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她最后环顾了一眼自己的房间。
墙上贴着海报,书桌上堆着过期的中考书,床头那个已经没电的闹钟...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记忆。
她突然很想把这些都拍下来,但又觉得太矫情了。
父母在客厅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佴伝坐在书桌前把明天要带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星星灯、父亲送的钢笔...还有那个装着初中毕业照的小铁盒。她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在行李箱最上层。
"云云,该睡觉了。"江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天还要早起搬东西呢。"
"知道了,妈妈。"佴伝应道,有些吃力的把行李箱放置在门口,明天就能顺手拖出去。
一会儿,她按灭床头的台灯,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模糊的光痕。
躺在床上,佴伝听着父母在客厅低声交谈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像一首安眠曲,温柔而熟悉。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夏天的最后一晚在指尖缓缓流逝。
九月一号清晨,天刚蒙蒙亮。
佴伝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光斑看了很久,直到闹钟在床头柜上发出第三遍铃声,她才附身按灭。
窗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偶尔还能听见汽车的鸣笛。今天是开学日,镇上的孩子们应该都背着书包往学校去了。
佴伝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八点二十分。
"云云,该出发了。"江兰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两人为了让佴伝多睡会,已经把她摆在房间的杂物搬上车,只留下书包,静放在桌柜边。
“马上。”佴伝应了声,拿起书包就要出去。
脚步停顿,她回望原本拥挤的房间现在只剩几件家具,墙面上留着海报撕去后的浅色方痕。
楼下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佴书庭在轻声和江兰说着什么,偶尔夹杂着一声叹息。
佴伝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廊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灰尘在空气里缓慢浮动。
"云云,早餐在桌上,趁热吃。"江兰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还在整理最后一件外套。
佴书庭站在门边,手里攥着车钥匙,目光却落在窗外的某处,像是在计算路程,又像是在拖延时间。
东西收拾起来不多,搞扔的都扔了,搬家车勉强装下。
佴伝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热的米香在舌尖漫开,吃的差不多她就放下了,江兰两人在门口等,她顺手拿起还剩一点残留的粥碗,走出门只拿了书包。
“都带齐了吗?"佴父终于开口,嗓音有些低哑。
"嗯。" 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
汽车发动的声音。佴伝坐在副驾驶后坐,最后环顾了一眼房间,窗帘没拉严,晨光从缝隙里漏出来。
车子慢慢驶出小镇,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后退。佴伝把额头轻轻抵在车窗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清醒。
她突然想起今天是开学日,新同学们应该都坐在教室里了。
从开始颠簸不平的路,到慢慢平整安稳的大道。
到江陵已是两个小时后,汽车轮胎碾过减速带的颠簸惊醒了佴伝。她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发现车窗外的景色早已褪去了熟悉的模样。
永安那些低矮的居民楼被鳞次栉比的高层住宅取代,广告牌上的"江陵欢迎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佴伝瞬间清醒,睁大眼扫视这些自己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现在却变成了实景,呈现在她面前。
她努力记住路线,自己则没注意脑袋都快伸出窗外。
"到了。"佴书庭熄火的声音惊动了后排的母女俩。
江兰弯腰从后座捞起佴伝的行李箱,金属拉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两人还要搬东西,便给了佴伝一把房子钥匙,吩咐她些把自己东西放过去。
佴伝跳下车,接过被阳光照的烫手的钥匙,在掌心转了个圈。
她眼睛一转,看向左边的烟火正旺的小公寓,又偏头向右边深到看不久头的小巷,愣住问:“爸爸,往那边?”
佴书庭正站在借来的卡车后,弯腰往下帮江兰递小物件,白色衬衫脖沿边被汗水染成透明。
烈日不知疲倦地打在两人身上,汗水淋淋,看的佴伝不是滋味。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递完一件物品后,动作停顿下,扶手习惯性擦了把额头的汗滴:“川水巷,十四号。”
佴伝点点头,将纸盒放在行李上,推着往前走有些艰难。巷子里面很宽敞,脚下是青石铺成的路,她腿脚踩在光滑的石堆上,安静闲适。
由于上学,一路都没什么人,很冷清不过佴伝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她不喜欢热闹,过年聚餐时,她也是问候完亲戚,吃饭时总是吃一丁点米饭,扒拉几口。就放下碗筷就溜回房间,绝不跟他们开口的机会。长这么大,去过的亲戚家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亲戚家的小孩她也没几个认识的,只有姑姑的女儿会拉着过年放烟花。
行李箱在青石路踉跄强行,佴伝面朝阳光,走了一段路她便停下,稳住箱子,嘴唇有些无色。没有纸巾,她一把将贴在额头的刘海往上撩。
还是热火朝天。
想着她又从书包掏出一本最近在看的书,书很小巧轻薄,扇起风来还有一丝回凉感。
柏汐雨说的没错,这里比永安热太多了。
她后悔早上出门没涂防晒。
忽然,头顶的广播不合时宜响起,[今日一则消息,请广大市民朋友们……],声音很进,内容被数倍放大,佴伝觉得比夏日还要燥的慌,那些话迫使她继续向前。
再往前,没有像永安一样搬凳子在门口闲聊的老人。她张望一圈周围,绿茵树下长凳空无一人,只剩树上飘落的叶子。
这时,身后传来江兰的声音,喘着气:“云云,怎么还在这?”
佴伝回头,见他们在搬大餐桌,握紧箱子的手更紧了,连忙让出位置,踉跄退后几步。身后房屋,头顶的屋檐替她遮挡强烈的光。
等她们身型渐渐模糊走远后,佴伝还有些舍不得走出这儿了。
忽然,她感觉到身后房屋的门正从里面悄悄打开,发出咯吱声响。佴伝警惕往旁边挪动。一头黑中透白干枯发丝的奶奶从里倏地偏看着门口的小姑娘。
佴伝咬着唇,没去撇里面的人。转身时,行李箱的滚轮卡在青石板缝隙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慌忙扶住歪斜的箱子,抬头看清门口探出半张皱纹纵横的脸。
老人看着年纪不大,应该正是花甲之年,戴着老花镜,目光像探照灯扫过她全身,嗓子带着吭腔:“姑娘,你从哪来的?”
“我...新搬来的。”佴伝礼貌回应,手指无意识捏紧书包带,指节发白。她突然想起永安的老人爱嗑瓜子聊天,而眼前这位连眼神都像淬了冰。
“哪个学校的?”老人眯起眼。
“江陵中学。”她回答时听见自己声音发虚,像被晒蔫的叶子。
“哦,那片网吧多的地方。”老人哼了一声,手指又将大木门向前推,“现在的娃......”,声音越来越小,自到听不见。
佴伝见状只想快些离开,她弯腰拽行李箱,指甲在滚轮上刮出刺耳声响。瞄了眼木房的房号,“九号”,没多远了。
佴书数着路过的房号,转过另一个巷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屋子二楼窗户“砰”地关上,像扇突然关闭的门。
左边的巷子道路不同了,是废弃瓦片铺成的小路,佴伝抬手,“12号,13号,14……号”,前面第三个房屋就是14号了。
佴伝咬牙前行,这条路很窄只够小车开过,川水巷十四号,江兰他们将物品摆在屋外,陆陆续续搬东西。
佴书将掌心钥匙插进锁孔打开,金属摩擦的热度烫得她指尖发疼。
推开门,霉味混着新家具的油漆味扑面而来。客厅墙上留着搬家公司贴的胶带痕,地板上散落着几枚钉子,在阳光下闪着细弱的光。
她把行李箱拖到墙角,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砰”的巨响,像是重物砸在地板上。
紧接着是男人的吼声:“老子说了别碰我东西!”佴伝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
她想起搬家前夜,父亲把她的日记本收进铁盒时说:“新环境总要适应。”可适应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
直到下午搬家公司的卡车早已离开,江陵的新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外机运转的嗡嗡声。
佴伝坐在客厅的行李箱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母亲在向如何布置这个行家父亲则忙着整理书房,只剩她一个人面对这个陌生的空间。
"云云,帮妈妈把这些特产送到张阿姨家。"江兰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出厨房探出头,"就在前面那个小区,走过去十分钟就到。"
佴伝真好没什么事情,走过去接过纸袋,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包装盒——是永安特产的桂花糕,母亲特意从老家带来的。
江兰在冰箱里手忙脚乱,汗水将发丝贴在脸上,也毫无察觉,见她过来:“直接从巷子往前,拐个弯就到了,一单元,二号。记住了。”
她愣了下,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生怕惊扰了这个新家的宁静。
来到江陵的时间过的很快,拐过巷子口就是小区。现在小学已经放学,小区的游乐设施区,都是小孩子,还有的宝妈带婴儿推车出来散步。
绿化带里的香樟树投下斑驳的树影,佴伝无聊地踩着树影往前走,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小雨发来的消息:「新学校怎么样?」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又悬,最后只是回了一个简单的"还行"。
其实她根本还没进过教室。
因为转学手续耽误了一天。
收起手机,她抬头,马路对面就是江陵高中,不远处前面一块五家网吧,佴伝想起这应该就是那位奶奶说的,这么一看是有些吓人。
夕阳将网吧门口的霓虹灯招牌染成橘红色。佴伝站在巷子口,手里提着给素未谋面的张阿姨送的特产袋子。
最近的网吧出来一群人,为首的男生最为耀眼,身上穿着松垮的白色短袖,右手臂袖口卷起,视线往上,额头碎发散乱,双眸狭长,唇角带起些许戏谑的笑意。
再往下,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根自然燃烧的烟。身旁除了一个穿夏季校服的女生,其他人都跟初中那群抽烟,打架的人一个模子,他们的头发还是一块黄,一块蓝的。
看的佴伝不禁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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