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是提前探路的信使,在曲珩逸踏出单元楼门时就缠上了他的裤脚。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楼下垃圾桶翻倒后散出的馊气——这是他住了十年的小区,此刻却陌生得像个囚笼。
书包带深深勒进肩膀,里面除了两件妹妹的换洗衣物,只有一盒没拆封的牛奶和一把用布裹着的水果刀。曲知遥的呼吸温热地喷在他后颈,小女孩穿着昨天来不及换下的公主裙
“哥,我们要去哪里呀?”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角。
曲珩逸喉结滚了滚,没说话。他不知道。父亲公司破产的消息像海啸一样卷走了所有
穿过小区花园时,几个身影斜斜地靠在凉亭柱上,烟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积了一小堆。李文斌的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率先刺破了雨前的沉闷。
“哟,这不是曲大少爷吗?”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曲珩逸沾满灰尘的球鞋和他背上的曲知遥之间转了个圈,“带妹妹出来体验生活?还是说,现在住不起别墅,改睡桥洞了?”
曲珩逸的后背瞬间绷紧,他只想快点走,像避开地上的玻璃碴一样避开这些人。“让开。”
“让开?”李文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站直了身体,他身边的两个女生立刻跟着嗤笑起来,“曲珩逸,你没睡醒吧?现在的你,给我提鞋都不配。”他上前一步,用鞋尖踢了踢曲珩逸的脚踝,“叫声李哥听听,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赏你俩馒头。”
没等曲珩逸反应,那两个女生已经抢步上前,一把将曲知遥从他背上拽了下来。小女孩猝不及防,裙摆被扯得翻了起来,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啧啧,都成丧家犬了,还穿公主裙呢?”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女生捏着曲知遥的下巴,另一个则伸手去扯她头发上的发卡,“这珍珠是假的吧?以前看你戴的,可比这个亮多了。”
“放开她!”曲珩逸的声音陡然变调,像被踩住尾巴的狼。他冲过去想把妹妹拉回来,却被李文斌带来的两个保镖死死按住了胳膊。
“放开?曲少现在说话还是这么硬气啊。”李文斌慢悠悠地走过来,抬手就给了曲珩逸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雨幕里荡开,曲珩逸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前天在酒会上,你不是挺能耐吗?让你爸把我爸的项目抢了,现在怎么不横了?”
他的皮鞋狠狠碾在曲珩逸按在地上的手背上,骨头摩擦地面的钝痛顺着手臂爬上来,曲珩逸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那两个还在逗弄妹妹的女生。曲知遥哭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求饶,像只受惊却倔强的小兽。
“你们tm想干什么!”曲珩逸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
“干什么?”李文斌蹲下身,用手帕擦了擦刚才打过人的手,然后把脏手帕扔在曲珩逸脸上,“当然是让你知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是什么滋味。”他又踹了曲珩逸一脚,“以前你不是总说我是靠家里的废物吗?现在你连废物都不如。”
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了下来,很快就连成了线。保镖提醒的声音带着些不耐烦:“李少爷,雨大了,该走了。”
李文斌往曲珩逸身上啐了口唾沫,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刻薄:“杂种,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脚步声渐远后,曲珩逸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将还在抽泣的曲知遥搂进怀里。小女孩的公主裙湿了大半,珍珠发卡掉在泥水里,被雨水冲得只剩一点微光。
他的手背上渗出血珠,混着泥水黏在地上。书包就在不远处,刚才的拉扯让包口松开了些,裹着水果刀的布角露了出来。曲珩逸的目光在那上面停了两秒,指尖甚至已经碰到了粗糙的布料——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抽出那把锋利的刀。
可怀里的妹妹突然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红肿的脸颊,带着哭腔说:“哥哥,不疼……遥遥给你吹吹。”
曲珩逸猛地闭上眼,将那点汹涌的戾气硬生生压了回去。他把妹妹抱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倾盆的暴雨,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不疼,哥哥带你去找地方躲雨。”
雨越下越大,将整个世界都浇得一片模糊。他背着妹妹,一步一步踩在积水里,书包里的水果刀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个沉默的秘密。
雨已经连下了两天,旧城区的胡同里积起了没过脚踝的水洼,每一步踩下去都能溅起细碎的水花。青灰色的墙皮被泡得发涨,偶尔有几块松动的泥块“啪嗒”一声掉进水里,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曲珩逸把妹妹曲知遥护在怀里,两人缩在一处背风的门廊下。塑料布搭成的临时避雨棚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边角处漏下的雨丝打在曲知遥的裤脚上,很快洇出一小片深色。
“哥,我们还能回家吗?”曲知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攥着曲珩逸湿透的衣角。
曲珩逸低头看她冻得发白的小脸,喉结动了动:“等雨停了就带你去找地方住。”他没说的是,家里已经不能回了,那些找上门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曲家的亲戚,他连想都懒得想——平日里见了面就假惺惺地夸知遥懂事,转头就往长辈跟前递话,说他们兄妹俩是拖油瓶。现在这种时候去找他们,不过是自讨没趣。
傍晚时雨势稍缓,曲珩逸赶紧背起知遥往胡同深处走。他记得那边有个公共卫生间,至少能找到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让她换身干衣服。瓷砖地面滑得厉害,他走得格外小心,后背传来的呼吸声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
“哥,我冷。”
“快到了,换完衣服就不冷了。”他加快脚步,声音里却尽量放得温柔。
找到的干净衣服是从家里逃出来时匆忙塞进包里的,不算太厚,但至少是干燥的。曲珩逸背对着妹妹站在卫生间门口,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换衣声,目光落在巷口连绵的雨幕上,眉头越皱越紧。口袋里的牛奶盒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现在成了哄知遥睡觉的唯一办法。
果然,到了夜里,知遥又开始哭闹,说什么也不肯闭眼。曲珩逸把牛奶盒的一角咬开,递到她嘴边:“喝两口就不闹了,听话。”甜腻的奶香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知遥含着吸管小口啜饮,眼皮渐渐耷拉下来,最后终于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整夜,直到天快亮时才靠着冰冷的墙壁打了个盹。
第二天下午,知遥的情况突然变得糟糕。她缩在墙角,牙齿不停地打颤,小脸烧得通红,嘴里反复念叨着:“冷……哥,好冷……”
曲珩逸伸手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里一紧。是发烧了。
他立刻背起妹妹往胡同外跑,积水已经漫到了小腿,每一步都像是在跟泥泞较劲。“有人吗?”他挨家挨户地拍门,老旧的木门在雨中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没有一扇愿意为他们打开。回应他的只有雨声,还有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知遥别怕,哥这就带你去找医生。”他低头看了眼趴在背上的妹妹,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很微弱了。
跌跌撞撞跑到巷尾时,曲珩逸的视线突然被前方一片亮着的雨棚吸引。那里聚着一群人,烟雾缭绕中能看到几张模糊的脸,有人在打牌,有人举着酒瓶仰头灌酒,喧闹声隔着雨帘传过来,在这片死寂的胡同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过去,脚在积水里打滑,差点摔在地上。
“可以救救我妹妹吗?她发高烧了!”他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沙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牌桌上的人齐刷刷地看过来,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嗤笑一声:“哪来的小屁孩,滚一边去,别耽误我们玩牌。”
曲珩逸没动,他看着那群人里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那人穿着件黑色皮夹克,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胳膊上狰狞的纹身。他知道这些人不好惹,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噗通”一声,曲珩逸跪在了泥水里。积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膝盖,冰凉的感觉顺着骨头往上传,但他像是毫无察觉,只是死死盯着那个男人:“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男人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他眼前散开,露出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他把玩着手里的小刀,突然抬手一扔,刀“钉”地一声插在曲珩逸脚边的泥地里,刀柄还在微微晃动。
“看见那边那只狼狗了吗?饿了一个星期,正好烦躁得很。你把它杀了,我就考虑考虑。”带着一番看戏的趣味的对他说
曲珩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雨棚角落的铁笼里果然关着一只狼狗,瘦得肋骨根根分明,正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背上的知遥突然咳嗽了两声,呼吸更加微弱。
曲珩逸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他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扶到墙边,让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好,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动作轻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弯腰,捡起了那把小刀。刀刃很薄,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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