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满月像盏银灯，悬在胡同的檐角上。张山正和叶智书站在聚福楼旧址旁的空地上，手里拿着那张坐标纸条，四周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这里已经变成一片小广场，只有角落里还留着半截老墙，正是刻着“智书到此，山正安否”的那面。叶智书用手电筒照着墙面，突然发现墙角的砖块颜色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像是被人动过。
“帮忙推一下。”他蹲下身子，示意张山正一起用力。
砖块松动了，露出后面的一个暗洞，里面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铁盒的瞬间，两人同时感到一阵眩晕——月光透过暗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奇异的光柱，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胡同的青砖变成了民国的灰墙，远处的汽车鸣笛变成了马车的铃铛声。
等他们站稳时，发现自己站在聚福楼的后院里。穿长衫的伙计正往马车上搬酒坛，空气中飘着桂花糕的甜香，墙上的日历写着“民国三十六年五月廿三”。
“我们……回来了？”张山正的声音带着震惊。
叶智书指着前厅的方向，眼里满是不可思议——那里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中山装，身姿挺拔，正是年轻了几十岁的张山正祖父；另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正是叶智书的祖父。
他们正隔着一张石桌说话，桌上摆着一壶茶，两个茶杯，和那方带着裂痕的砚台。
“你真的要走？”张山正的祖父端起茶杯，指节泛白。
“旧金山的诊所已经盘下来了。”叶智书的祖父低头看着砚台，“国内局势不稳，留在这儿，对你我都没好处。”
“就因为我们分属两派？”张山正的祖父提高了声音，“当年在北平，你为了保护我假意投靠敌人，我为了找你辗转大半个中国，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叶智书的祖父猛地抬头，眼里有泪光闪烁：“正因为是真的，才不能拖累你。你在大学里任教，前途光明，不能因为我这个‘前朝余孽’毁了前程。”
“我不在乎！”张山正的祖父抓住他的手腕，“我在乎的是你！是当年说要在梧桐树下喝薄荷茶的约定！”
叶智书的祖父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山正，等局势稳定了，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在聚福楼开家茶馆，什么都不管，就喝茶，看月亮。”
“真的？”
“真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哨子，放在石桌上，“这个你拿着，等我回来的那天，就吹三声哨子，我在码头等你。”
张山正的祖父拿起哨子，紧紧攥在手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缠枝纹。“我等你。”他说，声音哽咽，“多久都等。”
叶智书的祖父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聚福楼的大门。张山正的祖父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月光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划着，刻下了一行字——“山正等智书，年年复月月”。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张山正和叶智书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周围的景象像破碎的玻璃一样散开。等他们回过神时，已经回到了现代的小广场，暗洞依旧，铁盒里的砚台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石桌上的刻字消失了，只有那行“智书到此，山正安否”还留在墙上，只是下面多了一行新的刻痕，正是刚才看到的“山正等智书，年年复月月”。
“原来他们见过。”叶智书的声音带着颤抖，“民国三十六年，他回国过，只是没敢让任何人知道。”
张山正想起那封未寄出的信，想起铁皮盒子里的便签，突然明白了——叶智书的祖父根本不是不敢收信，而是收到信后立刻回国了，只是两人终究没能敌过时代的洪流，只能在聚福楼匆匆见一面，又匆匆离别。
“那个约定，”张山正看着墙上的刻字，“他们没完成的，我们来完成。”
叶智书转头看他，眼里的月光比天上的更亮。“好。”
回到沪市后，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聚福楼旧址的咖啡馆老板，提出要合作改建——保留咖啡馆的格局，在院子里种上梧桐树，摆上竹桌竹椅，专门辟出一块区域，展示那些跨越时空的信物：怀表、手表、铜哨子、硬币、砚台，还有那封未寄出的信。
开业那天，阳光正好。张山正和叶智书坐在院子里的竹桌旁，泡了一壶薄荷茶，茶香袅袅，像极了民国那个马车上的夜晚。
“你说，”叶智书拿起茶杯，对着阳光晃了晃，“他们现在看着我们，会不会觉得很欣慰？”
张山正笑着碰了碰他的杯子：“肯定会。毕竟，我们替他们把‘聚福楼见’这句约定，变成了‘日日相见’。”
话音刚落，两人手腕上的银镯和手表同时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们的话。远处的时空裂隙似乎稳定了下来，不再有突如其来的眩晕和幻觉，只留下那些温暖的记忆，像薄荷茶的香气，萦绕在岁月里。
而石桌上的两杯茶，在阳光下冒着热气，映出两个相依的影子，像一幅跨越了近百年的画，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