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
陈心念将门解除反锁,睡在靠窗的床那边,闭上眼。先是蹬蹬蹬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和刘盛凌的喘气声。
她回头看了刘盛凌一眼,见他满头大汗。赶紧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矿泉水,扔到一旁的空床上。
刘盛凌咕咕噜噜的喝完,一边脱衣服,一边嚷嚷着热。
陈心念见刘盛凌还算生龙活虎,背过身去,没好气地说:“你自己非要作的,怪不了别人。”
床的另一面下塌,刘盛凌靠过来,手抓着陈心念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塞。刘盛凌身上有汗味,却并不难闻,混着熟悉的荷尔蒙。
让人心绪不平。
陈心念胳膊肘拐了下刘盛凌:“身上都是汗味儿,你去洗澡。”
刘盛凌撒娇:“好姐姐,我累了,这次真的就抱抱,睡醒再去洗。”
只是抱抱?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可不是这么告诉她的。
陈心念不吭声,他便将腿搭在她腰侧,低下脸往她颈窝埋,汗水都蹭到她颈上,她将下巴轻轻地往上抬,方便他磨蹭。
刘盛凌亲亲热热地说:“我就知道姐姐疼我。”
陈心念翻了个白眼:“如果你中暑,我就得送你去医院,晚上的家宴就不成了。刚晒完太阳就去洗澡容易晕倒,我也得送你去医院,晚上的家宴还是成不了。”
刘盛凌下巴搁在陈心念肩上,更紧密地抱住她,笑着说:“看来姐姐很重视这场订婚。”
陈心念辩解道:“订婚办的这么铺张隆重,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大伯该怪我们了。”
整整一栋五星酒店供宾客住宿的包场,百余桌珍馐美味,承接订婚仪式的明星主持人,满场的空运鲜花,午宴时知名乐队现场的演奏,无一不在告诉宾客订婚宴的铺张隆重。
刘盛凌宽慰:“午宴办的妥当的很,大家都夸我们般配。晚上来吃饭的都是熟悉的家里人,我们能自由放松些,别太担心。”
陈心念违心地嗯了一声。
若白日里的午宴是三姑刘越云、忠叔对刘盛凌开的“明枪”,那晚上的家宴这么多陈年亲眷出席,刘盛凌恐怕要遭遇“暗剑”。
晚宴要穿的婚服是刘盛凌的母亲盛棠为了同刘越峰结婚而定制的,当年盛棠却未能同刘越峰成婚。
盛棠穿上这件婚服时,已怀了刘盛凌三月有余,腹部该已显怀了。而自己试婚服时,婚服贴合的正好。更加佐证了刘越峰有遣人按她的身材改良婚服,再引导她穿上。
刘越峰费尽心机让自己穿上这身婚服,大办他和盛棠的儿子刘盛凌的订婚宴,多半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年未能给盛棠名分的遗憾。
也许刘越峰觉得自己是刘家的掌权人,旁人即便知晓刘盛凌是他的亲生儿子,也只会更忌惮、更尊重刘盛凌。
可刘越峰有没有想过,他的私心会让不少知晓他和盛棠过往的亲眷在看到这件衣服后,忆及旧事,放在盛棠抑或他身上的旧恨转移成对刘盛凌的新仇。
刘越峰贵人事忙,可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刘盛凌。
当初刘盛凌不肯她穿那件婚服,是她一力劝服的她,如今临到关头,自己若是变卦,着实唐突,也容易引得刘越峰不快,没准会出些别的岔子。
刘盛凌搂住陈心念的腰:“一直睁着眼不睡觉,也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陈心念扯谎道:“在想陈青萝是不是真要走。”
刘盛凌道:“我下楼碰到大伯了,和他如实交代了,他没怪我。家宴是刘家的主场,如果陈青萝真的不来,也没人敢嚼舌根,你放心好了。”
陈心念说:“大伯一向迂腐讲孝道,对你倒是挺宽容的。”
刘盛凌不假思索:“这是自然,他和我爸相差岁数大,把我爸当儿子养,自然把我当孙子宠。”
陈心念沉默着,心里暗暗地说,刘越峰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当自己是爷爷,该生气上火了。
刘盛凌感慨万分:“大伯今天看起来高兴得很,不少人调侃他,他自己儿子娶媳妇都没这么高兴。我是他作主留下的,我爸妈的婚姻是他作主促成的,我被接来申城也是他作的主,可惜都没能有好结果,或许因为这样,大伯总觉得亏欠我。如今订婚这么顺利,他看起来松了口气。”
陈心念转过脸,瞧刘盛凌的表情。刘盛凌的额立时抵上她的,朝她眨眨眼,眼底有狡黠的光:“就让他亏欠去吧,咱两能捞一点是一点。”
察觉陈心念欲言又止,很显然想要提醒他注意分寸。刘盛凌笑着鼻子碰了碰她的鼻子:“别担心,我知道大伯这人心思深得很,我会小心应对。”
陈心念捏捏刘盛凌的脸:“还睡不睡午觉了?”
刘盛凌笑了笑,吻吻她的唇角,闭上眼,很快睡着。
脑子里塞满了各种事,陈心念毫无睡意,望着刘盛凌发怔。
他的发间竟藏着一片海棠嫩叶,陈心念轻轻地摘下叶子,他便更加紧密地缠抱着她,是全身心的依恋。他唇角上翘,浅浅的笑容下梨涡若隐若现。
陈心念的手指长久地触碰那梨涡,模糊间记起,幼年时,陈青萝似乎有这么一位闺蜜经常对她笑,笑时会露出一对甜甜的梨涡。
那位闺蜜的具体模样……
再往记忆深处探寻,却是迷雾一片。
陈心念转头看向窗外。
初夏时节,海棠树的繁花已落尽。
只留新生的绿叶。
……
太阳即将落山时,陈心念将刘盛凌叫醒。
刘盛凌看着她,像是没睡醒。
陈心念走到床前,拉了拉刘盛凌的手:“起床了,要吃饭了。”
遥远的记忆里,似乎母亲也曾穿着一身旗袍,在这里同幼年的他说过这句话。只是回忆太模糊,只有片段。
刘盛凌从床上爬起来,揉眼睛。
见刘盛凌迷蒙犹在梦中,陈心念催促道:“你赶紧也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大家都到了。”
刘盛凌进了浴室洗澡,陈心念等了一会儿,楼道的公用电话响起,是二伯刘越川打来的,催促他们下楼。
陈心念隔着浴室门,对刘盛凌扬声说:“盛凌,那我先下去了。”
刘盛凌穿着一件浴袍出来,匆忙换衣:“你等我几分钟。”
客房的卧室门被敲响,陈心念将门半开。来人是刘越峰。他见到她,明显的愣了下,很快就恢复不动如山的表情,淡声说:“楼下宴席快开了,人都到齐了,念念你先下楼招呼他们。”
刘盛凌急吼吼地穿上衬衫:“大伯、念念,你们等等我。”
刘越峰无奈道:“你这小子,怎么会睡到忘了有家宴。”
陈心念朝刘越峰抱歉一笑:“都怪我,看他睡得很好,不忍心叫醒。”
刘盛凌手一抖,手中拿着的皮带掉在地上。
这句话,似乎他母亲在这里也对他父亲说过。
他难道在这里居住过?
陈心念听到声响,转头看了刘盛凌一眼,只见刘盛凌弯腰拾起皮带扣,开始系皮带。她朝刘盛凌说:“别着急,慢慢穿,我先下楼应付。”
陈心念走出来,关上客房门。
虽然主卧的主人刘越峰回来了,客房对面主卧的门仍是紧闭。而此刻,刘越峰背靠着客房门和主卧门间的隔墙,低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陈心念唤了声大伯,刘越峰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看向她,同时举手去扶眼镜,手腕上的菩提珠串不慎撞到隔墙上镶嵌的一副名家书写的阖家欢乐的画,发出一身巨响。
刘越峰垂下眼,皱了皱眉,摘掉眼镜。他打开了主卧门,门内一片昏暗,连窗帘也阖上着。他没有开灯,踏入一只脚,随手将眼镜放在室内门旁靠墙的柜子上。便很快就后??退着走出来,关上门:“走吧。”
陈心念赶紧收回目光。
刘越峰一只手背在背后,另一只手捻着从腕上卸下的菩提珠串,和她一起在楼道上前行。
从未和这位家族掌舵人并肩而行,又陡然知道了他和刘盛凌的秘密,难免忐忑不安,陈心念刻意往后半步。
刘越峰却及时放慢脚步,显然是在等她上前。
陈心念抿了抿嘴唇,走到同一直线。
刘越峰果然开了口:“盛凌这孩子脾气虽执拗了些,但心地是善良的。你凡事多多包容他,你待他好,我不会亏待你。”
陈心念谨慎地说:“大伯,您放心。盛凌待我很好,我当然也会待他好。”
走到楼梯间时,刘越峰下了两步台阶,转身面对陈心念,挡住她的去路。
陈心念看着刘越峰不停捻动菩提珠串的手,知道他此时此刻在因为即将出口的话,心绪不宁。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确保无人偷听。
刘越峰单脚踩上一步台阶,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艰难地开了口:“盛凌的母亲和我……不是什么上不的台面的关系,她嫁给越岭是阴错阳差。你三姑说的那些……不过是以讹传讹。你尽可放心。”
刘越峰一向微微昂着的头渐渐地低下,背微微地佝偻起来,顶天立地的姿态不再,视线上直接矮了她半个头:“你若是真的能对我这可怜的儿子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话刚落音,楼道里传来刘盛凌的一声“媳妇儿”。
刘越峰立时背过身,往楼下走去。
刘盛凌跑到陈心念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扬声问:“大伯,你刚刚在和念念交代什么呢?”
刘越峰头也不回,一边快步下楼,一边沉声说:“说你就是个爱爬树的调皮蛋,远不够成熟到能娶媳妇,请她多多担待你。我看啊,你至少得在社会上磨练个五年,才能考虑正式结婚。”
刘盛凌激烈地表示反对,说爬树只是爱好,并不能代表不成熟。见刘越峰不理他,刘盛凌快步下楼,挤到刘越峰身旁,细细地同他分辩自己的成熟。
两人亲昵地挤在一起说话,刘越峰不时侧过脸看刘盛凌,慈父之情溢于言表。
陈心念紧紧攥着的衣料松开,暗暗松了口气。
刘越峰连六旬都未至,风头正盛。
现在的人大多长寿,也许……凡事该往好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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