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府上就来了一个客人,他带着许多的礼物还有几个随从。
四五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的是官服。
连幼淑没有去前院见客,但听府上的丫鬟说了,来客是庄婉卿的父亲——庄昭。
庄昭是现任的礼部侍郎,是朝廷里有名有望的大人物,亦是当年穆惟梧的伯乐。
若不是他,或许还当不了这个状元郎。
当朝的科举制度是如此的:先是初次笔试,考的是才学和策论,通过初试的人方可进入第二轮的复试,复试考的也是一些纸上之谈,再次通过之后,帮上有名的才子们就要接受当朝的五位最受器重的文官大人的面试,每一位主考官会擢出一位自己最器重的考生带去王上面前面圣,前五甲的具体名次是要由王上亲自定夺的。
穆惟梧就是由庄昭举荐去面圣的,面圣之后方才一举得魁首。
庄昭对穆惟梧很器重,因此才将庄婉卿嫁给了他。
自从那件事之后,穆惟梧就从京都府搬回了云间城,也没有和他再见过面。
一是不敢面对婉卿的父亲,二是庄昭有意劝说穆惟梧回到官场上,并且不止一次寄信来说要为他假造身份从新铺路。
不曾想到三年后的今日,他却亲自从京都府找来了云间城。
还是在新春之际。
说到底他是伯乐,又是长辈,礼数不可少。
穆惟梧对他还是以泰山之礼。
连幼淑不去前院就是因为已经猜到了一二。
府上看门小厮来通报的时候,他的脸色不太好,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还不敢看自己。
虽然他只通报说:“侍郎前来拜年。”
但连幼淑却依旧猜到了是谁,她扶着脑袋,找借口说不舒服回了房间。
穆惟梧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看得出来自己的妻子心里的想法,但他却没有多说也没有解释,只想着一切等回来之后再和幼淑去说明白罢,她定是会愿意听的。
然后就匆匆去了前院。
庄邵这次来,不止是拜年那么简单,谁无事会大老远从最繁华的都会跑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寻一个已经没有什么联系的小辈叙旧,更不要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为庄昭和母亲倒茶递水,然后乖巧地站在一边,看着两个长辈聊天。
“听说惟梧你已经快一年不曾犯过病了。”庄昭说话倒是不拐弯抹角,“又听说这都是有功于你新进门的娘子。”
穆老夫人端庄优雅地保持微笑,心里却冷哼了一下,难不成他一个礼部侍郎新春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不成。
她端起茶碗,却没有喝。
“是啊,婉卿过世已有三年,我们都该从过去的痛苦里走出来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庄邵,“对吧,亲家公。”
但她大概没有想到庄昭此次所来,还真不是因为女儿的事情。
要说走出痛苦这件事,他大概比谁走出来的都早。
庄婉卿的三七都没有到,他就因为开始劝说穆惟梧早点想通早日再入仕途了。
“亲家母说得很对,惟梧能走出来我也很高兴。”他从容若一汪死水,仿佛提及女儿的死也没有触动他的内心,他的眼里有的只是那一点点对穆惟梧重新入仕的期待。
“何时准备再次参加科考?”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冷血和期待,就连脸上那唯一一点的悲伤都是装出来的,“婉卿向来希望你能在朝堂上大展身手,你是丞相之才生来就是属于朝堂上的。”
滴答滴答......
穆老夫人听见了水滴落下的滴答声。
那声音很近,不像是屋檐落水,也不像是哪里漏水。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她的儿子。
穆惟梧的面色沉沉,是一副死态。
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他背着手低着头,眼角已然泛红。
“惟梧,你怎么了?”母亲最能察觉儿子的不对劲,他这幅样子俨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她叫惟梧,惟梧不回。
这时候庄昭才发觉情况不对。
“血......大少爷流血了。”一边端来瓜子点心的小厮刚走到门口便吓得不轻,手中的盘子掉在地上,青玉石盘碎成了三四瓣,玉盘中的瓜子散落一地。
穆惟梧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带着怒意:“侍郎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众人都站在自己的那一小块地方不敢动,他们都是见识过穆惟梧疯起来是什么样的。
庄昭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靠椅上,不敢直视于他。
“庄侍郎一番美意惟梧再三推辞,何必再找上门来苦苦相逼。我们惟梧此生夙愿虽是在官场有所作为,但篡改身份名册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做。”
穆老夫人连亲家儿子都不唤了,她从椅上站起,大步走到自己儿子身边,紧紧抱住他。
他已然控制着自己,这是这小一年来他第一次面临失控。
他很害怕,他不想再次变成那个疯子。
他不想吓到连幼淑,不想再伤人,更不愿意让连幼淑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
他的指甲用力地扣着另一只手的手背,他要清醒不要失控,那一点点的痛让他想起了无数次失控的场景。
指甲在手背的皮肉中越陷越深,直到流出了鲜血。
他其实很想痛骂眼前的这个人。
三年前就应当去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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