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府内早已备好酒肉。
大将军窦固，介子、仲升等人与李贰把酒言欢。
仲升半开玩笑说：“陛下明明给将军配备了万名士兵，将军怎么就带了一千多人，另外的□□千士兵呢？”
李贰牙痒痒：“大宛国路途那么远，其他国家更是仗着匈奴撑腰，根本不给我好脸色，甚至拒绝粮草供给。
饥饿难耐，损兵折将，仗还没打，就折了九成。
没办法只得退回来，求陛下能派出更多的兵力让我攻打大宛。
没想到陛下这么不通情理，还让我看着办，还让我必须将大宛拿下。
就一千多兵马，怎么打，拿什么打？”
说着，酒樽砸放在桌案，整个庭院静悄悄的。
但还是有轻微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李贰瞥了眼远处啃骨头的几个使臣，幽幽道：“年轻人的胃口就是好！”
那语气凉飕飕，顾倾城等人面面相觑，捏着骨头，不敢再往嘴里送。
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耿秉说：“末将倒是有一计。”
窦固笑道：“驸马都尉请讲。”
耿秉作揖道：“李贰将军这次败军，根本原因还是我大汉的威严不够。
西域诸国常年在匈奴的浸淫下藐视天威，不知天高地厚。
若是能将他们打服，大宛国便能乖乖将吞掉的黄金吐出来。”
李贰冷笑：“你说得倒容易，你知道西域多少国家，你打得过来么？”
耿秉正色道：“西域国家不少，但若能挑一个杀鸡儆猴，壮我大汉威严，未尝不可。”
介子说：“可我大汉并非蛮横之辈，总不能无缘无故去打别人。”
耿秉说道：“车师国这些年来跟着匈奴为虎作伥，杀了我边境子民无数，劫掠商队货物财宝，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仲升眼睛一亮：“此计甚妙！
车师国虽然领土小，但总跟着匈奴遍地横走。
不但害我汉庭，还经常狗仗人势欺负其他国家。
若是我们能摆平车师国，等同于也帮助了其他国家。
再派遣使者去说服乌孙等国，相当于是斩断了匈奴的粮仓与武器库。
而且这段时间我听说阿兰、贵霜又在骚扰漠北西北地带。
单于命右贤王策勒率领二十万兵马。
如此耗费兵力，感觉是要去铲草除根。
如此一来，漠北空虚，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我们只需趁着匈奴虚弱之际夺回西域控制权……
那匈奴的灭亡，就只剩时间问题。”
窦固感慨道：“击天山，夺伊吾，破车师，遣汉使说服西域诸国，断乌孙臂翼，不愧是耿家子弟，比我窦氏一族强多了。
本大将军这就允了你，明日寅时，耿秉仲升介子三人来军帐议事。”
耿秉等三人作揖：“喏。”
等筵席散去，介子摆着两条腿往门口走，出了门，却见荷华候在门外。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去休息？”
赵姰作揖道：“徐高被杀，他的尸首李将军可否带回？”
介子摇头：“断成两截挂在城门，后面大宛又把尸体收回去了。
如果你是要给他烧纸，找个地方就行。”
赵姰又问：“李贰将军确定那是徐高的尸体？”
介子犯了难：“这我就不知道，都是他的一人之言。”
赵姰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我便不会给徐高烧纸。”
介子多少了解了一些荷华的过往，知道赵氏一族，虽然人丁不多，但对大汉的基业是实打实地鞠躬尽瘁。
也知道赵家十多名儿郎在战场上有去无回，连个尸体都没寻回。
当时他正帮忙给家属发放遗物，看到了人群中的赵姰。
也就六七岁的模样，其他人嚎啕大哭悲痛欲绝，就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那个眼神就连阅人无数的介子，都分不清是理智，还是冷漠。
收回思绪，介子说：“等我们去了大宛，若是找到徐高的尸体，便将他好生安葬。”
赵姰作揖：“多谢老师。”
介子道：“快去休息。”
这天，赵姰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补袜子。
跑进来的墨兆刚好瞧见这一幕，嘴角一抽：“补个袜子干嘛不脱下来补，不怕针扎着肉？”
赵姰只说省时间。
墨兆“害”了一声，佩服地拱手作揖。
顾倾城道：“你这么风风火火跑进来，莫不是出事了？”
墨兆说：“出事了，出大事了，还记得昨晚大将军说让老师，还有耿秉去军帐中议事的事么。”
顾倾城：“当然记得。”
墨兆猛地一拍手：“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冲突，现在，军帐，感觉要打起来了。”
顾倾城眉梢微扬：“打架？”
墨兆：“瞧你这表情像是在看戏？”
顾倾城抬步走出房门。
赵姰也拔掉绳头，将针别在针包一阵风似的飘走。
牛大早已不知何时出去吃瓜了，偌大的厅堂就剩墨兆一人。
墨兆愣愣地指着自己：“不是，把个吵架有什么好看的……等等我！等等我诶！”
墨兆鬼哭狼嚎追了出去。
几人躲在军帐旁边，猫成一团偷听。
而军帐中的确吵得不可开交，剑拔弩张的。
墨兆悄摸将军帐的一条缝线挑开，抻出个缝隙往里看。
咋舌道：“窦固大将军素来心平气和，如今竟然满脸赤红，怒发冲冠，这位耿家的驸马都尉果然有几分本事。”
正听墙角的顾倾城被吵得听不清，直接给絮絮叨叨的墨兆一计定心锤：“闭上你的嘴！”
墨兆疼得五官都扭曲起来，愣是一声都没发出来。
争吵声还在继续。
但大概听出了矛盾点，原来车师国有车师前国和车师后国两个国家，一个父亲掌权，一个儿子掌权。
窦固决定攻打车师前国，再打车师后国。
然驸马都尉耿秉的意思是，先绕远路去攻打车师后国，将车师后国控制住，车师前国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喽啰国王自会投降。
窦固不允：“要想去车师后国，就必须率兵穿越雪山和荒漠，两边连个吃的都没有，还是远路，莫非你要变成下一个李贰？”
站在旁侧抠指甲的李贰瞬间抬起头，脸色发黑，但一想到窦固是窦太后的哥哥，李贰又生生把这股恶气吞入肚中。
窦固继续说：“去年李贰率领万名士兵去大宛，最后回来不过千人。
你现在的行径与李贰没有任何区别。
要是在同一问题栽倒两次，一旦被陛下知道，咱们谁都逃脱不了！”
耿秉也是年轻气盛，骂道：“你如此畏首畏尾，要不是阿姊是太后，你也当不了大将军！”
窦固当场黑脸：“你再把你说的这句话给我说一遍。”
耿秉：“我说，要不是你阿姊是太后，你也当不了大将军！”
窦固起了杀心，拔出环首刀上前砍人。
耿秉也不是吃素的，亦是拔出李贰的环首刀与窦固对砍了起来。
旁边的部将们见此机会，也拔出环首刀砍起了对方的阵营。
霎时间，军帐内兵荒马乱。
李贰连忙躲到一旁的柱子后面，介子与仲升冲上前劝架。
一个抱住窦固，一个扯住耿秉。
然窦固和耿秉都是五大三粗、挂着将军肚的武夫，别说是拉架了，就是双臂完全张开，也没法将两人的腰给搂住往后拉。
眼看拉不住，介子慌了神，扯着嗓子大汉：“救命啊！救命啊！”
但周围没有人听得见，每个部将都拼了命要把对方的部将弄死。
介子崩溃道：“要死人喽，要死人喽，别打了！”
“出事了！”
墨兆大惊，连忙跑进去劝架。
怎知刚跑进去，就被不知道是谁给一拳头砸在了腮帮子，给打趴在地。
跟进来的顾倾城一不留意，脚踩在了墨兆的脊背，但踩都踩了……
顾倾城也没法顾虑太多，就踩着墨兆的背跑进帐中，夺走打成一团的两个部将的刀。
还有一个将一个压在地上挥拳暴揍，场面一度鼻血横飞，不堪入目。
殴打正酣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本来吆五喝六打斗的军帐，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抬起鼻青脸肿的脸往声源地看去，就见赵姰竟然站在桌子上方，双臂举起硕大的石花盆。
而地面，一片狼藉。
再看看军帐左右两边角落，全部空空荡荡。
原本摆放的百斤重花盆，一个早已碎成渣，另一个，不用多想都知道，就是赵姰头顶举的这个。
努力撕扯衣领的窦固和耿秉也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她。
见乱成一团的军帐终于安静下来，赵姰才说：“都给我把刀放下，否则，我会让你们看见你们的脑浆是怎样溶为一体的。”
军帐中众人：“……”
墨兆猛地一颤，悄悄往军帐外面爬。
有人能把百十来斤重的花盆砸成碎片，各自阵营的部将心中发毛，都不情愿地松开对方，站回左右两边。
窦固与耿秉仍然不服气，介子与仲升趁机扯住他们的腰带，将他们撕开，一左一右，扯得老远。
耿秉一把挣脱介子，隔空指着窦固鼻子说：“我就是要打车师后国！”
扔下这句话，拾起环首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贰下意识去摸手里的佩刀，摸了一空，连忙追出去叫喊：“都尉，都尉，我刀，我刀啊！”
军帐中就剩下了窦固的阵营，还有几位使臣。
介子说：“耿秉如今铁了心要去车师后国，大将军这边……”
窦固气头上：“还能怎么办，继续待在敦煌，等耿秉打了败仗回来，我非得写信给太后，好好参他一本！”
临走前指着地上的花盆给赵姰说：“十两银子！”
赵姰作揖。
等大人全走后，墨兆揉着肿起来的腮帮子爬起来。
走到赵姰身边说道：“荷华，你刚才也太猛了，这石花盆说摔就摔啊。
说起破花盆，一两银子都嫌贵。
这窦大将军当真是抠门，心也黑。
以前不觉得，现在算是看清了。
就他这个夸张的赏罚，怕不是所有功勋都要被他一个人吸走。
也是，谁让他是太后的亲哥哥呢！”
半月后，斥候来报。
恰逢窦固手下谋士苏安在庭院散步，见到斥候，连忙把人喊过来：“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那耿秉可有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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