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闻惊墨学戏的时日愈久,小满反而以愈加专注的姿态投入古典舞练习,连带着画笔下的线条也愈发灵动起来。这天,她推开练功房的门,老师武惊鸿已经换上淡紫色的舞蹈服,正面朝着镜子做热身,身材窈窕她斜后方弯腰,看向小满。
“来了呀?"她的身姿像一根柔软的藤蔓。
小满应声后上前跟着热身。她随舞惊鸿学习舞蹈已有多年,两人早已有默契。小满很快跟上节奏进入状态。
"先复习上周的敦煌飞天舞。"舞惊鸿打开音响,悠远的梵乐缓缓流淌。她站在镜墙前,示范了一个标准的"反弹琵琶"动作,手臂如柳枝般柔韧,"注意手腕的角度,要像真的在拨动琴弦一样。"
小满依言照做,但第三个转身时重心有些不稳。舞惊鸿立即上前,温热的手掌轻轻扶住她的腰肢:"这里要收紧核心,想象有一根线从头顶把你提起来。"
课间休息时,武惊鸿随手拨弄着水袖,状似不经意地问:"小满,你跟闻先生学戏曲学得怎么样了?"
小满立刻掏出手机,献宝似的点开一段视频:"老师您看!"
武惊鸿看着视频,唇角微微上扬:"倒是有几分他当年的神韵。"
"您早就认识闻老师啊?"小满眼睛一亮,八卦的小雷达立刻竖了起来。
武惊鸿的目光忽然飘远,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那一年,他在台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袖,"戏院里座无虚席,他一个亮相就赢得满堂彩,所有人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她垂下眼帘,轻轻吸了口气:"后来...后来他转做幕后创作也很出色。"说完就起身去调音响。
"为什么啊?"小满不死心地追问。
"他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你。"武惊鸿背对着小满,声音闷闷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小满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机智地转换话题:"老师,我一直觉得您的名字和闻老师特别相称呢!"说完还促狭地眨眨眼。
武惊鸿神色流露出些许不自然。"巧合而已。"她强装镇定地翻开教案本,声音却有点发飘,"要不要学新动作?我看你身段练得不错。"
她缓步走向练功房的把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根被打磨得光滑的木杆。"你这几年的基础打得差不多了,现在学这些正合适。"
话音未落,只见她身形一转,做了一个漂亮的云手接卧鱼,动作行云流水。"古典舞和戏曲同样诞生于先秦宫廷表演,也算同根同源。"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做了个手腕螺旋翻转的动作,"在舞蹈学院里,戏曲身段可是必修课。"
她的指尖在空中轻盈一旋,划出一道行云流水般的弧线:"你看这个'绕腕'——"手腕灵巧地翻转,如同敦煌壁画中的飞天拈花,"虽是舞蹈动作,却与戏曲的'云手'一脉相承,都是这般圆融流转。"话音未落,她的身姿已自然定格,头颈微仰,胸腰舒展,胯部轻送,刹那间一个标准的"子午相"便浑然天成:"这身段讲究的'三节**',和敦煌舞的'出胯冲肋'大同小异。"
说着,她拿起素白的水袖,丝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我是古典舞出身,后来..."她的声音忽然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怀念的笑意,"后来机缘巧合,学了点戏曲和武术。"
她朝小满俏皮地眨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想不想看个特别的?戏曲、武术和古典舞混搭的'武氏舞蹈'。"
小满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音乐忽然切换,鼓点由远及近,越来越急促。只见她手腕轻轻一抖,两道水袖"唰"地展开,像两道皎洁的月光划破长空。她的动作时而如利剑出鞘般干脆利落,时而又似春风拂柳般温柔缱绻。最惊艳的是那个腾空旋转的动作,水袖在空中完全舒展,宛如两朵昙花在月光下悄然绽放。
音乐进入**,她的动作越发行云流水。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接"探海",柔软的腰肢几乎与地面平行,发梢的红绸却稳稳地悬在半空,纹丝不动。鼓点越来越急,她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轻盈翩跹。突然一个腾跃,水袖完全展开,宛如白鹤展翅。她在空中灵巧地翻转,像一尾在浪花中嬉戏的小鱼。
"锵——"随着最后一个鼓点落下,她稳稳收势,水袖缓缓垂落,像一场绚烂的烟花表演完美落幕。
小满张着小嘴,半天才回过神来,手拍得通红。"老师,"他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抖,"您这哪是略懂啊,分明是深藏不露的武林绝世高手!"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轻轻捏了捏小满肉嘟嘟的脸蛋:"小马屁精。"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真想学?"
"想想想!"小满点头如捣蒜,小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
"那从下节课开始。"她突然压低声音,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另外,每天练习的内容也要调整,不过要答应我——"她眨眨眼,"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先不要告诉闻先生哦。"
"嗯!"小满眼睛亮晶晶地点头。
"老师,还会教我剑舞的身韵吗?"
"何止剑舞?"她轻笑着扳起手指,"长兵有梨花枪、齐眉棍;短兵是柳叶刀、青锋剑;软器械如游龙鞭、流星锤;还有..."指尖一顿,"双燕扇。想先学哪样?"
"全部!"小满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尖,"我都要学!"
————
时光如流水般静静流淌,看似重复的日常里,细微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晨光中的花园,小满的站姿一日比一日挺拔。最初颤抖的双腿如今已能稳稳扎住根基,虚抱的双手也不再僵硬,渐渐有了行云流水般的雅致。晨风拂过时,偶有一缕碎发随风轻扬,却难以干扰她专注的呼吸吐纳。
父亲陈喻白端着咖啡的手忽然停在半空——晨光里,女儿随意扎起的马尾随着转身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那不经意间回眸的眼神,三分灵动七分专注,恍若戏台上的青衣穿越时空而来。
母亲沈清尧望着女儿在院子里练习,每一个台步都带着令人惊艳的韵律感,仿佛能听见无声的锣鼓点。最动人的是那记云手——指尖流转间却尽是戏曲的魂。
保镖赵劲安在巡视交接时总会驻足片刻,看着小满完成一记利落的鹞子翻身,脚步不由得为之一顿。
一天,闻惊墨的水袖在空中划出银弧,忽然在小满眼前定格:"眼神要像这样——"他眼波一转,眸中似有千山万雪掠过。小满凝神模仿时,他忽然用扇骨轻点她眉心:"不对,这里要再柔三分。"扇影轻晃,"记住,眼随心动。"
当小满终于唱出完美的四平调时,闻惊墨背对着她整理戏服,镜中却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那夜梳妆镜前,小满忽然看清了自己眼中的光——那不再是被动映照的星火,而是自内而外生发的月华,流转间既有闻惊墨教导的沉稳,又带着独属自己的灵动锋芒。
水袖一甩,便是光阴流转。她曾日日夜夜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怕自己永远够不上那个完美的标准。越是小心翼翼,心里就越发空落落的。
某日清晨,露珠还在草叶上打转。她独自在院子里开嗓,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脱口而出。没有挑剔的目光,没有窃窃私语,只有晨风轻轻摇动树叶,像是在为她鼓掌。突然间,她明白了:唱戏不是为了别人的喝彩,而是要在每一个转身、每一句唱词里,活成戏中人的模样。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兰花指捻起时,她终于尝到了真正的滋味——不是满堂彩,而是心头那一抹不管不顾的酣畅。艺术何须他人作证?自己眼里的光,才是最好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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