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三高三二模,把高一楼征来当考场了。高一全体放了一天假。
班主任通知这事时,还额外添加一句说,明天正好是世界读书日,同学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去书店逛一逛、看一看。
底下的顾厘米当场就笑开了,一边想着有谁会把这个所谓的世界读书日当真,一边记得自己旁边似乎就有位小书虫。他问他的同桌,明天不会真的在书店待一天吧。
不会,许潮说完,又郑重告诉他,他明天要去回收站淘书。
许潮家里过得拮据。那些书,就算许奶奶支持,许潮也不舍得花那么一笔钱去买。他以前常常会在书店和图书馆,一待就是一整天。他的眼睛争分夺秒地输入那堆文字,生怕没看完,下次书就被别人买走了。
后来许潮发现了一个好去处,那就是回收站。回收站的大娘常会整理出一堆别人丢弃了的旧书,有的九成新。许潮知道后,会趁着零星的课后时间跑去那里收书,再亲手给每一本书包上书皮。
今天他刚到回收站,大娘就兴勃勃地招呼他说:“哎,小潮,今天的书都给你整理好了。你有看上的就拿啊,大姨先去旁边忙活啊。”
许潮说谢谢,又说好。他低头拣书时,远处响起几个玩味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的,许大班长嘛。”
许潮一直是个令人放心的孩子。他文静,话少,又学习上进,在老师眼里是典型的班干模范。上初中时,许潮被封为了班长。
这种性格既容易被大人青睐,也容易招来同龄人的眼红。在许潮当班长管纪律的那阵时日,班上的那些吊车尾不乐意了。要么对许潮的管束视同空气,要么反过来笑嘻嘻打趣说:“班长,个子不大,官威倒挺能耍啊。”事实上,许潮只是提醒了他们一句,自习课保持安静而已。
许潮的沉默引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戏弄,他们故意在许潮做值日时把他锁在空教室里,在许潮上厕所时把他的课本扔到了楼下。这样的恶作剧在他们得知许潮耳朵听不见时达到了顶峰。
体育课上,许潮被他们堵到了厕所角落。
“老子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呢,原来是个聋子啊。”
“小残疾,你怎么不去上你的特殊学校呀?”
一阵恶劣的嬉笑过后,他们开始推搡许潮。
许潮的头被扇了一巴掌,助听器掉了出来,有人揪着衣领在辱骂他,有人往他身上浇厕所水。许潮眼睛看不清了,他只看见那枚许奶奶花了很多钱给他配好的助听器,被人用鞋子像揉抹布似的碾压着。
许潮怒了,他咆哮挣扎起来。
后来许潮转学去了另一所初中。那些人,在时至今日一年多,这个小小的回收站,又跟许潮碰上了。
许潮抿唇,没有搭理。
那些人却被激怒了,许潮又被他们堵在角落。
“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呢,以为转学就能高枕无忧了。许班长,是吗?”为首的一个黄毛用烟蒂拍了拍许潮的脸,慢慢地。
“小聋子,长这么大果然还是一个德性啊。”有人嗤笑,猛地抽落许潮左耳的助听器。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许潮的脸低垂着,他的手指把衣服下摆攥成拧巴的一角。他在思考逃生的可能。
“同桌!”近处有个声音喊起来,那一瞬间许潮想大骂他是不是笨蛋,但他做不到,他眼睁睁看着顾厘米和那堆人扭打在一起。
顾厘米有股蛮劲,他把几个人揍得躺在地上哀嚎。可寡不敌众,顾厘米又被踩着肩膀压在了泥土里。最后是回收站的大娘听见动静跑出来,大声威胁着再打就报警了,那些人才悻悻地走为上计。
“顾厘米!你没事吧?”许潮连忙把人扶起来。
“天呀噜,”大娘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她禁不住数落,“你们这堆年轻人,趁着年轻气盛就在这掐架是吧。”
顾厘米胸腔在强烈起伏着,他抹一把鼻梁,将手心里的玩意儿摊开给许潮看,笑得露出的牙尖圆亮圆亮:“同桌,这个。我保护住了。”
那一刻,许潮的肋骨里浮现了一种酥酥酸酸的感觉。像电流流过,难以言喻,他不太敢描述。
-
回去的路上,顾厘米说:“他们还会来找你的吧?这种人我见多了,闲得蛋疼就来折腾别人。”
“下次遇见我会报警。”许潮转过头,眼神认真地看他,“倒是你,下次不要犯傻了。”
顾厘米只掀了掀唇角,不知是答应还没。
“我……其实有点意外。”
“什么?”
“学校里的人说,你经常跟那种混混玩。在学校外面打架,横行霸道。”
“哦?”顾厘米瞅了他一眼,“你信吗?”
“不信。”
话音未落,许潮感觉额头被人不轻不重弹了个爆栗,顾厘米收回手,笑:“我知道,哪有你这种笨蛋还敢跟我玩的。”
你才是笨蛋。许潮想,加快脚步跟上他:“我改口了。你不‘横行’,你太‘霸道’了。”
“行行,待会我就给你上演一个‘霸道同桌爱上我’的戏码。”
顾厘米耷着眼皮,漫不经心解释说:“我才不跟那些混混玩呢。我最讨厌混混了。”他撩起自己的裤腿,许潮看见他的一只小腿上布着细细碎碎的类似烫伤的烙痕,“这些小时候混混给我烫的。况且,警察不就是和这些人作对的吗。”
“还疼吗?”
“早不疼了。”顾厘米笑笑。
许潮却越看越愧疚。顾厘米看他眉心爬满褶子,忍不住调侃:“同桌,你真心疼我的话,借我点钱吧。”
“你要多少?我只带了六十块钱。”许潮毫不犹豫地翻口袋了。
“哎哎,随便说的。”顾厘米无奈,赶忙把他挑衣兜的手给推回去,“这样吧,你请我吃顿饭,行没。我出来都没吃饭,你看,这家米线就不错。”
许潮拗不过,带他去吃了饭。吃过饭,许潮要又去书店了,他想拉顾厘米一起。
“得了。同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德行。”顾厘米好笑。
许潮拿出二十块:“那你收下这个。”
这次顾厘米犟不过许潮。他把那张二十元塞回兜里:“同桌,你这是要包养我的架势吗。”
“二十块就可以包养你了。”那也太便宜。
顾厘米笑得眉眼弯弯:“是你的话,我可以考虑免费。”
许潮走的时候,顾厘米还在目送他的背影。
他骗了许潮一点。
那些伤不是小混混干的,是他爸醉酒时拿烟头给他烙上了。
伤痛不在了,他爸忘记了。只有疤还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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