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柳菲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她轻声啜泣装着可怜,凌乱的发丝附在面上,只露出一双狐狸眼。
江知行从椅子上站起来,闪身一躲,躲掉了张柳菲偷袭的招式。
她不知从哪扯了件衣物随便挡在身上,江知行这才敢正眼瞧她。
张柳菲的身体已经不止肉身,还有从关节处暴露出来的镜片,她脸上也裂了好几道缝。
江知行绕过张柳菲跳进院子里,手中握着长剑,张柳菲的行动似乎没有那么的灵活,她指尖的指甲在一瞬间生长,从光洁的甲面变为如同染血般的红指甲,像是从指尖中延伸出的锋利的刀片,割坏了皮,手下哗啦啦地流了一滩血。
鲜红的血浸湿了她薄薄的衣物,勾勒着明显的腰线。
江知行道:“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张柳菲咧着嘴笑,像是要将嘴巴撕裂,眼睛却纹丝不动的看着江知行。
盯得他都有些发毛,悲堂镜并非是个好对付的魔物,世人都信了流传中不足为惧的谎言。
张柳菲一跃,朝着江知行伸出了血爪,他侧身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剑劈向她的肩膀。
她发出一声娇喘,又跳回原地,悲伤地捂着肩上的伤口,用手接着喷出的鲜血。
“小姐,这么久了,你还是受伤了。”
张柳菲看着裸露的镜面,并不悲伤,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东西。
它没有痛觉,自然不会为自己感到痛苦。
那它眼角的清泪呢?只是为张柳菲的身躯而落下的吗?
江知行看它痛惜着那张皮,觉得可笑,“你霸占她的尸身,抢夺了她留在世间的物品,怎还会假惺惺爱惜呢?”
张柳菲抬眼看他,眼神中仅是可怜,“我只是一面镜子,看小姐逐渐对人间冷漠。我感受小姐的体温又有何错?”
它固执的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对它好言相劝不起作用。
江知行道:“你这样,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好。”
张柳菲扯着身上的衣服,整个上半身几乎裸露在外,它什么都不在意,目光疑惑着盯着江知行。
它站在偌大的院子中央,周围都是空荡荡的草地,只有脚下一条通向主屋的道路。而院子中央,石砖却围了一块圆台,圆台上的图案奇形怪状,但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的东西。而张柳菲便站在图案的圆心上。
江知行被圆台发出力量击退,站远了一些。只见在圆台的作用下,周围空空如也的空地上,忽然生出一面面诡异又模糊的铜镜,镜面有一人那么高,把两人围在院子里。
圆台此时也发出诡异的光,丝丝血液在石砖的缝隙中流动,全部汇集到张柳菲的身上。破碎的肉片恢复如新,可是维持没多久,张柳菲全身的血肉开始腐烂、僵硬。
张柳菲全身发抖,骨头咯咯作响,像是要爆出什么东西,她痛苦地倒下抽搐,面上的表情也变得诡异起来,喉咙里发出诡异的怪叫。
江知行便看着锋利的镜面从那副□□的各个地方刺出,鲜红的血留了遍地,竟在地上绽放出一片花的样子。随后悲堂镜的真身露面,破碎的裂痕中便流出了泛着白光的液体,与脚下蜿蜒的血液混在一起,燃起诡异的火焰。
悲堂镜便跌坐下去,身上带着些许人皮,
而悲堂镜再站起来,张柳菲的影子已经全然不见,她的皮就像一张被虽有一扔的衣物。
它的样子,只是一面看不出形状的镜子,似乎是年代久远,无人打磨,连个人影都照不清晰。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泥土里捞出来,除了泥土的腥味,还沾染着血味。
悲堂镜僵硬的低头看自己的样子,又看了看地上张柳菲的皮,忽然间崩溃了。
明明不会说话,四周的镜子却用刺耳的声音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小姐的血呢!小姐的肉呢?!”
这声音极其刺耳,使人非常不舒服,而且引得人头剧痛。
江知行使劲捂着耳朵,说道:“你这些年维持身躯,吃的血肉就是张小姐的!”
悲堂镜嘶吼的声音瞬间停下,周遭静的出奇,隐隐约约出现微弱的哭泣声。
“怎么可能?我不是在保护小姐吗?怎会吃了肉又啖了血,把小姐敲骨吸髓,全部榨干呢?”
江知行见它冷静下来,试着放下了双手,晃了晃发晕的脑袋,走近几步。
说道:“你想保持魔气不散,就得保证按时吃人,而你在人间长久,逐渐忘记了吃人的本性。而你这百年间吃的人不够恢复你的力量,于是你在不知不觉间把张小姐的骨肉给吞噬了。原本可以是一个人,可你偏偏要冲破那具本就千疮百孔、该在地下成灰的皮囊。”
悲堂镜身上印照着月光,完整的镜面上忽然多了一道贯穿全身的裂痕。白色的液体便从裂痕中流出,那道裂痕便是悲堂镜的伤口,这滩白色的液体便是它的血液。实在是世间不多见。
悲堂镜身上朦胧的月光暗淡下去,自己也萎靡不振,“嘎嘣嘎嘣”身上又多了几道贯穿全身的裂痕。
江知行很是不解,他又走进了一些。
悲堂镜锋利的嗓音又说:“她真的不能救了吗?”
“魔物百年不吃人都不能维持形状,尚且是**凡胎。生老病死乃是人世规律,你当时霸占小姐的尸身便是一件错事。”
“我不只是想要让她会更好吗?”
悲堂镜迈着僵硬的腿往前走了两步,它靠近江知行,想得到个去确切的回答。
“可是她只是张小姐的身体而已,是你一直固执的把自己当做是张小姐,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在为自己做事。你找了一句身体做你,虽看出她的不愿不甘,但却没有想到她是为何。你不懂,也不会懂,你只是一面没有情感的镜子,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开脱。而你觉得你很爱张小姐,是你必须为自己的这些行为提供一个合理的理由。”
悲堂镜听出是更伤心的话,它更不愿意相信江知行,憎恶地驱动一面镜子,化作一柄利剑朝着江知行刺去。
江知行极力闪躲,伸出长剑挡住了利剑,镜子的碎片冲向四周,狠狠地刺进泥土里。
悲堂镜只萎靡了一阵,便极力的抬起头,道:“既然你这么明白,将我说的这样一文不值,那就教教我,做我第一个打过再吃的人吧。只吃心甘情愿要我吃的人太没意思。”
江知行不能明白它的逻辑,只觉得它的想法实在太恶心。
悲堂镜不管自己正确与否,一门心思的恨上了江知行。
满身的裂痕难以复原,它便用着这幅身躯,来跟江知行打斗。而它的武器,便是周围一动不动的镜子,若是手上的剑被打碎,它就再换一面,直到周围的镜面所剩无几,它才有一丝紧张。
看江知行身上仍然不染一尘,悲堂镜逐渐有些怀疑自己。它道:“我明明是受了姬清风的熏扰,为何打不过他?”
江知行听见它低声的自言自语,笑道:“姬清风?”
被他听见,悲堂镜是完全没预料到的,它抬眼看向江知行,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停止后,它道:“与我同时被魔气熏染成魔的,还有他身边的一柄匕首,可如今匕首都成了腕儿,我却在尘世中追情逐感浪费了那么些年。这样一看,确实是我傻的可怜,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江知行道:“其实也没那么失败。你至少没有被人追着喊打喊杀,也过了那么长时间的清净日子不是?”
可悲堂镜并不理会他,而是反应过后,朝着江知行冲了过来。
江知行闪身躲开,看着悲堂镜的侧面,忽而举剑砍了下去。剑刃碰到镜子边缘的瞬间,整面镜子瞬间破裂。
一时间,白光迸发,周围亮如白昼。
江知行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用手挡住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悲堂镜破碎的身体站了一会儿,随后便失去力气般倒在地上。
其碎裂爆出的碎片混杂着强大的魔气,毫无差别的射向周围,花草树木不能赦免,江知行更别提。
几块小小的碎片之间穿过他的身体,带着血液继续射到身后的石砖上才停止。
江知行捂着最大的伤口,摇摇晃晃后,吐出一口鲜血。他面白如纸,看着不远处一撮碎片,心里激动起来。
身上的伤口中不断的溢出鲜血,因被魔气沾染,不能短时间内消除,轻微的魔气便在他的血液中横冲直撞,若是再不疗伤加以干预,恐怕这默契不肯轻易离去。
于是江知行便转过身,缓缓地走出院门,回到街上。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除了铺了层清冷的月光外,什么都没有,家家户户都闭门灭灯。
走了许久,才找到一家亮灯的医馆,他便捂着胸口走了进去。
终于是到了亮堂堂的地方,他在里面刚一坐下,便有人边过来边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我们要闭店了。”
但看到他雪白的衣物上沾着血,嘴角下也沾着血污时,声音戛然而止。
来者是个老头,眼皮耷拉,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没睁眼。
“公子这是?”
他断然不是邀功的主,便说:“遇见了点事儿,不小心弄的,你给看看吧,多谢。”
“魔物吗?”
“嗯。”
老头按住他的脉,闭上眼睛,摇头晃脑。随后便道:“皮外伤,不过你这灵气有些混乱,里面恐怕有魔气影响哦。”
江知行抬眼看医师,这不是个平常的人。他道:“我知道。”
医师搀扶他起来,道:“走吧,到后面来,给你包扎后,你就能休息了。”
江知行闲聊起来:“融我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医师笑道:“我这医馆十里八乡都出名,我叫张宋,大家都叫我‘医仙’!”
江知行道:“你为何知道魔气?”
“过往行人那么多,找我疗伤医病的这么多,还不能道听途说?而且我儿子就是修士,他在家时常常叭叭这些东西,我听着听着就知道了。”
“嗯。”
张宋满是皱纹的手一把扯下江知行的衣服,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仔细地涂上药粉。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年轻时丧妻,带着我儿子,又做爹又当娘的把孩子拉扯大。这不孝子,不知哪一根筋搭错了,说要去当什么修士。我骂他是个毛头小子,跟我老夫学一辈子医又怎样,他偏不。我早说他技艺不精,就是个喽啰,结果他一赌气去了就没回来。”
“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我这身体啊,是越来越差了,他个不懂事的,竟一次都没回家。”
江知行沉默着,张宋或许是在欺骗自己,他接受不了儿子可能离去的消息。
张宋虽年老,可手上功夫却很灵活,他只是说话的功夫,便缠好了绷带。
“好了,这几日不要沾水啊,多注意。”
他说完起身便走了,关了大门,吹了医馆里的灯,动作麻利,不给江知行一点反应的时间。
当他反应过来时,面前就只有一阵漆黑,和窗纸外的一轮月光。
江知行半裸着身躯,坐在榻上,双手掐诀,口中念咒。
很快一股强大的、纯洁的力量便从头到脚的在他体内游走,将魔气一一击碎驱赶出去。
他睁开眼睛,全身已经十分轻松。身子一歪便躺在榻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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