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顾厘米身上有什么霉运,许潮和他坐,都被他传染了。
今早许潮起晚了,气喘吁吁跑到学校,和正要跨进大门的顾厘米撞个正着。顾厘米眼神都亮了些:“同桌?”
今日艳阳高照,许潮的心却凉了半截。他知道这个点碰上顾厘米准没什么好事。
果然,两人在进门后就被巡楼的年级主任逮住了。主任罚他俩站着读书。
“读哪页都不知道呢?你,告诉他们,读第几页?”
那同学吓得腿都软了,音调发抖:“第、第四页。”
“哪一句?”
“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顾厘米凑在许潮旁边看,主任厉声质问他:“你的书呢?”
“老师,我没有。”顾厘米表情无辜。
“没有?落在家里了?你怎么不把自己落在家里?”
顾厘米收了点笑意,还是不太正经:“报告老师,没买。”
周边人屏住呼吸,看着顾厘米的眼神像在看勇士。
主任被他气得暴跳如雷:“你!罚站到上课!”
年级主任在旁盯到了早读第一节课开始。顾厘米倒是一脸的无所谓,站也站得没有站姿。
课前,许潮小小声问他:“你怎么非要气他?”
“哈。”顾厘米勾嘴角笑了。他拆了颗水果糖丢进嘴里,顺势递给许潮一颗,“我真没有课本。”
许潮没要。他上上下下查看顾厘米座位,确实只发现几张单薄的卷子后,有点震惊了:“你书呢?”
“没买。”顾厘米吊儿郎当的,很难让人有信服力,“同桌,真没骗你。我没交书费,就没买课本。”
许潮还是不信,顾厘米见状把自己校服口袋袒着给他摸。他眉毛扬得流里流气:“在这,你摸摸。”
许潮伸出了手,结果摸到了一大把水果糖。
计谋得逞,顾厘米笑得东倒西歪。对上许潮沉沉的表情,他无奈地剥了一颗送进许潮嘴里:“真没有课本。没骗你。”
许潮正了身子,愤愤地咬爆嘴里的糖果。
顾厘米是不是有病啊。
-
顾厘米话很多。
他上课睡觉,中午在天台时就跟许潮絮絮个不停。许潮怀疑顾厘米在梦里也没有人肯和他说话,所以才会跑来和自己说这么多。
顾厘米昨天中午夸了一遍许潮名字,说他名字好听,然后吐槽起自己名字。
“叫什么不好?叫厘米。厘米听着就很小。”顾厘米十分幽怨。
许潮那时候在写数字卷子,顾厘米发现了上边的km单位,开玩笑说,不如改名叫千米,千米比较大,一听就很辽阔大气。顾千米,顾千米,不错。
许潮附和一句,那可以叫顾万米,顾亿米。
说着说着,顾厘米换了个方向睡。他背对着许潮,许潮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来:“算了,厘米总比毫米好一点。”
许潮想也是。顾厘米比顾毫米好听。
今天顾厘米两只眼睛目视天空时,忽然说道:“其实我想读完这个学期就辍学了的。”
“我成绩这么差,读了有什么用。”顾厘米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而感慨说,“你成绩这么好,大人应该才愿意你这样的读下去吧。”
“嗯,如果我是大人,我也不愿意供你读书。”
许潮平静地回答。他的爸爸妈妈,就是因为他成绩差把他丢掉了。因为他成绩不好,就不要他了。
后来许潮努力学习,想给过去证明,他能做到。
可他们看不到了。
顾厘米话太多了,他时不时在许潮的左耳碎叨叨,像要把一天里他的所见所闻、细枝末节都装进许潮的耳朵里。
许潮有时候嫌他烦,会把助听器摘了。尽管右边耳朵还能听见,许潮也能在一动一静的情况下,比较专注地看书。
-
这周六,许潮起得很早。他要陪奶奶去巷子口卖烧饼。
许奶奶是哑巴,又不识字,跟人交流不了。每次有客人来,她都会指手画脚地和他们比划半天。后来许潮写了个牌子,标清楚烧饼价格和摊主的困难之处。这激起了不少爱心人士的同理心,她们常常会主动帮忙,让许奶奶的出摊收摊都方便不少。
许奶奶是残障人士,又总在这一片巷子出没,路人都对她印象深刻。
今天许潮陪在身边,有熟客经过,笑眯眯地对许奶奶喊:“大娘,这你孙子啊?”
许奶奶点头,那人便夸许潮夸得更起劲了:“长得可真俊啊!孝顺!”
一番对话下来,许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鱼尾纹全都笑成了花。
许潮安静地在摊位忙活。临近傍晚,路上的行人愈发稀疏了。一阵寂静里,响起一个孩童清脆的啼哭声。
许潮抬头,望着一个方向。那哭声变大了,许潮蹙眉,叮嘱许奶奶,就往那个方向奔去。
巷子里不止那个哭泣的女孩,还有道瘦长的,蓝白色的影子。顾厘米把外套链子拉到顶,半蹲着身,慢条斯理吓唬面前的男孩:“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来跟我打架,敢不敢,嗯?”
他的冷酷吓到了那个七岁男孩。“我不要了,行了吧。妈妈,救我……”男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落荒而逃。
顾厘米拾起地上的小风车,给小女孩时,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给你,下次遇到这种小坏蛋就喊大人。”
小女孩抹掉眼泪,高兴地抓紧了小风车:“谢谢你,哥哥。”小女孩仔细地端详他,像要记住他的脸:“哥哥,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呀?”
“我嘛。”顾厘米嘴角咧开,坏坏的,“我叫猪猪侠。”
近处的许潮目睹了这一切。他神情复杂:“顾厘米。”
“同桌?”顾厘米一愣,随即没心没肺地笑,“好巧,这里能碰到你。我们可真是有缘啊。”
“那小女孩的风车被抢了,我帮她拿了回来。同桌,你有看到全程吧?这不得帮我上告学校,给我颁发一个见义勇为奖啊?”
许潮拆穿他:“你那是以暴制暴。”
顾厘米摸摸鼻子,自知说不过他,开始转移话题:“今天天气真好啊。同桌,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帮我奶奶摆摊。”
两人走回去时,许潮扭头,发现他白T恤的背肩那块又沾着灰色:“你这里又脏了。你是放假也跑回去那里睡觉吗。”
巷子口橘黄色的夕阳里,渐渐显现一个小摊车的轮廓。顾厘米欢天喜地走上前,看见摊子里坐着个白头发婆婆,忙打招呼:“奶奶好,我是许潮同桌。”
许奶奶手上做了个动作。许潮说:“她不能说话。”他看向顾厘米,“这是说和高兴认识你的意思。”
顾厘米愣了愣,眼睛忽地弯起个弧度,看着有些温柔。他也做了一些肢体语言回去,许奶奶看了更高兴了。
两人轮番做着手语。零碎地翻译过几句的许潮,很快陷入糊涂:“你们在说什么?”
“我说,”顾厘米轻轻笑着,“你孙子在学校里有好朋友,就是他的同桌。他的同桌,一定会在学校好好照顾她的孙子。”
在许奶奶收摊最后的空隙,许潮和顾厘米在岸边聊天。
“我没有爸妈。”许潮看着湖水说,那里被霞光染红,澹澹的,金滟滟的,像一杯酒,“我一出生就被爸妈丢在了孤儿院,我没有对她们的任何印象。我十岁的时候,被许奶奶收养了。许字也是跟着她姓,潮是我自己起的。”
顾厘米凝视他的脸,说:“自己取的名字也这么好听。同桌,你真厉害。”
许潮好笑,回视他,这会儿他的眼睛里才多了点笑意:“其实。顾厘米不难听。”
顾厘米嘴甜,逗人喜欢。许奶奶临走前,非给顾厘米打包了两大烧饼。
“同桌,奶奶,再见。”顾厘米用力挥手,看两个人慢慢地走进燃烧的暮色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放下手臂。
他其实,是有一点点羡慕许潮和许奶奶的。
那好歹是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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