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姰出了牙帐就没了踪影,蔡大人宣读完诏书,又马不停蹄跑去联合军营找人。
还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肉端去军帐,看到跪坐在翘头案前的陇西侯,蔡大人脸上的笑脸更加灿烂。
他将酒肉放到桌上,自己就坐在桌对面。
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哪知陇西侯却主动提起了兵权的事情。
赵姰将绶带取下放到桌上,敲了敲上面的玉珏:“蔡大人,以我这个爵位,可有汤沐邑和部曲?”
蔡大人连忙说:“当然有,陛下已经将金城郡旁侧的县划分给赵侯,让赵侯来做汤沐邑收税,另外有一千两百的部曲,一百精锐骑兵。”
赵姰:“可现在我手底下没有兵力,我的一百精锐被谁吃了?”
蔡大人最见不得赵姰面无表情地样子,心惊肉跳。
他努力赔笑说:“赵侯稍安勿躁,您的一百精锐骑兵按照惯例,须得从羽林中择取。但因赵侯您在西域这么大的地方来回奔波,我们没法知道您究竟在哪里,所以交接兵权一事,也就这么耽搁了。”
说罢,蔡大人将一虎纹兵符递给赵姰,才说:“恰好这次我来西域,义阳侯命我带领一百羽林,亲自交到陇西侯的手中。”
赵姰接过兵符,道:“你不是直接从宫中领旨过来的么,我那老师早已告老还乡,你是怎么见到的?”
蔡大人叹:“这个,说来话长。”
赵姰:“那就长话短说。”
蔡大人就一五一十把洛阳城的事情说了出来。
赵姰听完,沉吟片刻,反问蔡大人:“既然老师命我回敦煌就好,你方才怎么还说要把我五花大绑缉拿到洛阳去?”
蔡大人干笑着说:“那都是演给别人看的啦,要不那么说,匈奴人的心里能平衡么,哈哈哈哈!”
但笑了几声,蔡大人感觉自己在赵侯面前有点太过活跃傻叉,就尴尬地收起大笑。
赵姰到:“那让我收兵放走匈奴左贤王和他的两万兵马回漠北,也是老师的意思?”
蔡大人说:“是陛下采纳了义阳侯的谏言。”
说完,蔡大人暗中观察赵侯的脸色,就见方才还阴郁的赵侯,这会儿倒有了云破天开之兆,暗自松口气。
又见赵侯拿过匕首切肉,将一块放到自己盘中,擦大人受宠若惊,忙起身作揖:“多谢赵侯款待。”
赵姰:“坐下吃。”
“欸。”蔡大人应了声,又跪坐在桌案前。
赵姰又给自己切了块肋条肉,喂到嘴里,若有所思道:“如若这是老师的提议,那这件事就另有深意。”
蔡大人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陇西侯,您果然聪慧过人,这里面,的确另有深意。”
赵姰:“所以这个‘深意’是什么?”
蔡大人恭敬道:“陛下的意思,是选拔一位和亲公主,前往漠北和亲。”
赵姰切肉的匕首顿住,抬眸:“又要和亲?”
蔡大人讪笑:“额……缔,缔结两国和……平,而且,公主的人选是,是赵侯您最熟悉的人了……”
赵姰直勾勾盯着蔡大人,蔡大人感觉心脏都要从嗓眼里挤出来。
明明是春天,可偏偏阴风阵阵。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半晌,赵姰收回视线:“继续说。”
蔡大人拍了拍胸脯,小声道:“陛下本来是要派耿夔将军担任和亲使者,护送公主去单于王庭。但义阳侯力排众议,让陇西侯您来作为使团领头人,率领和亲使团前往狼居胥山交接和亲任务。”
一条肋骨吃完。
赵姰将匕首放下,又问了时间。
蔡大人说:“就在一个月后。”
赵姰:“只有一个月,和亲使团的队伍根本无法从洛阳来到这里,还是说,让我直接去洛阳?”
蔡大人笑说:“陇西侯当然不用再奔波劳累地去洛阳了,而且和亲使团就在敦煌郡成立,至于和亲公主呀,早就偷摸跑到这边来了。”
赵姰目光一凝:“她什么时候跑来的?”
蔡大人抓耳挠腮,紧张地说:“陇西侯多年未归,公主思念,所以才背着父母……
用那什么,额,陇西侯您夫君的名义加入随军队伍来到这边,但却被匈奴劫掠。
不过现在双方协商过了,伊吾城的匈奴将俘虏全数归还,但,但,但……”
赵姰:“但什么?”
蔡大人硬着头皮说:“但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和亲公主,这不陛下已经把婚书下达了么,我也紧张啊,每天都派人出去找公主下落,但……”
还没说完,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就留盘子里还没吃的排骨,蔡大人咽了口唾沫,指着排骨说:“肉,赵侯你肉还没吃完呢。”
听军帐外脚步声远去,蔡大人快速把排骨上的肉撕下来塞到嘴里。
结算了联合军大半年来的军费,赵姰当天轻装远行,日赶夜赶,于半月后回到敦煌郡。
并未急寻公主,而是每天傍晚,在同一时间,去同一家食肆吃濯鸡。
每次都会点一些配菜,芝麻酱,胡荽,香醋还有辣椒油做成酱料,吃烫肉烫菜。
客人瞧着此人气度不菲,穿着富贵,尤其是腰间的绶带更是侯爵所配,就小心翼翼问:“阁下,莫非是陇西侯?”
赵姰不回避,与对方斟酒碰杯。
一连数日,陇西侯每天去食肆的事情越传越广,几乎敦煌郡所有人都知道,纷纷慕名前来拜访,还有画师坐在不远处临摹陇西侯之尊容。
好在陇西侯每天来穿的衣服都一样,也坐在同一个位置,这让画师很是欢喜,今天画不完,明天继续画。
怎知有一天,画师在准备给陇西侯的汉剑配色时,却发现陇西侯离奇的没有佩戴汉剑。
忍不住询问:“赵侯的英姿与汉剑甚是搭配,缺一不可,为何今日不见佩戴?”
赵姰到:“我的汉剑,意外走丢。”
画师大惊,慕名而来的各路侠客平民也都打抱不平,说一定会帮陇西侯找到丢失的汉剑。
赵姰说:“这把汉剑随我出生入死多年。
一日,有个人相中了它,要把它买走送去别的地方。
但汉剑有了灵性,连夜逃走,不知去向。
如若还能见它,我想跟它说,只要我还在,它就永不会落到别人手中。”
画师慨叹:“果然是把有灵性的宝剑,可惜宝剑不信任主人,逃了去。”
赵姰道:“也不是不信任,只是,被惊着,它或许会自己回来,只要它心里还有我。”
画师问:“如果它永远都不会回来呢?”
赵姰:“那我只给她七天时间,如不归来,立即搜捕。”
日子一天天过去,蔡大人找到赵侯,询问赵侯可有和亲公主的下落?
赵姰:“没有。”
蔡大人急得抱头乱转,彻底失眠。
没几天,下巴竟是冒出了五颗痘痘,舌苔也发黄。
大把茶叶菊花嚼到肚子里,没任何作用。
每每走到赵姰身边说话,赵姰都会不动声色屏住呼吸,等蔡大人走远,才浅浅换气。
“我也是无辜啊!”
崩溃的蔡大人站在窗前悲痛道:“本来打听到了和亲公主就在伊吾城的俘虏营内,但等到归还那天,人却找不到了。
那匈奴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我哪敢兴师问罪哩!
难不成是匈奴骗了我们,其实公主早就被他们杀了?”
“骗人倒不至于。”赵姰将名册放桌上,敲了敲上方歪歪扭扭的签名,写的是“王倦”,其实是王婘。
那狗爬字惊天地泣鬼神,除了王婘,谁都写不出。
“是王婘不错了。”
蔡大人凑上来,赵姰又屏住呼吸。
蔡大人道:“这名册是俘虏名册,看上面的记录,和亲公主自始至终都在俘虏营,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而且在释放当天,她是签了字才被释放的。”
赵姰抬步走至窗边:“释放了,但跑了。这也就解释为何名字上面没有任何划去的记号。”
蔡大人:“划掉的名字,都是死掉的人。”
赵姰颔首,蔡大人再次抱住脑袋哀嚎:“哎哟这个公主哟,她乱跑什么啊,要是下个月中旬还没找到,咱从哪物色差不多的公主去狼居胥山和亲嘞!”
哀嚎着,跑出了书房。
赵姰重回到桌案前,继续翻看名册。
却在最末页,看到了一个用朱砂墨写的名字。
若说黑字是释放,划去的名字是死亡,那朱砂墨写出来的名字,便是活着的、但匈奴绝不会归还的人。
“文,姬。”
赵姰看着用朱砂墨写下的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这天,还在敦煌郡养伤的墨兆十分忧郁,站在槐树下思念爱姬。
听到有脚步声,墨兆转身,就看到赵姰。
两人互相作揖拜礼,墨兆说:“顾倾城的尸骸找到了么?”
赵姰点点头:“被匈奴人埋到了柳中城旁边,还立了墓碑,但倾城的墓碑下埋错了人。最终把所有的墓都重新掘开,对准名字,重新埋了一遍。”
墨兆不敢多听,他是真没想到,当日在鄯善边境的一别,竟然是永别。
悲愤中,他一拳头砸在树干,红着眼眶:“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多杀几个匈奴,最好把他们全部杀光!”
赵姰看着墨兆,忽然掏出一叠起来帛书给墨兆看。
墨兆看到“文姬”二字,一下子认出这是爱姬的字迹,连忙去拿,却被赵姰收走。
墨兆:“这是我爱姬给我的信!”
赵姰道:“这是给我的。”
墨兆:“别忽悠我了,这明明是我的,给我!”
赵姰:“若真的是给你的信,为何不直接给你,而是送到我这里?”
墨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事,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忍不住酸溜溜地说:“这么久了,爱姬没给我写过一封信,倒是给你写了……”
赵姰搪塞道:“她也是担心你在外的情况,怕你哄骗她一切都好,才从旁打听。”
墨兆无奈又心酸:“如果回信的话,还希望你别把我残了腿的事情说给她。就说,我这里一切都好。我这条腿的事,我想亲口告诉她。”
赵姰应下:“好好休息。”
待走出庭院,赵姰注视着帛书上自己临摹的字迹,看了半晌,才将帛书叠好掖入衣襟。
是夜。
卫队长来到书房门口,敲了三声门,等赵侯回应,他才推门进去。
“赵侯,您找我?”
赵姰问:“还剩几日?”
卫队长:“两日。”
赵姰:“集合骑兵,封锁敦煌郡,满城搜查。”
卫队长诧异:“不是还有两日么,赵侯你怎么突然提前行动了?”
赵姰盯着卫队长许久,忽然道:“副队长何在?”
守夜的副队跑进来,看了眼赵侯,副队连忙抱拳:“得令!”
卫队长有些缓不过神,赵姰指着卫队长:“你被降职了。”
卫队长傻了眼,他可是陛下最为器重的羽林子弟。
心中不甘:“赵侯,我,我做错什么了,你就降我职?”
赵姰:“好奇太重,废话太多。如果你想孑然一身,没有任何功绩地回到洛阳,大可以再向我问更多的问题。”
卫队长噎住,只能抱拳悻悻离去。
得知陇西侯要搜城,吓得蔡大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衣冠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就追了出去,恰好撞见了在夜色中快步前行的赵姰,他连忙跟上去。
担忧问:“陇西侯你这是做什么,封锁敦煌郡,你不怕打草惊蛇吗?”
赵姰说:“我没时间陪她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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