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是在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和隐约飘来的食物香气中醒来的。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以及窗外透进来的、被浅色窗帘过滤后的柔和晨光，让她恍惚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锦河苑。江屿的家。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晚宴的等待，他惊艳的出现，仓促的离场，塞进手心的钥匙，还有……门缝底下那颗柠檬糖。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旁边，那颗糖还安静地躺在那里，糖纸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彩。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微暖的涟漪。
空气中的香气越来越清晰，是米粥熬煮特有的、温暖朴素的甜香。
他醒了？在做饭？
温念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毕，换上自己昨天那套便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客房的门。
客厅里没有人，但厨房的方向有细微的动静。粥香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
厨房门口，她看到了江屿。
他背对着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白衬衫，只是袖子被随意地挽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衬衫的后背有些微皱，与他平时一丝不苟的形象略有出入。
他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灶台上咕嘟冒泡的小砂锅，手里拿着勺子，偶尔轻轻搅动一下。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柔和，但眼底下的淡青色阴影和眉宇间尚未完全消散的疲惫，依旧清晰可见。
旁边的料理台上，还放着两个洗干净的玻璃杯和一盒牛奶。
眼前的画面，带着一种近乎寻常的居家温暖，与他昨晚那个风尘仆仆、疲惫冷峻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也让这间过于冷清的房子，第一次有了真实的“家”的气息。
温念的心一下子变得很软。她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或许是她目光的停留太过专注，江屿像是有所察觉，搅拌的动作微微一顿，转过了身。
看到站在门口的温念，他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沉静，只是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像是某种私人领域被闯入的细微慌乱，但很快又被掩饰下去。
“醒了？”他开口，声音带着刚起床不久特有的微哑，比平时更低沉几分，“怎么不多睡会儿？”
“闻到香味了。”温念走进厨房，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你在煮粥？”
“嗯，”江屿转回身，继续搅动着锅里的粥，动作略显生硬，似乎并不常做这种事，“简单的白粥。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将就一下。”
锅里的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汤汁粘稠，散发出最纯粹温暖的米香。
“已经很好了，”温念由衷地说，看着他的侧影，“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只会这个。”江屿言简意赅，关掉了火，“以前……照顾病人，学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温念立刻明白了那个“病人”指的是谁。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江屿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拿出两个碗，盛粥。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点笨拙，但格外认真。
“小心烫。”他把一碗粥递给她。
温念接过，碗壁温热，粥香扑面而来。她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忍不住问：“你……昨晚睡得好吗？几点起来的？”
“还好。”江屿避开了她的目光，端起自己的那碗粥，走向客厅的餐桌，“没睡多久，习惯了。”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安静地喝粥。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粥煮得很好，温暖妥帖地安抚了空置一夜的胃囊。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并不显得十分尴尬，反而有一种历经波澜后的短暂平和。
温念小口喝着粥，偷偷抬眼看他。
他吃得很安静，速度不慢，但仪态依旧很好。阳光照亮他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此刻的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冷峻，显得格外……真实，甚至有点脆弱。
“那个……”温念放下勺子，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昨天晚宴后来……没事吧？我是说，你父亲那边？”
江屿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喝粥，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暂时稳定了。老毛病。”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算是对她关心的回应，但也仅此而已，显然不愿深谈。
温念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她想起那颗糖，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谢谢你的糖。”她看着他，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
江屿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五彩斑斓的糖纸上，眼神似乎柔软了一瞬，极快，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顺手买的。”他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平淡，耳根却似乎微微有些泛红。
温念没有戳穿他。这种笨拙的、沉默的温柔，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
她剥开糖纸，将那颗柠檬黄色的糖放进嘴里。熟悉的、酸甜清新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混合着白粥温暖的余味，形成一种奇妙而令人安心的感觉。
阳光暖暖地照着，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细微的进食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这一刻，没有五年的隔阂，没有旁人的窥探，没有沉重的负担。只有一碗简单的粥，一颗酸甜的糖，和一个在晨光中略显疲惫却真实存在的他。
温念忽然觉得，那些等待、不安和猜测，似乎都在这个平静的早晨，被温柔地抚平了。
她看着对面安静喝粥的江屿，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无论他背负着什么，无论前路还有什么困难。
这一次，她想陪他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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