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喧哗和打斗声似乎越来越靠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他们继续踌躇了。陆璋架起陆儁,吩咐其他人道:“带上行囊,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快!这是家主给大家争取来的时间,不能再挥霍了。儁公子,若你还是家主的儿子,不要辜负他的心意。”
陆儁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定了定心神,声音有些颤抖着说:“我们出发,冲出去。”
一行人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指令。他们立刻拿上行装和随身的武器,向舒城后方的角门逃去。路上,一群人分成了两路,前后倚为防卫,警惕着四面八方可能到来追捕的敌人。陆儁带着陆绩跟着陆璋走在前面,而陆议陆逊则牵着各自的马结伴走在稍后的地方,几个亲兵则分散开来保护他们。他们一路也遇到了一些零星巡逻而来的兵勇,着实花了一些时间突破,陆璋和卫兵都或多或少受了些伤,好在大家都还能继续前行。总算是出了角门,走上了角门外已经荒废多年的驿道。
夜已经深了,还开始下起了雨。驿道上漆黑一片。陆璋只能借着手里的火折子,一点一点往前摸索着前进。风夹着雨打在脸上,陆璋不禁开始担心若是火折子灭了,要如何是好。就在陆璋有些走神之时,一声野狗的嘶吠声让他一惊,火折子应声跌到了地上,转瞬就完全熄灭了。
耳畔,一阵不安地倏倏声让一心人越发心惊。就在他们惊魂未定之时,前方的芦苇丛里突然冲出了黑影,原来有十来个孙策的兵勇早就埋伏在了这里。
陆璋立刻抽出了佩刀,接着所有人都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和刀,连只有六岁的陆绩都双手举起一把随身的匕首,不停地喘着气。
“他们人不多,我们冲出去。”陆璋压低了声音,“大家跟着我,不要怕!”
陆璋带头冲了出去,接着亲兵们也跟了上去,和那些兵勇扭打在一起。陆儁牵着陆绩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向前移动着。而陆议陆逊两兄弟则守在他两身边,撑起了一道屏障。
“快把马上的包裹丢掉,上马!快!”陆璋在空隙间大声叫着。战况有些焦灼,经过前面的突围,陆璋和随行的一群卫兵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他知道不能再继续缠斗,否则一个人都无法逃出去。
陆议反应最快。他猛地撞开正在和他们两兄弟缠斗的兵勇,迅速丢掉了马上多余的背囊,对着陆儁叫道:“儁叔!快带着小叔过来!快!”
陆逊听到的陆议的声音,便立刻会意,用力挡住了敌人,给陆儁兄弟挤出了一条道。陆儁带着陆绩奔来,他在马前望着陆议。陆议满脸都是泥水和血水,脸上和颈上有好几处划伤,只有那双眼睛还带着自己熟悉的坚定眼神。
“别犹豫了,快和小叔上马!你们一定要冲出去!”陆议大口喘着气,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儁。待到他们上马,陆议抽出鞭子在马尾边上狠狠地抽打了一下,马儿长长地嘶鸣,就向着前方冲了出去。
看着远去的马,陆议还没能喘息,就望见陆逊已经被两个士兵击倒在地。他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竭力奔跑着,再快要接近的时候用力跳了起来,扑倒了其中一个士兵。他手中的短剑深深地刺中了对方,无法再拔出来。可是陆逊还是没有脱险。剩下的那个士兵只是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便想要继续将眼前的陆逊击倒。陆逊顿觉生还无望,只能惊惧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意想之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陆逊却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温热的感觉。他睁开眼睛,陆议正撑在他的身前,右手中的匕首直直扎进了士兵的胸膛,士兵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地顺着匕首木柄向下坠落。可同时,那士兵的刀却也劈在陆议的正举起防御的左臂上,刀的尖峰处正划过陆议的脸。陆议的血也正滴落在陆逊的身上。
士兵和陆议同时倒了下来。士兵被伤到了要害,一动不动。而陆议则伏在了陆逊的一旁。
“大哥!”陆逊慌忙翻身起来跪在陆议身边,用力将他扶起,“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
陆议的手臂被割开了一条半尺长的伤口,更让陆逊难过的是,陆议的额头到眉脚也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血几乎快要蒙住了他的眼睛。
陆议抬起右手,捂住了眼睛,左手又握住陆逊的手,说道:“小灰……小灰在那边,快走,快走!”
陆逊流下眼泪,慌忙说道:“我不走。你这样,我怎么走!”
“哭什么哭!忘了叔祖教的吗!不要哭哭啼啼!”陆议用手打在陆逊身上,“你快走,璋叔还在给我们争取时间!你若是不走就负了他!我要回去救他出来。还有,小灰太小了,他伏不起我们两个。与其我们两个都被抓,一个人能活也是好的!”
说着,他憋着一口气站了起来,将陆逊推搡着赶上了马,“别回头,听到没有!一直向前走!追上阿儁和阿绩。走陆路到秣陵,不要走官道。我们的族叔在秣陵,见到他们,你们就安全了。”
陆逊在马上不停地回头望着陆议,不愿离开。陆议捡起了一块石头,向马尾用力地扔了出去。小灰便径直着便飞奔了出去。陆议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陆逊的视线中。
陆议望见马匹已经走远,便从地上拾起了佩剑和匕首。庐江的方向传来了人声,似乎是孙策派了援兵。陆彰已经受了重伤,只剩下招架之力。陆议冲向陆璋的身边,替他挡下了好几次的攻击。
“议公子,你的脸……你怎么没走啊!”陆璋和陆议已经被逼到了路的边缘,再下去便是一段望不到头的斜坡。两人已经是无路可去。
“一匹马如果驮着我和阿逊,肯定是跑不快的。让阿逊走,他还能追得上儁叔两兄弟。他是我弟弟,我一定要护着他。”陆议和陆璋背靠着背,互相依住,勉强在道路边缘站稳了脚跟。
“璋叔,我们不能被抓。如果被抓,就会成为要挟叔祖的工具。”陆议握紧了手里的佩剑,“要么战死,要么自殒……”
“陆家的儿郎怎么能放弃自己的命。就算要放弃,也该带走足够多的陪葬!”陆璋鼓足力气冲着陆议笑了一下。
陆议也笑了,也许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两人呼喊着,挥舞着剑冲杀着。可是,这微薄的反击终究还是无济于事。力量上的悬殊还是把两人又再次逼退到了道路的尽头。
雨越来越大了,陆议已经几乎快要看不清他们身前到底还有多少人马。他只能拿着剑,不停地挥着、劈砍着。这条驿道本就荒废多时,年久失修,在雨水的冲刷下,路缘的路基再也承受不住踩踏,向下陷了下去。
陆议被这突如其来的滑坡一把拉向了斜坡,摔了下去。陆璋为了拽住他,也失去了平衡,向相同的方向滑向了深渊。夜色沉沉,山雨淅沥,赶来的援兵望着深不见底,一片漆黑的斜坡,都怯了胆。他们围着陆议滑下去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人敢下去搜捕。
“伍长,我们还追不追?”站在最前的士兵问道,说完又补了一句,“天色已经这么晚,雨有这么大……他们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又受了那么多伤,多半活不了了。”
领头的伍长穿过人群,向山坡下张望了片刻,吩咐道:“派几个人把守这里。等天一亮就派人下去搜捕。一定要把陆家的人抓到,至少还得抓一个活的。”
陆议醒来的时候,浑身剧痛,仿佛像是要散了架。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一睁眼,他便感受到周遭都在晃动,便应当是在马车里。他立刻警觉起来。转头竟发现陆璋也同在一处。此刻,他又慌乱又庆幸。庆幸的是陆璋还活着,虽然看上去伤得很重,还没有苏醒。慌乱的是不知道此刻自己身处何境地,是不是已经被孙策的人抓住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用手摸索着车内,发现车厢的一头放着几只木箱,从里面散发着浓浓的草药味道。大雨后的月亮越发澄澈明亮,他借着缝隙里透出的月光稍微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了,还包扎了绷带。额头也被绷带包着。
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是能给自己和陆璋处理好伤口,应当暂时不会想要两人的性命。而自己还能自由活动,没有被束缚住手脚,救自己的人应该也不怕自己会跑。陆议又四下摸索着,竟摸到自己的匕首还在身边。思考了片刻,陆议觉得来人应当并非孙策的手下。
他撩开车窗边的帷帘,窗外还是夜里,四下寂静无人,只能听到车轮滚动和间隙中马儿呼吸的嘶嘶声。他不知是何人在驾车,却也不敢唐突去问。陆璋还没有醒来,万一依旧是来者不善,自己如今无力应战,又决不能丢下陆璋。他在心里做了决定,便又重新躺了回去。自己的伤势也不轻,能有一些喘息休整的机会,就得利用。他闭着眼睛,头脑却始终警醒着,手中握着匕首,准备随时应对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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