出“咕噜咕噜”的独特旋律。书包上的小挂件,在晃动间闪烁着微光。
校园大道旁,高大的雪松郁郁葱葱,枝叶间露珠闪烁,似晶莹的碎钻。报道的学生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匆。他们的身影在斑驳树影下时隐时现,与随风飘落的银杏叶相互追随。
许母用关系将许安塞进一个班里,路上,许安依旧是在反抗,还是在强力地反对自已不要走。
许母就没见这么倔的人,连拉带拽地进了班级里,在所有同学面前对许安放下恨话:“你要不读,你就不是我的女儿,你要不读,就滚出这个家,饿死在街头都不会去管你……”
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嘴里的话依旧不停:“作了恶,我这是生了个什么东西呀!”
许要带着一身伤,站在教室里。额角的淤青在灯光下泛着乌紫,像一小片淤血的云。
嘴角干裂渗出血丝,与苍白的唇形成鲜明对比。手臂上的擦伤,红得刺眼。
周围同学的喧哗声如潮水般涌来,谈笑声,议论声参杂在一起。
她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那些声音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膜阻隔,模糊又遥远。
她眼神空洞,望着前方要走的许母,对身旁的“热闹”置若罔闻。
老师在台上尴尬地让她找个空位坐下。
她深吸一口气,步伐沉稳地走出教室,脊背挺直,无视周围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
她的大脑是空白一片,根本就不知道要干什么,她唯一可以清楚的确定这不是冲动。
楼道里,她的脚步声轻缓而坚定。
推开天台门。
风猎猎作响,吹起她的衣角与发丝,她却不为所动。
“我的肉身不是自由,但我的灵魂是…我是身不由己被束缚的,但我的人格是独立的……我是一无所有,人格控制我的思想,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试图控制我…”
“我是偏执的,固执认为,我是我,我必须是自由的,不被控制的!”
她坚决做不到与伤疼和解,坚决做不到原谅那些伤害她的人。
毫不犹豫走到天台边缘。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跳下去,太快了,她才刚被许母拉进教室,就从天台上跳下去。
快到老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快到许母还未离开她就跳下去。
快的不求任何一个人去救她。
那一瞬间,风在耳边呼啸,像是尖锐的哀号。身体急速下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意识在这一刻仿佛被撕裂,一半是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一半是解脱的恍惚。
许母脚步沉重地向前走着。
瞬间,“砰”的一声巨响,似沉闷的重锤猛击大地,那声音尖锐又刺耳,仿佛要撕裂周围的空气。
紧接着,一阵骨骼与地面撞击的闷响传来,如同重物砸在破旧鼓面上,令人心悸。
她转头望,浑身一震,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目光触及那混乱场景的瞬间。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手中的物件“啪嗒”一声掉落地面,她的双眼陡然瞪大,眼中满是惊恐与茫然。
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丝完整的声音,唯有一丝绝望的气息,从她微微张开的口中溢出。
看清状况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顾一切地朝着血泊中的许安猛冲过去。
她“扑通”一声跪地,溅起些许血花。双手颤抖着,轻轻将许安抱入怀中,她的声音破碎,泣不成声:“快打120!快打120…”
泪水决堤般涌出,滴落在孩子脸上,她的眼神中满是绝望与痛苦。
一切皆出自苏叶的本能,一个出自母亲的本能,她顾不得是讨厌,还是骂。
“…你不能出事…你不能出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能出事…”
“……只要你醒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这条命都行,我求你了…呜呜呜…对不起,呜…对不起…是妈妈不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意识如幻灯片般飞速倒带。
她藏在记忆里最深处的回忆
第一缕暖阳悄然而至,轻轻推开了窗户的缝隙,蹑足踏入房间。
那束光,温柔地洒落在柔软的地毯上,瞬间,整个房间都被晕染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薄纱。
一家子坐在地毯上,许瑞庭用心教着女儿许安学走路。
他半蹲着,身子微微前倾,伸出双手紧紧地牵着孩子的小手。
许安的小脚丫试探着,在地毯上艰难地挪动。
许瑞庭轻声:“慢慢来”
过了一会儿,苏叶望去,好像每次回她的永远都是充满爱情与深情的眼神。
许瑞庭小心牵着许安的手,冲她笑着说:“让妈妈看看你学的走路”
许安仰头看着父亲并冲点头。
许瑞庭慢慢松开手,她小小的一个,先是试探性地迈出一小步,又颤颤巍巍地迈出了另一只脚,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她露出甜的笑看着前面展开双臂的妈妈。
随着离妈妈越来越近,许安眼中满是喜悦与急切,脚步也快了起来。然而,她没留意地毯上的褶皱,一脚踩上去,整个人向前扑去。
跌倒,恰好跌进妈妈温暖的怀抱,小脸埋在妈妈的怀中,一点事都没有,仰着头冲妈妈笑。
这一次,她没有跌到她妈妈的怀里。
医院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晃得人眼生疼。许安被推进抢救室后,苏叶像是失了魂般,“扑通”一声重重跪地。
她双手合十,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地面,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虔诚与绝望。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似要撞破这层生死相隔的屏障。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崩溃地祈求着:“老天爷,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的…”
跪拜最多的地方不是教堂,是医院,这里存在着最多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头发早已凌乱,额头被磕得红肿,甚至渗出丝丝血迹,可她浑然不觉,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打湿了地面。
当得知许安抢救成功,苏叶紧绷的神经终于稍有松弛,却又旋即被铺天盖地的后怕笼罩。她拖着几近虚脱的身躯,脚步踉跄地走进病房。
许安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苏叶轻轻在床边坐下,目光一刻也不敢从许安脸上移开。
许安好像什么时候都这么的安静,她儿时抱着的时候,大多数发生争吵时也是这样,永远都是那个最安静的。
她紧紧握住孩子的手,那双手因长时间的紧握而微微泛白。
她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一夜未眠。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每一秒都似在考验着她的神经。
许安缓缓睁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略显陈旧的天花板,白色墙皮有些许脱落。
灯光被磨砂灯罩过滤,散出柔和却略显昏黄的光,给四周蒙上一层朦胧。
消毒水味刺鼻,混合着淡淡的药水甜香与不知名的酸涩,充盈在每一寸空气中。
不远处,输液架静静伫立,透明输液管微微晃动,药水一滴一滴落下,发出轻微“滴答”声。
监护仪规律闪烁,绿色线条起伏跳跃。
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苦涩,病床被护士摇高,苏叶要上前想问一下她:疼不疼的?
许安眼神冷漠,像是结了一层冰地注视着许母。
许母看着,恍惚间此刻眼前冷漠的人,与她记忆里那个让她疼恨的、冷漠的丈夫重合。
她仿佛又回到了从曾经被那个人冷暴力、无助的时候。
心中的委屈、愤怒与痛苦被瞬间点燃,让她忍不住对许安大骂:“看把你能的呀!还跳楼,自杀,你咋不能真的去死呀!还躺在医院医院里花着我的钱去治疗,你为什么没死成?”
护士严肃地看着许母,出声斥责:“患者刚醒来,需要静养,若这位家属继续吵的话,我只能麻烦你出去”
许安看着她的那双厌恶的眼神再次引得她爆怒:“你这是用什么破眼神看着我?”
那种眼神,她见过好多次,出现在她丈夫身上,现在是出现在她女儿身上。
相对于许母的暴躁,许安相比之下就是得异常平静,突然她低头冷笑不止,笑够了重新抬起头看着:“呵…呵,我竟妄想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摆脱这一切…”
她将许母脸未干的泪水,疲惫的眼神尽收眼底。
她想用死亡的方式去报复这一切的。
死亡鼓舞她去这么做,天真让她认为会让所有伤害她的人为之悔恨。
活着让她意识,真正能够悔恨的人,恰是还爱着自己的人。
她躺在病床上,没了半条命,也只能拿的到许母一个人的眼泪。
未等护士将苏叶赶走,她就大步地离开,选择逃离。
她不想这样的,但许安太像许瑞庭了。
住院的那段时间,苏叶想着与许安重新相处的,可到后总是事与愿违。
许母总是拿着之前的事跟许安吵,只不过吵的从来都只有她许母一个人罢了。
…完…
但许安不知道的是,许母每次与她吵完的时候,都会跑去无人走的楼道里,进行反思:“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她闭眼原是在想许安的,但那脑海里的人脸渐渐变成了她的丈夫。
那人是最让苏叶为之愤恨的。
“为什么?为什么呀!”
她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直至后背抵上病房的门。
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
“现在连直视,她都不行,我不想伤害她的,我不想的…”
她双手抱头,肩膀剧烈颤抖,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楼道荡,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涌出,洇湿了地面。
她做不到看到许安时,不去想那个人。对孩子的母爱,对那个人的疼恨,交加在一起。
无时无刻,不是在让她在伤害与守护中来回跳跃。
她越发的精神恍惚,不知该如何做。
剩下的时间里,苏叶减少了去医院的次数,她想去的,但她控制不住,不会看到这张脸就发脾气。
反正她已经是在许安的意识里印上了不爱她的标签,那就不爱,也不去伤害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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