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刚定,霍时便不再犹豫。
他足尖在墙脊上轻轻一点,身形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坠下,落地时连半点声响都未惊起。
借着墙角阴影的掩护,他弓着身,一步步朝那女人进屋的方向挪去。
到了屋门前,他先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里头静得连呼吸声都辨不出,才敢伸出手指,在窗纸一角轻轻捅开个极小的洞。
他眯起一只眼,凑到洞口朝里望——屋内黑得像泼了墨,仅凭着从门缝漏进来的些许月光,勉强能看清些模糊的轮廓。
在洞里扫了一圈,起初竟没瞧见那女人的影子,直到他把视线压得更低,才在房间角落的书架旁寻到她——那书架藏在阴影里,本就不惹眼,她又贴着书架站着,若不细看,简直要和暗处的木色融成一团。
只见她对着书架正中央的位置低声念了几句什么,语调又轻又快,辨不清字句。
念罢,她抬手转了转架旁一个半旧的青瓷瓶,不过两下,那书架竟“吱呀”一声动了——整排架子从中间分开,左右往两侧挪去,露出后头一道黑沉沉的暗门,门沿还沾着些未扫净的尘土,显然不是常有人走的路。
霍时屏住呼吸,指尖下意识抠紧了窗棂——这宅子里果然藏着门道。
暗门一露,那女人便矮身钻了进去。
她刚迈过门槛,身后的书架竟自己动了——两侧的木架缓缓往中间合拢,“咔”一声轻响后,又恢复成完整的一排,连拼接的缝隙都几乎看不出来,跟方才毫无二致。
霍时贴在窗洞上,眼睁睁看着那处又变回普通的书架角落,若不是亲眼瞧见方才的动静,只怕任谁来瞧,都只会当这是间寻常屋子。
他心里暗惊:这机关藏得够深。
这机关藏得如此隐秘,里头必定藏着不寻常的东西——十有**,就是让这座宅子变成凶宅的根源。
贸然进去?怕是凶多吉少。
他指尖在门板上顿了顿,喉结轻轻滚了滚,夜里的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带着点阴恻恻的凉意,让他后颈莫名发紧。
可若就这么退回去,跟沈玉宁说“里头有暗门但我没敢进”?那岂不是坐实了旁人说的“废物花瓶”?那些嘲笑的嘴脸、父亲摇头的模样在脑子里晃了晃,他攥紧的拳又用了几分力。
“不过是些邪祟罢了。”他低低给自己打气,声音压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是修士,除魔卫道本就是分内事,有什么好怕的。”
话落,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屋门。
门板转动时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宅院里却格外清晰,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脚刚迈进去,便先侧过身贴在门后,警惕地打量着屋内——方才那书架还好好立在角落,仿佛方才的动静全是错觉。
他放轻脚步,缓缓挪到书架旁。
指尖在架侧摸索片刻,很快触到那个半旧的青瓷瓶——瓶身带着些微凉意,釉色在昏暗中泛着哑光。
他按方才记牢的模样,拇指抵着瓶口,轻轻往顺时针方向转了两下。
“咔、咔”两声轻响落定,书架果然如先前所见那般动了:整排木架从中间裂开缝隙,左右两侧各自往墙根滑去,带着老旧木轴转动的“吱呀”声,不多时便彻底分开,露出后头那道黑沉沉的暗门。
门楣上积着薄尘,边缘还留着些许金属合页的冷光,显然是许久未曾好好打理,却又确实有人频繁出入的痕迹。
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再无其他动静,才抬眼仔细打量那暗门——门板是厚重的黑石所制,上面似乎刻着些模糊的纹路,只是光线太暗,一时辨不清究竟是符文还是普通的雕花。
这暗门是何时埋下的?霍时眯起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瓶身。
看这书架的木纹旧得发深,青瓷瓶的釉色也磨掉了边角,倒不像是近年才设的机关。
可这宅子先前瞧着平平,谁能想到角落藏着这般隐秘的门道?他望着那道隐在阴影里的门缝,心里暗忖:怕不是打宅子建立之时,就有了这扇门。
那便让他好好瞧瞧。
霍时抬手按在暗门冰凉的门板上,指腹触到门板上凹凸的纹路,心里那点探究的念头压过了紧张——管它藏着什么,总得亲眼看过才甘心。
“吱呀——”
暗门被他缓缓推开,一声老旧木轴的呻//吟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门后没有预想中的微光,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像是把周遭所有光线都吞了进去,连带着空气都比外头凉了几分,隐约还飘着点陈旧的土腥气。
霍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肩,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这黑得实在有些渗人,连脚下是平地还是台阶都瞧不清。
但他毕竟是修士,区区光照术怎会不晓?便是常被说“资质平平”的他,这点基础法术也练得熟稔。
心念微动间,指尖已凝出一团暖黄光晕,虽不甚亮,却足够照亮脚下——是一阶阶往下延伸的石阶,青灰色的石面上蒙着薄尘,隐约能瞧见前人才踩过的浅痕。
光晕随着他下探的脚步轻轻晃动,照亮了身前蜿蜒的阶梯。
他望着那片被光线切开的黑暗,心里清楚:这台阶尽头,定然藏着他要找的真相。
这般想着,霍时提了提指尖的光晕,小心翼翼地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石阶有些湿滑,踩上去时带着点凉意。
他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往下挪,阶梯蜿蜒着往深处去,每下几级,空气里的土腥气就重一分,还混着点说不清的、类似旧木发霉的味道。
指尖的光团映着两侧的土墙,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头暗沉的砖缝,偶尔能看见墙根堆着半枯的草屑。
他走得极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耳朵竖得老高——这黑暗里瞧不见尽头,谁知道哪处会突然窜出动静?
走了约莫百十来级,脚下的石阶才渐渐平缓,前方隐约有了点风流动的声响。
霍时停住脚,把光团往前递了递,光晕刺破一小片黑暗,能瞧见前头似乎是条甬道,石板铺就的地面比石阶干净些,像是常有人走。
他抿了抿唇,攥紧了腰间的剑柄,继续往下走去。
顺着那丝流动的风往前探,霍时指尖的光晕忽然撞进一片较为宽敞的空间——是间密室,可容十人并肩,光线暗得连墙壁都浸在灰影里,空气湿冷得像浸了水,鼻尖萦绕着土腥混着霉味的气息。
他贴着墙根缩住脚,抬眼望去,心猛地一沉:四面墙上满满当当糊着黄纸符咒,朱砂画的纹路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连缝隙里都塞着碎符。
而密室中央,赫然摆着具黄铜棺材,棺身锃亮却蒙着薄尘,从头到脚也贴满了符纸,层层叠叠压着,像要把里头的东西死死锁牢。
这时,角落里传来动静。
他定睛一看,正是先前那女人,正背对着他跪在棺材旁,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掩面哭,可哭声细得几乎听不见。
她身侧站着个中年男人,背微驼,声音哑得像磨砂:“确定没人闯进来?”
“确定。”女人猛地回头,脸上哪有半分哭相?神色冷得像冰,眼白里爬满红血丝,眼下乌青重得像被打了,“我再问最后一遍,你说能让我儿复生,是真的?”
男人忽然笑了,嘴角咧得有些歪,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底,看得人后颈发毛:“自然是真的,尊夫人。”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我说过,您肯用命换令爱,她就能死而复生。”
霍时攥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用命换命?这分明是邪术!
他屏住呼吸,指尖的光晕悄悄敛了敛,往墙影里缩得更紧了些。
“既然如此,那雨儿死时为何没能让她复生?先前那些死的、失踪的人,又怎么说?”女人眉峰紧蹙,声音里满是压抑的质问,攥着衣角的手因用力而泛白。
男人却依旧镇定,甚至微微勾起唇角,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狡黠,像藏了钩子:“夫人,是我先前没说透。”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偏又透着冷意,“想让令爱复生,非得直系血亲献祭不可。雨儿小姐是旁系,她的死自然不算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具黄铜棺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至于先前那些人……不过是恰好成了养料罢了。令爱重生需得用活人的魂魄与鲜血滋养,他们呀,算替令爱挡了劫。”
“怎么?夫人这是后悔了?”男人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诱导,像在逗弄困兽,“现在反悔还不晚,只是……令爱可就再没机会回到您身边了。”
女人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这话刺中了痛处。
她垂眸沉默片刻,方才还透着迷茫的眸子,转瞬便被执拗的光填满,连声音都带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坚定:“不,我不后悔。”
她抬眼望向那具黄铜棺材,目光里满是近乎偏执的期盼,一字一句道:“只要能让襄儿活过来,别说一条命,就是让我碎尸万段,我也愿意。”
“那便开始吧,尊夫人。”男人说罢,朝地上努了努嘴。
那里搁着一把小巧的银刀,刀身映着微光,看着便知锋利。
女人没有半分犹豫,俯身拾起银刀,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指尖已狠狠划下——刀刃划破皮肉的轻响在密室里格外清晰。
不过片刻,鲜红的血珠便从切口涌了出来。
奇的是,那血并未滴落,反倒化作一缕极细的血线,像有生命般飘了起来。
血线红得透亮,周身还泛着层诡异的淡光,悠悠地朝着黄铜棺材飘去,源源不断地钻进棺身的缝隙里,连贴在上面的符纸都隐隐透出暗红来。
原来那些失踪、枉死的人,都是这样成了邪术的养料……霍时躲在墙影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利用至亲对骨肉的疼惜,设下这样阴毒的局,把人逼到拿命去换虚无的希望——这中年男人的心,竟是黑到了这般地步。
他望着男人脸上那抹藏不住的得意,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上来,烧得喉咙发紧,握着剑柄的手不由得又用了几分力。
眼看着女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嘴唇白得像张薄纸,连脊背都微微发颤,显见得生命力正顺着那缕血线飞快流失。
霍时在墙后急得指尖发颤,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不行,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指尖的光晕暗了暗,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女人并非全然无辜,那些枉死的人里,总有几分是因她的执念而遭难。
可再细想,她不过是被丧子之痛缠得没了理智,被那男人用“复生”的幻影勾着,才一步步踏进了邪途。
说到底,她也是被利用的可怜人。
他咬了咬牙,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抬起——再等下去,不仅她性命难保,棺材里那东西若真被唤醒,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此刻中年男人正眯着眼笑,黄铜棺材上的符纸红得越来越艳,连边角都泛着妖异的光。
再拖片刻,怕是真要来不及了。
他哪还顾得上藏,攥紧剑柄便要冲出去。
“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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