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烬遥的额头还抵在周烬遥肩上，声音闷闷的：“妈走的时候，痛苦吗？”
周烬遥没有动：“她睡着的。”
这个答案让少年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攥紧了他的衣角：“那之后你就一个人？”
“嗯。”
“继父呢？”
“母亲去世后，我就搬出来了。”
季烬遥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他是不是经常打你？”
周烬遥避开他的视线：“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少年拽着他走到书房那面画墙前，指着其中一幅画，“这下面盖着什么？”
画纸边缘露出浅淡的青色痕迹。
周烬遥沉默着，季烬遥已经伸手轻轻掀开画纸一角
底下是另一幅画，画着少年蜷缩在角落，手臂上有明显的淤青。
“这是什么？”季烬遥的声音在发抖。
周烬遥伸手想把画纸按回去，却被少年抓住手腕。
衣袖滑落，露出一道淡白色的疤痕，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肘部。
“这也是他干的？”
“意外。”周烬遥想抽回手。
季烬遥却握得更紧，另一只手掀开更多画纸。
每一幅笑脸下面都藏着伤痕，欢快的表面下全是疼痛。
“别看了。”周烬遥说。
“为什么不能看？”少年转身面对他，“这些伤都在我身上，我有权利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样？”
“我去找他！”季烬遥往外冲，“我现在就去…”
周烬遥拉住他：“他三年前就去世了。”
季烬遥僵在原地：“怎么死的？”
“肝癌。”周烬遥松开手，“临终前他想见我，我没去。”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季烬遥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
“所以你这五年，”他的声音从膝间传来，“一直都是一个人？”
周烬遥没有回答。
他走到画墙前，轻轻揭下最中央那幅画。
底下是一张褪色的照片，母子二人的合影，年轻的母亲笑着搂着少年的肩膀。
“这是妈最后一张照片。”周烬遥说，“她走前一周拍的。”
季烬遥抬起头，眼眶湿润：“她快乐吗？”
“她说很后悔。”周烬遥摩挲着照片边缘，“后悔让我跟着她受苦。”
少年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没有受苦。”
周烬遥看着他，仿佛透过时光看见十八岁的自己。
那么天真，那么勇敢，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放弃了画画。”周烬遥轻声说，“因为妈说，学医更稳定。”
“你恨她吗？”
“不恨。”周烬遥摇头，“我只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季烬遥伸手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抚过母亲的笑脸：“如果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周烬遥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忽然想起十八岁的自己也曾这样发誓。
可是现实从来不会因为誓言而改变。
“你该回去了。”周烬遥说。
“再等一天。”季烬遥抓住他的手臂，“就一天。”
窗外，天快要亮了。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满墙的画作上。
那些没有眼睛的面容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寂寞。
“告诉我，”季烬遥轻声问，“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学医吗？”
周烬遥注视着十八岁的自己，那个还会做梦的少年。
想起画室里的颜料气味，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这五年每一个独自值夜的晚上。
“不会。”他最终回答。
季烬遥笑了，眼泪却掉下来：“我就知道。”
晨光越来越亮，少年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低头看着自己渐渐消失的手指，轻声说：“周烬遥，别再画我了。”
“那该画什么？”
“画你自己。”少年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画一个……快乐的你。”
指尖在触到皮肤前消散了。
书房里只剩下周烬遥一个人，和满墙没有眼睛的画。
他走到画墙前，拿起一支炭笔。
在中央那幅画上，轻轻画上了第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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