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下子凝住了。
屏风缝隙漏进来的光,在两人脚边投下交错的影子,却半点驱散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滞涩。
霍时捏着玉佩的指尖微微收紧,玉上的凉意顺着皮肤往上爬,却压不住耳尖那点越来越烫的红。
沈玉宁也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眼底那点惯常的不羁淡了些,添了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怔忡。
周遭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檐角,可这风声却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越发清晰,像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悬在半空,落不下来,也化不开。
过了好一会儿,沈玉宁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指尖挠了挠鼻尖,扯出两声干笑来。
他刻意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屏风上的暗纹,语气却装作轻松:“你看我这脑子——我们本就有婚约在身,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知根知底的。”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玩笑似的试探,“真要是以后没人肯要我,小时你可不能嫌我麻烦。”
见霍时紧抿着唇没接话,他又转了话头,身体向后一仰,手肘搭在身后的案几上,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起来,买玉佩的钱你也别操心。前阵子仙门大比拿了头筹,宗门赏的奖金够我挥霍一阵子了。”
他冲霍时晃了晃手腕,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我这人向来没什么想买的,偏巧看见这玉佩顺眼,想着给你正好。”
“放心吧,”他眼尾微挑,又带上了几分随性的不羁,“你竹马我还没那么容易喝西北风。如今想找我接委托的人排着队呢,不差这点钱。”
听到这话,霍时紧绷的肩膀才松了松,捏着玉佩的手指也悄悄舒展了些,像是心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可不知怎的,那石头刚落地,又有空落落的风钻了进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在心底轻轻晃了晃。
他抬眼瞪过去,嘴上依旧不饶人,语气却比刚才软了些:“哼,别人都不要的东西,我凭什么要?”他把玉佩往衣襟里一塞,下巴微微扬起,那点骄傲又回来了,“不过是长辈随口定下的口头婚约,谁当真谁是傻子。我才不会……”话说到一半顿了顿,像是觉得说多了什么,只梗着脖子补了句,“才不会跟你扯上关系。”
那双凤眼里明明还带着点没散的羞恼,偏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倒让沈玉宁看得心头微动,方才那点尴尬竟悄悄淡了。
沈玉宁心头莫名一涩,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细细密密的,说不清道不明。
他很快便勾了勾唇角,扯出个惯常的、没心没肺的笑来,只是那笑意没太达眼底,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苦:“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还真往心里去?”
他往后退了半步,手抄进袖袋里,语气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仿佛刚才那句“你啊”不过是随口胡诌:“放心,就算天地间只剩你我二人,那也定是纯纯粹粹的竹马,亲兄弟都没这么铁的情分。”
说完还冲霍时眨了眨眼,笑得坦荡又不羁,半点看不出异样。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瞬间掠过心头的涩意,像颗裹了蜜的黄连,甜丝丝的,又带着点化不开的苦。
这话原是霍时心里隐隐盼着的——听他把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捅破,说回寻常师兄弟的本分。
可真等这话说出口,他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剜了一下,空落落的,连带着手里的玉佩都凉了几分。
那点怅然像潮水似的漫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压下去。
他别过脸,故意扬起下巴,语气里的傲娇半分未减,尾音却悄悄软了:“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最好……一直如此。”
屏风外的风卷着落叶沙沙响,他捏着玉佩的指尖,却不知怎的,悄悄沁出了点薄汗。
“不过……这玉佩倒是还行。”霍时抬手晃了晃指间的玉佩,玉光映得他眼尾那点红更艳了些。
他扬着下巴,语气里带着点施舍似的漫不经心,活像只被顺了毛却偏要端着架子的猫,“谢了。”
那声谢说得硬邦邦的,尾音还微微上翘,像是怕人听出半分真心。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摩挲着玉佩纹路时,心头那点空落落的涩意,早被这温润的触感悄悄填了些,连带着方才的别扭都淡了几分——只是这份柔软,他偏要藏得严严实实,不肯露半分给眼前人看。
沈玉宁瞧着他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一声,眼底那点说不清的滞涩淡了些。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事,神色收了收:“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霍叔这次叫咱们下山,是来处理那处闹妖的宅子。”他往屏风外瞥了眼,语气正经了些,“方才我去周遭街坊那转了转,听他们说,早在现在这户人家搬进去之前,那宅子就不干净了。”
说着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眉峰微挑:“看来不是新出的妖物,倒像是积年的老妖怪了。”
“这有什么难的?”霍时挑眉瞥他一眼,语气里带了点刻意的扬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兽,偏要竖起浑身的尖刺来显威风,“莫说只是积年的老妖精,便是再厉害的邪祟,难道还能难住我们?”
他往前半步,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那双凤眼里盛着明晃晃的傲气,活脱脱一只开了屏的小孔雀,非要在对方面前亮足了自己的羽毛:“你可是仙门大比的头名,怎么?连这点底气都没有?”
话里的刺藏得明明白白,偏生那点较劲的模样里,还掺着几分“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接招”的雀跃,倒让沈玉宁瞧得失笑——这哪里是刺激,分明是想拉着他一起往前冲呢。
“再厉害的本事,也得存着三分谦卑。”沈玉宁指尖停下敲击的动作,眉眼间那点戏谑淡了下去,添了几分沉静的稳重,“一时大意失了分寸,很容易满盘皆输。”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窗外,侧脸轮廓在天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份忽然沉下来的气场,倒真有几分宗门长辈常说的“少年老成”的模样。
霍时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也难怪外面总有人说沈玉宁“心思太深”、“老奸巨猾”,这前一刻还吊儿郎当,转脸就能摆出这副沉稳模样的本事,的确容易让人捉摸不透。
“呵,又在这里算来算去。”霍时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
朱红锦袍随着动作扬起一道利落的弧度,他双手环胸,下颌线绷得笔直,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盛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偏生眼尾那点天然的红韵,让这直白的不屑都染上几分艳色。
“我可没你那么多弯弯绕绕。我只知道,早一刻过去,说不定就能少些人遭殃。”他那双凤眼里写满了不屑,语气像淬了点冰碴子。
他向来直来直去,最瞧不惯沈玉宁这副凡事都要掂量三分的模样,仿佛什么都能拿来权衡算计。
话音刚落,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又蹙了起来,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点不耐烦:“对了,你跟大师兄说过了吗?咱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太好?”他瞥了眼窗外,嘟囔道,“说起来,大师兄也是,不过是去给我爹买东西,这都过去多久了,还不见人影。”
光晕落在他微蹙的眉峰上,将那点担忧都照得清晰——明明是直率到近乎莽撞的性子,偏生这副容貌生得精致,连蹙眉时的模样,都像一幅带着锋芒的画。
他还真信了褚余是去给霍叔买东西?
沈玉宁望着霍时那副全然不疑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勾了勾,眼底浮起点无奈的笑意——这家伙,心思纯得像块没经过打磨的玉,偏偏还总爱摆出副精明模样,说到底,还是个没吃过亏的傻白甜。
见霍时已经拉开了门,他快步跟上去,语气里带着安抚的笃定:“放心,早就跟大师兄交代过了。”
“他先行回宗门待命,”沈玉宁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擦过耳尖时带起点轻颤,“真要是遇着棘手的,我第一时间传讯回去,让他带着人马来救我们便是。”
话音落时,他眼尾微挑,又带上了几分惯常的不羁:“再说了,有我在,哪那么容易让你出事?”
沈玉宁指尖刚碰到他鬓角,霍时的身子就像被烫到似的轻轻一颤。
那点触感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他耳根子腾地泛起层薄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点粉意,偏生他自己还没察觉。
他猛地偏过头躲开那只手,声音硬邦邦的,却掩不住尾音里的发飘:“那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护着我。”凤眼里闪过一丝故作凶狠的光,语气却软了半分,“真要是让我磕着碰着了,你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衣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把那句没说出口的“不许走神”,悄悄藏进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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