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许潮又是毫无悬念地拿下第一。全校表彰大会过后,班主任在课上说,母亲节前会开次家长会。
顾厘米悄悄问许潮,他会带家里人来参加家长会吗。
许潮摇头。许奶奶脚腿不便,他不想她再为这种没必要的事情浪费精力。
顾厘米放心了,说,那他也不来了。
许潮以为他单纯厌恶这些事,没想太多。
今夜的夜深了,月亮像泛着黄的雪梨,饱满的一颗挂在云朵梢头。
顾厘米一个人守在面包店附近很久。这家面包店十点打烊,顾客慢慢减少后,店员开始清理今日无人问津的过期面包。终于,销售员拎着一袋面包走出后门。她把它们扔进了垃圾箱。
顾厘米的眼睛清明了些。他还是按捺着,直到面包店的灯关起来,直到再也闻不到一点点声响,他终于动身了。
顾厘米的小肠发出激烈的咕噜声。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上次偷来的钱补足了学费,他就身无分文了。同桌好心给他的那张二十块,顾厘米拿了一半去充饭卡,路过小卖部时,咬咬牙买了个八块的脸盆。剩下的两块,他抠抠搜搜拿去全买了那种水果糖。水果糖吃不久,他又什么都没有了。
好在,现在有这袋面包了。又可以支撑他一段时间了。
顾厘米还没来得及欣喜,他不动了。因为他看见了远处的那个人。
许潮的身板较为清瘦,站着不说话时,就像清清冷冷的一抷雪。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一会儿后,对他说:“那个面包过期了。吃了,对身体不好。”
顾厘米苦涩地勾了勾嘴角。他想起身,眼前猛地一沉,他摔了个踉跄。
许潮跑上来抓紧他的手臂,他听见他虚弱的声音:“把那个面包拆给我吃……我有低血糖。”许潮这下知道他为什么总是会早上吃水果糖了。
许潮沉默,他照做了。他把顾厘米扶到一个明亮些的地方,看他眼神恢复清明,气也渐渐喘匀了。
许潮没有多问,他默了好一阵,说:“我请假出来买药。”现在是学校上晚自习的点。
“生病了吗?”
“没,买点口腔溃囊喷剂,还有帮班里买垃圾袋。”许潮又沉默了一会,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
他递给顾厘米:“这本书借你看。”
“……”顾厘米笑道,“谢谢同桌。”
许潮走之后,顾厘米一个人在花坛下坐了好久。准备走时,惦记起看一眼许潮给他的书了。
书名是,加缪情书集。作者是加缪。
这里光线太暗,看得迷糊。顾厘米换了个路灯下坐,他就借着路灯投下来的微弱的光在读。
书里写了很美的诗歌。
我穿过大雨,跨过大海,越过冬日里充满忧伤的整个法国去吻你,去一刻不停地吻你。我爱你。
顾厘米想,这个加缪真浪漫。怪不得是情书呢。
当我感到脆弱的时候,就重复你的名字。
没有你,我的一部分,将永远待在黑暗里。
我想了很久了,只要还相爱,我们不说话也相互理解。可是,人们不总相爱。
我想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天气晴朗。告诉你我爱你,就像爱希望和爱确定一样。
……
顾厘米看得眼睛又红又疼,可他舍不得放手。像在这个寂寂无声的黑夜,他还能寻到一丝不停息的理由。
天微微明了,顾厘米把书小心地珍藏在怀里。
同桌给他的东西,一定要好好地拿。
-
期中考结束的那周,迎来了久违的五一长假。班里欢呼雀跃,许潮看到顾厘米对着那张粉红的假期回执单发愁。
“……”许潮想起来这人似乎连支笔都没有,他找了一下,“给你。”
“谢啦同桌。”顾厘米笑眯眯的。
当顾厘米看到许潮给他的是那支表彰大会奖励的钢笔时,吃了一惊:“别别,这个多重要,还是你自己用吧。”
他坚决不要,许潮板着张脸,轻飘飘回复说:“这种笔我很多。送给你,你不要我也丢了。”
“……”顾厘米有些受宠若惊,“真的给我啊?”
他看那笔看了又看,指着自己,跟中了千亿大奖一样不敢置信。
许潮不太耐烦:“不要我丢了。”
“好好,我要。谢谢我的好同桌了。”顾厘米既是惊喜又是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支笔,目光里多了点柔情,“我会好好珍惜的。”
许潮写了会作业,忽地眼角撇过来,问:“五一出来玩吗?”
他语气自然,像在问顾厘米有没有交作业。顾厘米愣了好半拍,慢慢说:“可以吗?”
“嗯。五天里,哪一天都行。”
顾厘米的声音如同陷在云端里:“那、那五一去吧?”
“嗯。”
五一当天,顾厘米憧憬了整晚没睡着。他老早蹲在许潮家的那条巷子前,看到一个短袖牛仔裤的身影慢慢逼近:“顾厘米。”
“嗨,同桌。”顾厘米弹起来朝他笑。又觉得这个模样有点傻气,他拍拍手上的尘土,继续朝他傻笑。
“我们要去哪玩?”
“……不知道。”
许潮和顾厘米都是没什么朋友的人,很少出来玩,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玩。两人转悠大半天,最后进了一家书店。
“我记得这个人。”书架上摆着本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顾厘米眼睛一亮,“同桌你借给我的书,就是这个人。”
“他写的诗歌真美。同桌,你眼光真好。”
许潮看着他:“你喜欢诗歌吗?”
“还好。因为比较容易读。”
许潮从架子上抽了本海子的诗歌拿给他:“那可以看看海子的诗。”
顾厘米翻开其中一页。
这首诗叫《活在珍贵的人间》。
活在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
一层层白云覆盖着
我
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泥土高溅
扑打面颊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顾厘米眼睛笑了:“好蓬勃向上的诗。”
“他二十五岁卧轨自杀了。”
“是吗?那可惜了,天才短命。”
两人转了一阵,原本想去游乐场玩,可门票太贵,买不起被赶出来了。两人去了江边散步。江边是免费的。
许潮望着路边的一家冰激凌店,问他:“吃冰激凌吗?”
“不吃。”
“那里写着买一送一。”
“……那吃。”
吃着奶油味的冰激凌,许潮和顾厘米在江边漫步。不知道谁在放歌,又是那首雨天。
“至少还有雨天能让我想起那些画面”
“你和我的时间那种幸福感有多强烈”
顾厘米听着听着,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其实这首歌挺好听的。”
“嗯。”
顾厘米看着天空,又说了话:“可我还是不喜欢雨天。”
“我也是。”
“同桌,你是复读机啊?”顾厘米忍不住笑。
“……不是。”
“我喜欢你。”
“嗯。”快速答完之后,许潮才发现落入了他的圈套,他瞪了瞪顾厘米。
顾厘米弯腰笑够了,直起身擦湿润了一点的眼角,用难得认真的语气说:“同桌,谢谢你,这是第一次有人约我出来玩。”
“我玩得很开心。”顾厘米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嗯。”
许潮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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