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一狂奔在树林中，拼命地想要逃出去，可还是地被人发现了。他的肩胛和小腿都被砍伤，速度慢了下来。失血让他口渴难耐，眩晕不止，四肢绵软。他扶着树干，四下张望着，只有不远处有一处幽暗茂密的矮荆棘丛能够暂时躲避。他已经顾不了太多，只能忍着被刺伤的痛楚，躲了进去。
“那浑小子呢？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一下子不见咯？老大说了，一定要找到射箭的那小子，他肯定知道寨子里值钱的东西在哪里！”正在带头追杀的山越说道。
“他流了那么多血，铁定跑不远。”手下人应道，“他想要治伤，只能往山下镇子去，就这一条道。我们追过去吧！”
头领思考了片刻，觉得有理，便回道：“沿着下山路走，不信追不到那小子。”
过了好久，卢一再也没有听到人声，这才稍微缓了一口气。这一放松，刀伤和刺伤的疼痛一瞬间在他的身上爆裂开来。他疼得无法移动身体，浑身都冒着冷汗，眼前的一切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的耳畔仿佛又传来了那些追捕的声音。他唯一还残留的意志告诉他，他不能再停留在这里。无奈他只能咬紧牙关，硬生生将自己从荆棘丛里拽了出来。一瞬间，他的腿和手臂上又多了几处深浅不一的伤口，衣服也被刮破。他无力顾及，就向林涧深处踉跄着跑去。可是他伤得实在是太重了。他的手脚都渐渐失去了力气，不一会儿连眼前的路都已经看不清楚，直到最后终于倒了下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正靠在一块大石上。满目所见也只有石头和不知何处发来的昏黄火光。他凝视细听，才发现自己应该身处一个山洞，而洞外正在下着瓢泼大雨。突然，他感到身后有人走动。他缓缓将手移动到腰间的匕首上。就在那脚步声渐渐靠近之时，他猛然转身抽出匕首向来人身后袭去。
“啊——”卢一耳畔响起一声温柔悦耳的女声。他定睛一看，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女孩被吓得坐在地上。女孩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头发用粗布抱着，一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她长得一副伶俐模样，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有些惊恐地望着自己。鼻子和嘴巴小巧精致，但是脸上沾了灰泥，看着有些狼狈。
尽管对方只是个小姑娘，卢一还是不敢放松。他蹲跪在一侧，将匕首护在身体前，厉声问道：“你是谁？是你把我弄进这山洞的？”
女孩听罢，缓了缓神，又慢慢地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她的表情恢复了平静，有些责备地说道：“我上山采药，见你满身是血倒在溪边。天又快下雨了，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从溪边拖进来的。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救了你，你还跟我动刀动枪的。”
女孩的脸上还带着些愠怒。卢一望了一眼女孩，犹疑了很久，又瞥见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处理过。这才稍微觉得她应对自己没有恶意，只好先悻悻地收起匕首。刚才的动静又扯到了他的伤口，一时间他痛得踉跄地向前倒去，一只手撑住了地，不停地喘着气。
“你快躺下！”女孩忙走上去，扶住卢一，“你的肩和腿上都是兵刃伤，不能乱动！我用了好多药才将将止住血！”女孩着急地指着卢一刚才休息的地方说道。卢一顺着她的手望去，这才发现角落里堆着一些沾满了血的碎布，应该是女孩给他处理伤口时留下的。
卢一不情愿地靠在石壁旁，还是有些怀疑地盯着女孩。女孩倒也不再生气，从随身的背囊里取出了些绷带和药瓶，对着卢一说道：“你别乱动了。你刚才这么大的动静，伤口又给你扯开了。”
他低头一看，腿上的绷带上俨然已经渗出了血。他也只得让女孩帮他止血。
女孩从随身的工具包里取出剪刀，麻利地剪开原来的绷带，卢一因为伤口的黏连，忍不住地“嘶”了一声。女孩听到，调皮地笑了，“原来你怕痛的啊！”
卢一瞪了女孩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女孩迅速在他的伤口上撒上药粉，又用力将新的绷带扎紧。
“好了，这次你可不要再乱动了。”女孩不厌其烦地又一次嘱咐道。
女孩说罢，又转身去随身的包裹里取了几颗药丸递给卢一，“你失血太多，又好像受了惊吓。吃了这些药，能让你恢复些气力。”
卢一看了一眼被包扎得十分用心的患处，又看了看女孩手里的药。他又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接过了药，横下心，一股脑儿吞了下去。最后他低着头轻轻地说了一声“多谢”。
女孩听到了卢一的感谢，便安心地笑了。
“我叫顾凌，是附近药庐的学徒，你呢？”见卢一的态度似乎软化了一些，眼下也是无事，顾凌便想同他聊聊。
卢一却并没有回应。他只是下意识地盯着腰间的匕首，呼吸沉重。他为了逃命已经狂奔了一天一夜，此刻除了保持警觉的精力，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持他与别人对话了。
“唔，你不想说就算了。这有些干粮和干净衣服。你休息一下就吃点，再换上衣服。衣服是我师父的，我们上山采药总是会多带一件。我就睡在洞口那里，如果伤口有什么不舒服叫我就好。反正你知道我名字了。”说罢便走向一边，倚着角落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早晨，顾凌发现干粮已经被吃完了，卢一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脸色也恢复了些。只是腿上的伤实在有些深，不过好在看上去已经完全止血。她一边笑着一边收拾着带血的脏衣，转身装进了随身的背篓。
“……我叫卢一，初一的一。”卢一看着顾凌，小声地说，“多谢你救我。”
“看来你也不是不懂礼数。卢一，好有意思的名字，所以你是排行老大？还是生在初一？”顾凌笑着问道。
卢一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着。
顾凌见他已经不再那么戒备，接着问道：“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吧？”
卢一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被这附近的山匪抓来做奴隶的。我想逃，被发现了，就被打伤了。最后被几个匪人一路追到这里，躲进荆棘丛才甩掉他们。”
“原来如此，那你家在哪里啊？我的干粮也不多了，等你伤好一些，我先送你回去。”顾凌提议道。
卢一转头，没有让顾凌看到自己的脸，“……我没有家。山越彼此吞并，我不过是从一家的奴隶变成另一家的……”
“这样啊……那既然你无家可归，那便跟我上山吧。我师父在深山中有一处制药的草庐，我和他每年这个时节都会进山采药制药，然后再下山给村民们诊症。正缺个能干活的人手。”顾凌的神色一瞬间略过一丝怜悯，却很快又换上了平静的表情，接着说道，“我见你身手不错，便不收你的诊金了，等你伤愈，便帮我们干一个时节的杂活如何？”
“我……”卢一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
“我师父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医师。就是这方圆百里的山越都对他礼让三分，因为得求着他诊病。你若说是我们的门下，我想他们也不会再找你麻烦。而且你也需要一个地方养伤不是吗？”顾凌指了指卢一的伤，“你这伤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如果你又被人追杀，再伤上加伤，到时候就算扁鹊在世也救不了你。”
卢一还是觉得犹豫。他低着头，始终没有回话。
顾凌也不介意，接着说道：“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这外面还在下雨，这个时节，估计还得下上两日。两日后天放晴我们就出发吧。那时，你应该也能行动了。”
卢一知道此刻无法动弹的自己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只得说道：“既如此，有劳了。”
顾凌总算听到卢一肯定的回答，她笑眼盈盈地看着卢一说道：“那你先好好休息，千万别乱动啊。我去外面采些药和野果。这雨季正是我要等的，林子里会长出一些晴天不长的东西。”说着便背着药篓冒着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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