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中的那个周六,奚午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洒满了半个房间。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闹钟——上午九点半,比平时周末醒得晚了些。
前晚辅导结束后,苏格和她聊了一会儿心理学,然后约定好周六早要加两个小时的辅导,但是现在已经过了时间了。
自己居然就睡得这么沉,苏格也没有来叫她起床。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发现屋子里异常安静。客厅里没有往常苏格煮咖啡的香气,空无一人。
餐桌上放着一张字条,上面是苏格工整的字迹:“有急事,明天补上辅导。——苏格”
奚午捏着字条,心里泛起一丝失落。
他不会是提前回a市办理出国手续了吧?
这是苏格第一次取消他们的固定辅导时间,甚至连原因都没详细说明。
她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坐在餐桌前小口啜饮,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苏格紧闭的房门。
“奚午!”苏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我哥一大早就出门了?”
奚午点点头,把字条递给她看,然后起身无去给奚午倒了杯牛奶:“说有急事。”
“奇怪,”苏琪挠挠头,“他昨晚回来得很晚吧?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灯都没开,吓我一跳。”
奚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谁知道呢,”苏琪打开冰箱找吃的,“我哥从来不说自己的事。听我妈说,自从他妈妈去世后,他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她拿出一盒酸奶,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他高一得过抑郁症,差点休学。”
奚午的手一抖,牛奶差点洒出来:“抑郁症?”
“嗯,”苏琪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
“那时候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有时候会突然消失一整天。后来是学校的心理老师强制他去心理咨询,才慢慢好起来的。”她叹了口气,“所以他现在学心理学,大概是想帮助像他一样的人吧。”
奚午的心揪了起来。她想起前晚苏格疲惫的眼神,和那些关于那些有心理问题人的话。原来那不是单纯的职业讨论,而是感同身受。
一整天的等待格外漫长。奚午试图专心做题,却总是走神。
她翻开自己的物理练习册,却发现自己反复读着同一页题的题目,怎么也找不到题目的关键词。
傍晚时分,苏格依然没有回来。
奚午觉得他肯定是回a市办理手续了,也许明天他都不会回来。
奚午和苏琪一起热了剩菜当晚餐。
“你说……你哥会不会去a市了?”奚午试探性地问。
苏琪咬着筷子想了想:“可能吧,他导师在的医院最近好像不是很忙,可能是学校有什么事回去处理。”她突然神秘地凑近,“你是不是喜欢我哥?感觉你挺关注他的。”
奚午的脸“唰”一下地红了,筷子差点掉到地上:“胡说八道什么!”
“真没有?”她狡黠地笑了。
奚午低头扒饭,不敢接话。她自己也摸不清楚对苏格到底是什么感情。
也许,她喜欢苏格,但这份感情太复杂了——感激、依赖、仰慕,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更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苏格对她是什么感觉。有时候她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那只是他一贯的温柔罢了。
“不,我只是觉得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想了解他。我根本就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
奚午忽然严肃地告诉苏琪。
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奚午想要了解苏格,想要靠近苏格,但这是喜欢吗?
晚上十点,奚午正在复习笔记,突然听到门开关的声音。
她放下笔,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看见苏格站在厨房门前喝水。他背对着她,白衬衫皱巴巴的,肩膀的线条显得异常疲惫。
“你回来了。”她小声说。
苏格转过身,奚午这才看清他的样子——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下巴上冒出淡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还没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在复习。”奚午犹豫了一下,“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我吃过了。”苏格放下水杯,揉了揉太阳穴。
奚午鼓起勇气走近一步:“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看上去很累。”
苏格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在医院遇到些问题。”他转身往自己房间走,“晚安。”
原来他今天是在医院忙。
“等一下!”奚午突然叫住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响亮,“我……我给你泡杯菊花茶吧,我妈妈以前常喝,对睡眠有帮助。”
苏格似乎想拒绝,但最终点了点头:“谢谢。”
奚午赶紧去厨房烧水,从自己的小抽屉里取出干菊花和枸杞。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一直舍不得喝。父亲去世后,母亲睡不着,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就靠这种茶才能勉强入睡。
水烧开后,她小心地将热水倒入杯中,看着干菊花在热水中慢慢舒展,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生命重新绽放。她加了一勺蜂蜜,轻轻搅拌,然后端着茶杯走向苏格的房间。
敲门后,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这是奚午第一次进苏格的房间。
房间整洁得近乎苛刻,每样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书架上排列着心理学和医学书籍,桌面上摊开着厚厚的英文文献。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年幼的苏格和一个漂亮女人站在一起,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苏格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屏幕上是一篇关于“青少年抑郁症”的论文。看到奚午进来,他合上电脑,接过茶杯。
“谢谢。”他轻声说,啜了一口,"很好喝。"
奚午站在那儿,手足无措:“那……我回去了。”
“坐吧。”苏格指了指床旁边的一个椅子,“既然来了,聊聊。”
奚午小心翼翼地坐下,心跳得特别快。苏格很少主动提出聊天,这种反常让她既紧张又期待。
“在医院遇到一个棘手的病例,”苏格突然开口,手指轻轻敲击杯壁,“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抑郁症,自伤行为严重。”他盯着杯中漂浮的菊花,“今天她又割腕了,幸好发现及时。”
奚午屏住呼吸,没想到他会分享这种事。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有些人承受痛苦的能力比其他人强。苏格抬起头,目光直视奚午,“比如你,经历了那么多,却还能保持善良和希望。”
奚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她想起母亲失眠时干坐在床上空洞的眼神,想起父亲刚去世时自己整夜整夜的哭泣。那时候,她也曾用指甲狠狠掐自己的手臂,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掩盖心里的痛苦。
“我不知道。”她最终轻声回答,“也许是因为还有人关心我吧,像我姑姑,像苏姨,苏琪,还有……”她声音低了下去,“还有你。”
苏格的眼神柔和下来:“你妈妈把你教育得很好。”
她鼓起勇气问,“你妈妈呢?苏琪说她...出车祸走了?”
苏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奚午。照片上有一个戴眼镜的温和男子和一个漂亮女人,照片上这个女人和刚才她看到那张上的不是一个人。
“我四岁那年,妈妈出车祸去世。”苏格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都说,三四岁的小孩能记住什么,但是我记住了。我爸总是以工作忙为由很少回家,基本是我妈一个人照顾我。我妈去世后,家里根本没人照顾我,我爸几天几夜不回家,我生病了他都不知道。还是我邻居因为停电来我家借蜡烛发现因为发烧昏迷过去的我。不然我就死在了四岁那年。”
“后来遇到了苏姨,她心疼我,就带着苏琪嫁给了我爸。”
奚午听到有些震惊,苏琪居然不是苏格爸爸的孩子。
“你也很震惊吗?”苏格苦笑,“其实他们的婚姻形式上的,基本各过各的,你来这好久了,真以为是他太忙了不回家吗?估计,他都忘了家在哪里。”
奚午轻轻握住照片,心脏揪紧。照片背面的日期显示是在苏格三岁时拍的,照片上的男人笑得那么开心。
“后来呢?”她小声问。
“后来我上了高中,意外发现了这张照片。”苏格指了指奚午手上拿着的那张照片,“这是他在我三岁时和他找的情人拍的照片。”
“那时候你还小……”奚午说。
“确实,我那时候不知道这些,我母亲也不知道。”苏格摇摇头,“我后来才知道,我母亲的死,就和我父亲有关系,那天我母亲意外得知他和那个情人混,开车过去,结果遇到了车祸。”
奚午满眼心疼地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可以安慰到苏格。
房间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谢谢你的茶。”苏格站起身,示意谈话结束,“明天上午补上今天的辅导。还有苏琪不知道她不是那个人的孩子,请你别和她说。”
奚午点点头,起身离开。在门口,她突然转身:“苏格……如果你需要倾诉,我也可以听的。不只是你帮我……我也想帮你。”
苏格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好。”
回到房间,奚午翻开日记本,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我似乎快要走到海的岸边了……”
写完后,她赶紧合上日记本,仿佛怕被人看见这个秘密。
风吹起窗帘,轻轻拍打着玻璃,如同她悸动不安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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