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要更衣?”文竹手里抱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身衣裙,往日里许徽在自己院子里都穿得比较松快,像今日接旨这身装扮若是往常一进内室便是让她们拿衣服来换,今日不知怎的,和三少爷在院门口聊完之后进屋就坐在软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拿着书也不见翻页,就这样坐着都坐了快一盏茶了。
“阿沅,怎么了?”裴氏一进女儿的院子就看到文竹端着托盘,女儿的习惯裴氏是清楚的,按理说这孩子都回来那么久了应该早就更衣了。
裴氏接完圣旨在前厅和老夫人还有许鸿业商讨陪嫁事宜,聊完挂念着女儿又往海棠院赶,
见女儿在这呆坐自然以为是为今日的赐婚心下不安,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还好过来了。
许徽见母亲进来才发觉自己方才因为一直想着和三哥在院门口谈论的事情,完全没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忙站起身挽着母亲的胳膊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在一旁坐着。
裴氏坐下后伸手在文竹手上托着的衣服摸了摸,轻轻皱眉:“阿沅,昨日刚下完雨,入了秋可别再贪凉穿这么薄的衣裙了,文竹,你去换一套来,换套厚点儿的。”说完转过头想说她几句,却见自己的小女儿将头搭在自己肩头撒娇,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自然也就不舍得再说她什么了,左右就是自己再盯紧点她的穿衣用度罢了,想通后只得无奈又爱怜地捏了捏她的鼻头“你呀!”转而又将手搭在许徽后背轻抚。
“阿沅可是在为婚事烦恼?”许徽半趴在母亲的肩上闻言摇了摇头:“算不上烦恼只是有些不安罢了。”
许徽自然不能说自己真正在想什么,只得顺着母亲所说的回答。
“赐婚圣旨已下,再过不久就会开始过六礼,这些日子如非必要就先别出去了,送来的邀约帖子我先帮你过一遍,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裴氏把没骨头似的趴在她身上的女儿扶起来又道:“几位皇子夺嫡,齐王与李家结亲,桓王娶了德阳大长公主的孙女,瑞王作为元后嫡子和继后所出的六皇子关系也很微妙,现下你与瑞王定亲,就代表咱们镇国公府在夺嫡一事上正式站队,这会儿外面不知会有多少人想看热闹,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待着。”
“我明白的,阿娘。”许徽这段时间本来也不打算出去,她懒得应付夫人小姐们的套话。
“阿沅对瑞王印象如何?”
“文武双全,丰神俊朗…”许徽还没说完就被裴氏打断:“你这孩子,我是问你觉得瑞王为人如何你怎么净说外貌长相?”
“这不是随了您嘛,您当年不就是看上我爹爹长得好看?”
裴氏是知道自己女儿这话没错,当年嫁给许明成就是因为见了他在马上弯弓射箭,让裴氏一见倾心。
可是,当年倾心他的却不止她一个。
见女儿这般回答,以为她也是看上了瑞王的样貌,自然忧心她会重蹈她当年的覆辙,毕竟女儿的这位若事成将来宫里绝对不止她一位,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裴氏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女儿说清楚。
“阿沅!你要记住,你和瑞王可以是朋友是知己是夫妻是你们孩子的父母或者是彼此的盟友,唯独不能把他当爱人。”裴氏忧心女儿将来会受伤,神情一反常态地严肃,握着许徽小臂的手也用力地抓着。
“阿娘,疼…”许徽觉得母亲话里有话,但见母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只得先将她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裴氏听到女儿的声音才惊觉地松开手撩开衣袖看到上面的红痕又后悔又心疼:“是阿娘不好,阿娘抓疼你了,刘妈妈,快,快去拿玉痕膏来。”
许徽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见过母亲情绪波动这么大过,从小到大见到的母亲都是优雅、温柔的,在外人和许老夫人眼里她是爱护子女,体贴丈夫,大度宽和的。
镇国公许明成一共三子三女,和妻子裴氏育有双生子长子许郅长女许遥,三子许陆和第五女许徽,和妾刘氏育有第二子许阳,和张氏育有第六女许斓。长子长女因为是双生子,所以府中下人称呼他们大公子、大小姐,后面出生的几个孩子都按照序齿排列顺序来称呼。
所以在外人眼里镇国公不宠妾灭妻,不沉迷美色,后院仅两位小妾,重视子女教育,官场上位至国公,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对裴氏来说却并非如此。
“阿沅,人心易变,永远不要因为贪恋一时的温情就失去自我,你要记住,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走得长远。”
“可是,您与父亲…”许徽听母亲说这些感觉父母的关系好像和她这十多年来看到的并不一样。
裴氏微微一笑,转过头望向窗外似有情绪,转瞬即逝,再面对许徽的时候又是她熟悉的那样,温柔、高贵。
“不过是前人经验罢了,我与你父亲如何并不会影响到你们。你父亲是个很好的爹,对你和你兄姐都很好,他会在你落水时进宫据理力争,也从没想过牺牲你们的婚事作为他官场上的垫脚石,只要他对你们好,在外维持我作为国公夫人的体面,这就够了。”
说到这裴氏神色微动,嘴角微微上扬看向许徽,一只手爱怜地抚摸许徽的脸:“阿沅,你父亲说,将来事成,他会上交兵权,绝不让你难做。”
听到这许徽目光骤然紧缩:“阿娘……”
许徽还想接着说被裴氏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阿沅这是前两日圣上召你父亲入宫得知圣上要给你和瑞王赐婚,你父亲回来之后同你祖母你大哥哥还有我一同商讨出来的,孩子,以退为进方是上上之策。”
许家祖上跟随高祖一同打江山,是大越的开国功臣,之后更是多次带领军队击退敌军,许徽的祖母许老太太当年育有三子,可是丈夫和长子次子年纪轻轻皆战死沙场,可以说许家镇国公的爵位和朝廷上的地位都是用鲜血堆出来的,上交兵权就意味着放弃先祖们打下的基业。
“阿沅,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我今日所说的一切你可知道?切莫为了眼前的情爱放弃自我,你还有家族有父母有兄长,我们都会护你周全。”
许徽怔了一下,总感觉裴氏今日话里有话,看向她的眼神里好像氤氲着千言万语。
“阿娘,您今日过来应该不只是为这一件事吧?您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说?”许徽觉得有话就要说清楚,话说一半留一半反倒会惴惴不安。
裴氏闻言叹了一口气,问道:“阿沅,你告诉娘,你与瑞王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许徽被裴氏的敏锐惊了一瞬。
对面的裴氏却将女儿的面部表情和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蓦然一沉,知道这是真的了。
“阿沅,娘并不是要说你什么,少年慕艾,这是人之常情,但是阿娘希望你能记住阿娘跟你说过的话,一辈子太长,不要将自己困在虚无缥缈的东西里。”
裴氏轻轻搂过前面的小女儿,这个她最亏欠最心疼的小女儿。她何尝不希望女儿得遇良人,一辈子幸福美满,可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若是怀着满心热忱嫁过去,却被伤得体无完肤,不如一开始就留下余地。
但是她看着眼前的孩子实在不忍再苛责,只能千千万万遍地在天尊像前为她祈祷。
“不过阿娘相信我儿眼光好,喜欢的定是视你如珍宝的。”
许徽知道这是裴氏为了让她安心说的,她回抱住母亲轻声安抚:“阿娘今日所讲,女儿记住了,您忘了女儿处事一向都是‘无为而无不为’吗。”
……
许徽送走母亲后想着先前的聊天心里多少有点烦闷,干脆回到内室一头扎进床上柔软的被子里,深吸了几口气才算把心头的那股气发泄出来。
几个丫鬟见她这样孩子气的样子卧在床上,在一旁面面相觑。青竹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是乏了,可要更衣休息一会儿?”
许徽今天回来后一直还没更衣,实在反常。但她听到青竹的询问也只是翻过身来仰面躺在床上:“不用了,我现在累得很,你们都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文竹和青竹自幼就跟在许徽身边,眼下见她神色有些不对,以为是刚才和夫人的谈话影响了姑娘的情绪,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姑娘,那奴婢帮您把头上的珠钗拿下来吧,您躺着舒服些。”
许徽本来也不是真的要睡觉,只是脑子里比较乱,三哥的话、母亲的话还有……数月前与萧昶在宁州时相处的情景像转圈似的在她脑子里不断重复,乱得很,搅得她头疼。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梳理思路,便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出去吧。”
等丫鬟们关上门许徽闭上眼睛。
广和帝子嗣与前朝皇帝相比并不算太多,一共七子五女,当下有夺嫡实力的也就大皇子桓王、三皇子瑞王、四皇子齐王和六皇子,六皇子尚未到封王开府的年纪,但却是现任皇后的儿子。
二皇子吴王因为生母只是个采女在宫中存在感并不高,甚至去世后也只得以贵人的规制安葬,后来二皇子出宫建府,为了全皇子的脸面才给他的生母追封了嫔位。
五皇子萧其有自出生就带出来的腿疾,因着这先天不足,基本告别储君之争了,封王建府后在宫外四处搜罗各地美食,日子竟比其他兄弟过得更自在,除了逢年过节的大宴席,其他时候轻易见不到人。七皇子母族倒是不错,可惜七皇子还是个垂髫小儿。
瑞王是广和帝元后淳献皇后所出,许徽幼时和母亲进宫对这位淳献皇后有些印象,是个很端庄和蔼的女子,作为功臣之后加入皇宫,可惜后来在生产时因难产薨了,只留下一双儿女。
继后吴氏是皇后去世后才嫁进宫来的,育有六皇子,六皇子只比七皇子大三岁,但因生母是皇后外祖家又是勋贵,在朝中也有一批支持者。
大皇子萧敬生母良妃是广和帝潜邸的老人,外祖父又是吏部尚书,掌管官员的升迁和任免,不少得提拔的官员都暗暗支持大皇子,是以大皇子派在朝中声量不小。
四皇子生母刘贵妃也是宫女出身,和二皇子起点相同命却不同。刘贵妃因美貌被广和帝看中,一路盛宠,在生下皇子后更是直接封妃,几年后又生下公主晋升贵妃,子凭母贵,四皇子可以说是广和帝最宠爱的一个儿子。
朝中一群老狐狸多精啊,见广和帝宠爱四皇子,为了迎合广和帝也为了给自己家族谋求一个从龙之功,四皇子正式进朝堂后竟也有了不少声望。
而她的未婚夫…瑞王,虽是嫡子,但十三岁便开始带兵打仗,在朝中的时日与其他几位皇子相比并不算多,但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多次得胜回朝,在民间声望很大。
声望很大…若是掌权者得民心这是喜闻乐见的事情,可若是一个可能威胁到上位者地位的人比上位者更得民心,那事情就复杂起来了,再昏庸的皇帝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瑞王如此,其他皇子也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齐王和自己家的关系……现在上京的局势不过是各方博弈后暂时的局面。
许徽睁开眼盯着床帐上前两日新换的绘制了今年上京花朝节的热闹场景,一派祥和,可谁又能知道这样热闹的上京其实暗流涌动,爆发也就是早或晚罢了。
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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