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冬的雾漫进霍格沃茨的回廊，像一层薄纱裹住了廊柱上的盔甲。埃文斯抱着刚从斯内普那里拿来的《魔力疏导进阶图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那是用一种深绿色的皮革装订的，边角被磨得有些光滑，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的。
他拐过拐角时，正撞见斯内普从魔药办公室出来。对方手里端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个水晶瓶，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在雾中泛着温润的光。
“教授。”埃文斯停下脚步，紫宝石耳坠在雾气里晃了晃，像沉在水里的星子。
斯内普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移到托盘上的瓶子：“上次的静谧剂快喝完了吧。这个是改良过的，加了点缬草汁，能安神。”他说着，把瓶子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埃文斯的手背，像两片薄冰相触，又迅速分开。
埃文斯接过瓶子，瓶身比上次的锡盒更凉，却在掌心慢慢焐出一点温度。“您怎么知道我快喝完了？”
“你的脸色比上周更差。”斯内普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今晚月亮不错，适合试新的疏导阵。在天文塔顶等你。”
埃文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里，黑袍的边缘被雾气洇得有些模糊。他低头看了看那瓶琥珀色的药剂，瓶塞处系着一根细麻绳，上面串着一小块月长石——和他用来做阵眼的材料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块的切面更光滑，显然是被人仔细打磨过的。
夜幕降临时，天文塔顶的风带着霜气。埃文斯裹紧了斗篷，还是觉得冷，直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斯内普提着一盏煤油灯，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把他平日里的阴沉柔和了几分。
“把阵盘拿出来。”斯内普把灯放在地上，自己则靠着石栏坐下，黑袍铺在冰冷的石面上，像一朵盛开的墨色花。
埃文斯取出用银线和宝石缀成的阵盘，紫宝石耳坠与阵盘中心的月长石遥遥相对，在灯光下发出呼应的微光。他按照改良后的图谱注入魔力，却在最后一步时，胸口突然一阵发闷，魔力猛地溃散开来，阵盘上的银线瞬间灼得发烫。
“蠢货。”斯内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那只手常年握着魔杖和坩埚，指腹带着薄茧，却异常稳定，轻轻引导着他溃散的魔力重新汇入阵盘。“别想着一次性控制所有魔力，像呼吸一样，有进有出。”
埃文斯的侧脸几乎贴着斯内普的肩膀，能闻到他身上草药混着霜气的味道。对方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尖，带着点微热的气息，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放松。”斯内普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想想你第一次成功调配缩身药水时的感觉——不是对抗，是顺应。”
埃文斯闭着眼，听着他的声音，也听着风穿过塔顶的呼啸。渐渐地，那些乱窜的魔力真的像被驯服的溪流，顺着阵盘的纹路缓缓流淌。当最后一丝魔力汇入月长石时，阵盘上亮起柔和的光，紫宝石耳坠也跟着发烫，却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种温暖的共鸣。
“成了。”埃文斯睁开眼，正好对上斯内普的目光。对方的黑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像藏着一片没有星星的夜空，却在看向他时，泛起一点极淡的涟漪。
斯内普迅速移开目光，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住石栏才稳住。埃文斯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比自己还差，唇色泛着青，像是也耗了不少魔力。
“您……”
“不关你的事。”斯内普打断他，声音有些发哑，“只是最近批改论文累着了。”他转身去拿煤油灯，手却在灯盏旁顿了顿，指节微微发白。
埃文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前几天在走廊里听到的议论——有学生说，斯内普最近总在深夜的办公室里熬制一种复杂的安神剂，那味道和他手里这瓶琥珀色药剂很像。
“教授。”埃文斯轻声说，“谢谢您。”
斯内普的脚步停住了。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我不是在帮你。”声音里的强硬淡了些，多了点说不清的疲惫，“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明明可以活得久一点，却偏要急着走向终点。”
风卷着霜气掠过塔顶，吹起斯内普黑袍的一角，露出他手腕上一道浅淡的疤——那是多年前为了保护莉莉，被狼人抓伤的痕迹。埃文斯忽然明白了，斯内普的帮助里藏着一种迟来的补偿，一种对“未能留住”的遗憾，一种对“尚可挽救”的执拗。
就像他当年拼尽全力想护住那束红发的光，如今也忍不住，想为这抹紫宝石的光，多挡一点风霜。
埃文斯握紧了手里的琥珀色药剂，瓶身上的月长石在夜色里闪着微光。他看着斯内普的背影消失在旋梯口，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只即将收起翅膀的夜枭。
这个冬天似乎没那么冷了。至少在天文塔顶的风里，在带着薄茧的指尖触碰时，在那句别扭的“不关你的事”里，他尝到了一点比蜂蜜公爵的糖更暖的东西。
或许，等待之外，真的有别的可能。
??
??6.雪落进霍格沃茨的庭院时，埃文斯正在温室帮斯内普整理新收的缬草。玻璃穹顶外是一片白，雪花粘在窗棂上，慢慢化成水痕，像谁在玻璃上画了幅模糊的画。他指尖捏着把银剪子，动作比刚入学时稳了许多——这些日子跟着斯内普摆弄草药，不仅魔力反噬的频率低了，连一向发颤的手都多了几分力气。
“剪齐根茎，别碰叶片上的绒毛。”斯内普的声音从温室另一头传来，他正蹲在薰衣草丛前，黑袍沾了点雪水，却依旧一丝不苟地分拣着花穗。煤油灯的光落在他侧脸，把平日里紧绷的轮廓柔化了些，连眼下的青黑都淡了几分。
埃文斯应了声，目光掠过他手边的竹篮——里面除了草药，还放着个小小的纸包，露出一角银绿色的丝带，是斯莱特林的配色。他认得那包装，是蜂蜜公爵店里最贵的杏仁糖，上次他随口提过一句，说比家族厨师做的少了点苦杏仁味。
雪下到傍晚才停。城堡里挂满了冬青和槲寄生，盔甲都戴上了滑稽的圣诞帽。埃文斯回到公共休息室时，壁炉里的火燃得正旺，级长格雷厄姆扔给他一杯热黄油啤酒：“德里文尔特，不去礼堂凑个热闹？听说邓布利多校长准备了火鸡大餐。”
他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左耳垂的紫宝石。那宝石被体温焐得温热，里面封存的魔力安稳得像睡着了——这是斯内普教他的“安抚术”，用自己的气息一点点驯化那些暴躁的能量，像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斯内普教授说，今晚的月色适合巩固疏导阵。”他轻声道。
格雷厄姆挑眉，笑得促狭：“又是斯内普教授？我说，他对你是不是太上心了点？上周还看见他在猫头鹰棚给你寄包裹，地址写的是德里文特家族的封地呢。”
埃文斯的心轻轻跳了一下。他知道斯内普寄了什么——是改良后的阵盘图纸，还有一小瓶用独角兽血调和的稳定剂。家族那边回信时，语气罕见地松了口，说“霍格沃茨的那位教授似乎懂些门道”。
他没再多说，转身往地牢的方向走。雪夜里的走廊格外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石墙上撞出回音。路过魔药办公室时，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的光，还飘出一股甜香——是热可可的味道，混着点肉桂的气息，和斯内普身上惯有的苦艾味截然不同。
他推开门时，斯内普正背对着门口，往两个杯子里倒可可。听到动静，他手一顿，转过身时，脸上那点难得的松弛瞬间敛了去，又变回那副阴沉模样：“杵着做什么？过来。”
桌上摆着个小小的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蛇形，旁边插着根蜡烛，火苗在暖光里轻轻晃。埃文斯忽然想起，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是他十七岁的最后一天。在家族时，这样的日子只有医生来给他检查身体，从没有人给过他蛋糕。
“教授……”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别误会，”斯内普把一杯可可推到他面前，杯壁上凝着水珠，“是厨房多出来的。扔了可惜。”他说着，自己先拿起一块蛋糕，却没吃，只是用指尖抠着上面的巧克力蛇。
埃文斯低头喝了口可可，甜腻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淌到心底。他看着斯内普的侧脸，灯光在他油腻的黑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忽然发现，这个人其实并不总是冷的。他会在教他画阵盘时，用魔杖轻轻敲掉他手里歪掉的羽毛笔；会在他咳嗽时，不动声色地往他坩埚里多加一勺白鲜汁；会在这样的雪夜里，笨拙地用一块“厨房多出来的”蛋糕，给他过一个从没过过的新年。
午夜的钟声敲响时，他们正坐在天文塔顶。斯内普提着的煤油灯放在石栏上，火苗被风吹得斜斜的。远处的禁林覆着一层雪，像沉睡着的巨兽。
“过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了。”埃文斯轻声说，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了，“家族的人说，历代继承人很少能活过新年后的第三个满月。”
斯内普没说话，只是从袍子里掏出个小盒子，扔给他。是个银质的小匣子，打开时，里面躺着一枚戒指，戒面是块小小的紫水晶，和他耳坠上的宝石同色。“里面刻了缓冲阵。”他的声音有点硬，“别总指望耳朵上那点东西，关键时刻……能顶用。”
埃文斯捏着那枚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暖。他忽然想起斯内普上次寄给家族的信里，最后加了一句“若能控制魔力反噬，或可延至二十五岁之后”。那时他以为是客套，现在才明白，这个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算着那些连他自己都懒得去算的日子。
“教授，”他忽然笑了，眉眼在灯光下柔和了许多，“您知道吗？下个月，霍格沃茨会来个新生。”
斯内普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波特家的孩子。”埃文斯看着他的侧脸，“听说和他母亲长得很像。”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煤油灯的火苗猛地跳了一下。斯内普的手紧紧攥住了石栏，指节泛白，连黑袍都绷得紧紧的。过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与我无关。”
可埃文斯看到，他喉结动了动，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怀念，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恐惧的期待。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雪还在下，却没那么冷了。埃文斯把那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看着斯内普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这个新年之后，不仅有波特家的新生要到来，还有些别的什么，正在这两个人之间，悄悄生根发芽。
比如，一个习惯了孤独的人，开始期待每个雪夜的可可；一个困在过去的人，开始为别人计算未来的日子。
而那些藏在刻薄底下的温柔，那些掩在阴沉背后的在意，终将在霍格沃茨的阳光下，慢慢显露出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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