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颓丧地进了店里，脚步沉重。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距离开业还有二十分钟，刚想要去拿抹布擦台面就被刚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老板叫住。
“元宝啊，过来一下。”老板用一种极其恶心的眼神上下扫试着元宝，在看到他疲惫的脸色时顿了一下，转而似乎更加兴奋了，带着叫人不适的意味，咂摸了几下嘴。
元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抓紧了抹布，指甲透过布料扎着手心，他尝试着推脱，“老板，有什么事吗，我这台子还没擦多少呢，没多久就开业了......”
“叫你过来你就乖乖听话，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急什么，你们几个过来把这台子擦了！”老板吆喝着其他人，然后走近他，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把他拖进办公室去。
元宝看向经过他的几人，全没有抬头，像机器一样听从主人的安排，简直是……
连狗都不如。
他在心里骂完，将自己的手腕扯出来，迎上老板又怒又惊的眼神，静静地说：“我跟您去，不用拽着。”
老板看他如此顺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哼笑一声，“算你识相，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省得大家都难堪不是？”
元宝低着头，掩去眼底翻涌的冰冷和厌恶，跟着他走进办公室，看着老板那浮肿的身体，他不像李诺，又高又壮，如果他自己想反抗开的话完全不是难事。
老板一进门就反身靠在门板上，肥胖的身躯几乎堵死了唯一的出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元宝，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把他打量了个遍。
也不说话就这么上下打量着，真是叫人恶心至极。
“老板，究竟有什么事？”
老板不答，一只手撑在他耳边的墙上，另一只手抬起来，用粗短的手指去蹭元宝的下巴，“细皮嫩肉的，干这活可惜了……”
元宝马上扭开脸，怒容乍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哐当一声巨响，撞开了办公室的门，紧接着就是李诺又惊又怒的吼声，“我操！谁他妈推的我？”
办公室里的两人都顿住了，纷纷看向门外，是李诺还有……赵嘉莹。
赵嘉莹花容失色，对上李诺愤怒的目光，“李哥，是我不小心，真不好意思。”
随后略过李诺，关切地看向了元宝，元宝心下一怔，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李诺见赵嘉莹道了歉，火气没处发，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狐疑地看向办公室里脸色都不太对的老板和元宝。
老板好事被打断，脸色铁青，他一把推开还堵在门口的李诺，指着外面洒了一地的酱料和歪倒的架子，吼道：“看你干的好事！毛手毛脚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
李诺被骂得缩了脖子，嘟囔着，“是有人推我……”
“推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力气？她推得动你？你我看就是你小子自己没站稳！”老板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他需要找个由头发泄怒火，也需要把李诺这个碍眼的支开，更需要在员工面前维持威严。
“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跟老子去后面花园角，把那堆废纸箱搬开！别堵着路！快点！”
他粗暴地推了李诺一把，示意他跟自己走。
后花园角堆着些杂物和废弃花盆，平时很少有人去。
老板把李诺带到那里，指着墙角那堆乱七八糟的纸箱，继续呵斥，“看看！看看你们昨天干的好活！这堆的是什么东西！马上给我搬开重新弄！”
李诺苦着脸，不敢反驳，只能弯腰去搬那些沉重的箱子。几个附近员工也默默上前帮忙，气氛极度压抑。
元宝站在办公室门口，远远地看着那边，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赵嘉莹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你没事吧？”
元宝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女孩的眼睛很亮，里面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有些狼狈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喉咙有些发干，他知道是她为自己解围自己今天才省了后面那些更恶心的事，由衷地道谢，“没事，谢谢你了。”
赵嘉莹似乎松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元宝抬眼看她，心里明白这很没道理，元宝不认为赵嘉莹是一个爱自找麻烦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更轻了，却足够清晰，“我就是……觉得你挺好……跟其他人不一样。”
元宝彻底怔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他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是更沉默，更不合群，还是看起来更可怜？
看着他茫然又带着点警惕的样子，赵嘉莹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懊恼自己话多，但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语速快了些，“我觉得你人很好，我、我很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像是染了胭脂一样。
她不敢再看元宝的反应，猛地低下头，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元宝彻底僵在了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迎面砸中，大脑一片空白。
喜欢……他？
为什么？
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一副穷酸样，性格阴沉，不会说话，整天活得像个影子，没有任何闪光点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但是元宝又马上动摇了，赵嘉莹的眼神很真诚，不像骗人的。
她的眼睛里面没有戏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单纯，就好像只是想要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他。
他习惯了被忽视被利用被挑逗，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份突如其来的甚至不求回报的“喜欢”。
她是认真的吗？
真的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他？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带来一丝几乎不敢触碰的希冀，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慌。
如果他回应了，或者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点在意，会不会最终发现这只是一场误会。
他承受不起任何形式的失去了，哪怕只是一点点虚幻的温暖。
就在他心神激荡，站在原地进退维谷，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搅得方寸大乱之际，一声尖叫打断了他。
紧接着，是更多混乱惊呼叫喊声。
“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血！好多血！”
“杀人了啊！快报警啊！”
……
元宝被这一声声叫声叫回了神，紧皱着眉头，跟着声源来到了花园角。
已经围了不少人，这群人也不嫌个晦气，拿着手机照来照去的。
元宝费力挤开人群，看到了可以算是他人生最舒心的景象之一。
壮观而美好。
老板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后脑勺处汩汩冒着血，像一条美丽的河流向着八方流汤，完全浸透了他稀疏的头发。
他的身体已经不动了，不知道死透没有，旁边，有个花盆摔得四分五裂，泥土溅得到处都是，可元宝却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
李诺瘫坐在几步外，面如死灰，他双手沾满了血，像一个杀人成性的恶魔，可现在却徒劳地在空中抓挠着什么，眼神涣散，就跟被吓傻了一样。
元宝觉得好笑，刚想要笑出声来，就发觉到了一股叫人无法忽视的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才看到有一个人站在死者和“凶手”之间，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孔，如今正静静地注视着他，漂亮的脸蛋上溅上了些许血迹，不过却好像更漂亮了。
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天使抑或是天堂的魔鬼，总之，这叫元宝喜欢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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