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屿的心一片冰凉。
他花了一夜工夫,成功地说服自己接受了两个孩子,现在告诉他,那两个孩子就只是他的梦而已,两个孩子根本不存在?
这样显得他之前的挣扎犹豫都显得十分的可笑。
“大夫烦请你再仔细诊诊呢?”萧屿不甘心,甚至有些急切,“会不会是诊错了呢?”
阿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跟大夫道歉道:“大夫抱歉,我家郎君是太关心我,不是要质疑大夫的医术,还请大夫多多担待。”
大夫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萧屿的话,又对阿碗望闻问切一番,叹气道:“抱歉,从脉象上暂时看不出来,但小老儿也不敢妄下断言说一定没有,娘子若是不放心,可过些时日再找人重新诊脉一番,至少要月余才能诊出脉象。”
萧屿闻言心情又有所好转,他就说嘛,他都梦到两条小鱼了,怎么可能没有,所以肯定是因为月份太小,所以诊不出来罢了。
过些日子到了松林县,找了大夫重新诊脉,兴许就能诊出来了。
他心情舒畅,阿碗却又变得愁眉起来:“大夫,若我不想有孕,过了这些时日,饮用避子汤还能有用吗?”
萧屿错愕地看向阿碗——她怎么问起这个了?
不是,什么叫她……不想有孕?
大夫摇头:“避子汤本来也没办法有十足的把握避孕,且饮用避子汤应该趁早,都过了这么多天,避子汤应当是无效的。”
阿碗忧心忡忡:“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大夫似有犹豫,阿碗连忙追着道:“大夫你肯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大夫摇头:“若是时日过久,倒是可以开些强行下瘀的药,或能阻胎,但此举不能算是防孕更近于下胎,对胎宫损伤极大。”
阿碗没带犹豫的:“那烦请大夫给我开一副——”
“不行!”萧屿打断道,“大夫说了这样对身体有损伤,不能喝!”
阿碗本来让他跟进来,一是他不愿意在外边候着,二则是觉得他未必会懂她跟大夫说的话,如今见他阻止,小声劝道:“小鱼,我跟大夫还要继续看诊,你到外边等我好不好?”
萧屿见她要支开自己,哪里敢走——他前脚刚走,后脚阿碗没准就真找大夫开那伤身子的药,阿碗不想有孕这事他俩迟些时候再理论也无妨,但她怎么能拿身子开玩笑呢!
萧屿原本是站在一旁的,闻言在一旁坐下了:“我不出去。”
阿碗没法,只能道:“那待会你可不能再说话了。”
萧屿虽然不情愿,可是为了不出去也只能暂且应下,阿碗脸上有些尴尬地看向大夫,大夫显然也并不赞同阿碗的想法:“但那法子至少也是在确认有孕之后实在不想要才行的下策,娘子如今暂时也还无法确诊是否有孕,若是无孕,岂不是白白受了苦还伤了身子。”
“哪怕确认了有孕,小老儿也不建议用这法子,”大夫看了一旁在生闷气的萧屿一眼,复又转向阿碗,“我观你夫妇二人恩爱甚笃,若是有孕也是喜事一桩,因何想要下胎呢?”
阿碗偷偷看了萧屿一眼,往旁边移了移,小声对大夫道:“我家郎君身子有恙,我怕孩子也会跟……一样,我担心……所以我绝对不能怀上。”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身子还远了他,但萧屿还是听得清楚,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阿碗——阿碗的意思是因为他有病担心孩子会跟他一样所以不愿意有孕?可是他身子好得很,哪有什么问题?
萧屿有心想要反驳,但是想着自己答应了不出声的,怕阿碗待会又要把自己赶出去,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算了,阿碗说什么就先由着她说吧,反正他知道自己没病、身子也足够强健就是了,没必要在外人面前反驳阿碗的话。
大夫仔细看了看萧屿:“我观郎君眉清目明不像是有什么不治之症的样子。”
“就是性子急躁了些,”大夫伸出手,“娘子是否介意我为郎君诊一诊脉?”
萧屿心中觉得这大夫医术不行,哪里肯让他诊治,拖着身下的座椅退后了一步。
阿碗见他不愿意,只好对大夫道:“他不喜欢让大夫给他看诊,不必勉强。”
有些人讳疾忌医,大夫倒也理解,没有坚持,重新看向阿碗:“娘子早年是不是落过水或者是受过凉?”
阿碗有些惊奇:“大夫你这都能诊出来吗?”她不仅落过水,的确还受过凉。
“虽然此时我无法诊出娘子是否有孕,但——”大夫顿了顿,“娘子的脉象显示,寒侵肌骨伏于胞宫,且有气血凝滞之相,先前娘子也言及经水不调,娘子身子本就是不易受孕的身子,不易有孕但非无法有孕,小老儿也不敢妄言说娘子一定无孕,但无孕比有孕的几率更大一些,若是贸然用药,只会令娘子身子更有损伤。”
“即使真有孕,小老儿也不建议娘子用药,”大夫不胜唏嘘,“娘子这身子,若是有孕也算侥幸,若是再伤了身子,恐以后子嗣更是艰难,虽然小老儿不知道郎君得了什么病,但未必就一定会传给子嗣——”
阿碗摇头:“我不敢赌。”
她看着大夫:“大夫你真不能给我开这药吗?”
大夫摇头:“娘子未必有孕,无需用这伤身子的药,娘子若是不放心,不妨过些时日再寻其他大夫诊断,届时若是真的有孕,其他大夫愿意给娘子开药小老儿也管不着,只是娘子切记不要胡乱或者随意用药,尽量不要用那些峻烈之药,记得多找一些大夫开些更温和适宜的药,娘子的身子若是用虎狼之药,极易伤身,切记切记!”
阿碗见他不肯给自己开药,有些遗憾和不安,倒是不敢继续强求——对方叮嘱了自己这么多,医术如何阿碗没办法下论断,但至少立秋打听说其是个好大夫那是肯定的。
阿碗没法,只好点头:“那我且过些日子再找大夫看看吧。”
大夫叹气:“小老儿虽然不能给娘子开那破瘀下血之药,但是娘子的身子……若是调理得宜,还是有望好转的,娘子若是需要的话,小老儿可以给娘子开些调理身子的药。”
萧屿在一旁连忙道:“好——”
阿碗摇头:“多谢大夫好意,但是不必了。”
萧屿脸色不太好:“为什么?”有机会让身子更康健一些,不好吗?
阿碗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大夫说她身子不易有孕她都如此提心吊胆,若是调理好了……那她往后就更得胆战心惊了。
阿碗付过真金,出来的时候经过药房,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再抓副避子汤的药,看了萧屿一眼,又放弃了——反正等确定怀孕之前,她决定不再纵着萧屿了,所以这药抓了应该也是用不上的。
萧屿出了医馆,面色始终凝重。
一路回住处的路上,他也没跟阿碗说话,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总想要靠近一些。
阿碗本来还担心他若是想要亲近自己应该如何找借口拒绝,见他这样倒是放心了许多。
只是一时半会还好,都过了半天萧屿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阿碗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他俩从医馆回来之后一行人便立刻启程出发去临渡县,傍晚投宿的时候,阿碗终于忍不住,问他:“小鱼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萧屿瞥了瞥她,沉默地别开脸——他怎么了,她真的不知道吗?
阿碗垂眸:“我们早上从进了医馆开始,你就不开心,可是因为不喜欢见大夫?”
萧屿摇头,声音闷闷的:“不是。”
他想了想,闷声道:“你跟人说,我有病。”并且还因为他有病,所以不愿意跟他生孩子——甚至于宁可伤了自己的身子也要杜绝有他孩子的可能。
他的两条小鱼——果然只是个梦。
怪不得人都说,梦是反的。
阿碗愣了愣——原来他是因为自己说的这些话而感到伤心了?
阿碗有些手足无措:“你……听到了啊?”她明明都故意压低了声音的,就是怕当着他的面对外人提起这事的——偏偏他又不肯离了自己身边。
“小鱼对不住,我不应该那样说的,”阿碗一边道着歉,一边努力挽救,“我以后绝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小鱼你虽然跟别的人不太一样,但是在我心里,你是很好的、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他很好他很重要,但是她却不愿意跟他生孩子——萧屿想起当初自己怕阿碗怀孕特意让许嬷嬷给她熬避子汤药结果她不仅没半分不情愿甚至愿意喝两份……对比之下,愈发显得他的防备十分滑稽可笑,而他先前误以为她有孕而做出的挣扎,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萧屿突然僵住——其实之前阿碗在大夫面前为了照顾他已经说的很委婉了,正是因为太委婉了,所以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阿碗说他身子有恙,不是他有什么不治之症,而是因为他一直在扮演“小鱼”,她只是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说他是个傻子罢了。
装得太久了,萧屿几乎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所以阿碗不愿意跟他生孩子,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傻子吗?先前许嬷嬷给她避子汤借口说他的情况不宜有子嗣,阿碗十分赞同,所以她是觉得他一个“傻子”所以不愿意跟他生孩子所以平日里想要亲近她大多数时候也总是抗拒的吗?
萧屿想说什么,本来去医馆之前想过要跟她坦白自己的情况的,可是如今却又说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说自己其实不是傻子是装的,阿碗会信吗?他自觉自己扮演“小鱼”其实也不太像,阿碗她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他在想着事情,阿碗却松了口气:“原来小鱼你是因为这事生的气,我还以为是因为听说我不想怀孕生的气呢。”
萧屿看向她——怎么,她不想怀孕甚至想伤她自己的身子他就不能生气吗?
阿碗拍拍心口:“还好不是因为这个。”
萧屿绷着脸——明明就是因为这个。
阿碗见状不太放心,小心问道:“小鱼……你喜欢小孩子吗?”她眉心蹙起,她固然觉得萧屿的情形不适合生孩子,可若是他真的很喜欢小孩很想要自己的小孩……她是不是不应该替他做决定?
她肯定是不生的,但是如果萧屿想要……难道要让他跟别人生?
阿碗摇了摇头,不愿意往下想。
萧屿声音闷闷的:“不喜欢。”
他想起梦里那两条小鱼,恨恨道:“我讨厌小孩。”
顿了顿,又怕阿碗疑心,找补了一句:“我从小就讨厌萧岓跟萧峘。”这倒也不是谎话,他的确讨厌自己那两个异母的弟弟……明明他也并不比他们大多少,可是所有人、包括他的母亲都说他是兄长,所以他要有兄长的样子,他俩是他的弟弟,他不能阻止他俩想要亲近他——可是他真的不喜欢那两个跟他不是一母所处的所谓“弟弟”啊。
阿碗闻言彻底放心:“不喜欢就太好了。”这样她也就不用太担心他万一想要自己的孩子了。
不过……
阿碗声音迷惘:“是不是做哥哥的,都会讨厌比自己小的孩子啊?”
萧屿看了看她——她先前自己说的她没有兄长,又是哪来的这种感概,难道是也觉得他不能不喜欢萧岓跟萧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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