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城的晨雾裹着潮湿的霉味,南大街尽头的“老君祠”早已荒废多年,朱红大门朽坏得只剩半扇,门楣上“太上感应”的匾额被蛛网蒙得严严实实。
可今日清晨,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冲破了祠堂的死寂,引来了满城围观。
谢芜跟着惜灼茗挤开人群时,正看见一个穿粗布短打的青年瘫坐在祠堂门槛上,双手死死抓着地面,指缝里嵌满泥灰。
“阿爹!阿爹他不见了!”青年涕泪横流,指着祠堂大殿,“昨日还好好的,今早我来送吃食,就见他……他嵌进墙里了!”
两人快步走进大殿,一股混杂着檀香与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殿西侧的墙壁原本该绘着老君骑牛出关的壁画,此刻却变得面目全非——墙面上层层叠叠嵌着数十个人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平洲城外村落的村民,正是前日黑风口被他们救下的那些人。
最触目惊心的是,这些嵌在壁画里的人,面色竟与活人一般鲜活。
肌肤饱满,唇色红润,连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可见,唯独双目圆睁,空洞无神,且满头青丝尽数脱落,头皮光洁,足尖泛着正常的肉色,毫无寻常死者的青黑之气。
“这是……太阴练形之相。”惜灼茗缓步上前,衣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枯叶。
他指尖轻轻抚过墙面,触到一层薄薄的、滑腻如脂的粘液,指尖微微发麻,“人死形如生,足皮不青恶,目光不毁,头发尽脱——古籍所载的尸解之兆,分毫不差。”
谢芜凑近细看,壁画的边缘隐约刻着细小的符文。
她眯起眼辨认,忽然心头一震:“这些符文,是老君的名号!”她指着一处被蛛网遮掩的角落,“‘九灵老子’‘上清太极真人’‘上景君’……皆是老君三十六号七十二名中的法号。”
她的手指顺着墙面下移,停在壁画中每个人心口、腹部、足底的位置。
“惜灼茗,你看这里!三处细小的墨点,恰好对应三尸所居之地。上尸青姑居头,中尸白姑居腹,下尸血姑居足,这墨点分明是三尸的印记!”
“阿爹!”瘫坐在门槛上的青年忽然哭喊着扑过来。
他叫李石头,是城外李家村的村民,嵌在壁画左侧的老者正是他的父亲,“昨日我爹还说心口发闷,总想吃东西,夜里又说脚痒得厉害,怎么今日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壁画上李石头父亲的腹部墨点忽然亮起红光。
老者的脸颊竟微微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下快速蠕动,原本空洞的眼珠也微微转动了一下,朝着李石头的方向望来。“不好!”惜灼茗猛地按住李石头的肩膀,将他往后一拉,同时右手按在剑柄上,长剑“呛啷”出鞘,寒光劈向墙面。
可剑锋落在壁画上,只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竟被弹了回来,墙面连一道白痕都未留下。
“这壁画被人动了手脚。”惜灼茗看着剑身上沾染的一丝黑气,眼神凝重,“有人借了老君托胎的玄黄之气,以太阴练形之法困住了这些村民的魂魄。三尸藏在壁画里,吸食他们的精魄,妄图借着尸解之力修成实体!”
谢芜忽然想起古籍中关于老君降生的记载。
“天降玄黄,形如弹丸,吞之有孕,历时三千七百年乃生。还有说老君托胎洪氏,太阳精华入腹,七十二年后方出生。”她转头看向壁画下方,那里的地面微微隆起,“这壁画定是有人模仿老君托胎之法,将玄黄之气炼化成引,把村民的魂魄当作‘琼胎’,让三尸在里面孕育壮大!”
她从怀中摸出三焦镜,指尖凝起一缕灵力,抹在镜面上。铜镜瞬间亮起青幽幽的光,透过镜面,谢芜看清了壁画深处的景象:
无数细小的黑气缠绕在村民的魂魄上,正是三尸的本源,而在壁画下方的泥土里,埋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玄黄色玉石。
玉石表面刻着“琼胎宫”三字,正散发着微弱却诡异的灵光。
“尸解有三途,白日去曰上解,夜半去曰下解,向晓向暮谓之地下主者。”
惜灼茗缓步绕着壁画走动,观察着墙面的符文,“这些村民本应在黑风口魂飞魄散,却被人用太阴练形之术强行留住残魂,嵌进壁画中。三尸借玄黄之气滋养,再借着老君的法号掩盖邪祟本质,一旦让它们完成尸解,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刚落,壁画上的人影忽然齐齐发出细碎的呻吟,所有人心口、腹部、足底的墨点都亮起红光。
一个前日被救下的壮汉,腹部竟快速膨胀起来,像是怀了六甲,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发出“嗬嗬”的声响,一股黑色的浊气从嘴角溢出,正是中尸白姑侵蚀五脏后凝聚的邪毒。
“上尸在引动贪欲,中尸在吞噬五脏,下尸在勾连阴邪!”谢芜抛出三枚桃木符,符纸在空中燃成金红的火光,贴在壁画上,却只让红光暗淡了片刻。
“它们想借着村民的执念,挣脱壁画的束缚,完成尸解化形!”
李石头看得目瞪口呆,忽然跪倒在地,朝着惜灼茗连连磕头:
“仙长!求求你救救我爹,救救大家!”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我爹说,前日被你们救下后,总觉得祠堂里有老君显灵,非要来这里祈福,说能消灾解难,没想到……”
惜灼茗扶起李石头,目光落在布包上,忽然眼神一动:
“这麦饼上,有淡淡的玄黄之气。是有人故意引导村民来祠堂,让他们沾染玄黄之气,方便三尸缠上他们的魂魄!”
他踏开七星步,左脚踩“天枢”,右脚落“天玑”,长剑在身前缓缓画符,口中念起驱尸解咒。
“玄黄本是先天气,太阴练形顺道生。三尸匿形贪魂魄,老君法号镇邪狞!太上真人敕,九灵老子令,妖祟散灭,魂魄归宁!”
随着咒语声起,惜灼茗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长剑上的黑气瞬间被灼烧殆尽。
他纵身一跃,长剑直指壁画下方隆起的地面,“噗”的一声,剑锋刺入泥土,精准地刺穿了那块玄黄玉石。
“咔嚓——”
玉石碎裂的瞬间,墙面剧烈震动起来,无数黑气从壁画的裂缝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青姑、白姑、血姑的虚影。这一次,三尸的身形比前日在黑风口时凝实了许多,青姑的长发上缠绕着老君的名号符文,白姑的腹部膨胀如鼓,血姑的红丝上沾着细碎的魂魄碎片。
“竖子尔敢!”青姑尖啸一声,长发猛地暴涨,如毒蛇般朝着惜灼茗缠来。
“此乃玄黄至宝,太阴练形之法乃老君所传,我们借之化实,顺天应人,尔等竟敢阻拦!”
“托胎练形,本是顺天应道,以先天之气孕育真灵。”惜灼茗侧身避开长发,长剑反手一挑,金光直刺青姑心口,“可你们以活人魂魄为胎,借三尸之欲乱阴阳,玷污老君法号,早已沦为邪祟!”
谢芜举起三焦镜,镜面对准三尸,指尖沾了点舌尖血,抹在镜面上。
“老君有三十六号七十二名,九天上皇洞真第一君、大千法王、玄中法师……每一个名号都是镇邪之宝,岂容你们盗用!”
她念起老君的九大名号,镜光中浮现出“上清太极真人”的金色字样,化作一张巨网,朝着三尸当头罩下。青姑的长发被金光灼烧,发出“滋滋”的声响,快速枯萎焦黑;白姑喷出的黑气撞上镜光,瞬间消散无踪;血姑的红丝被巨网缠住,寸寸断裂。
“不可能!玄黄之气护佑,太阴练形不灭,我们怎么会输!”白姑怒吼着扑向谢芜,腹部裂开一道口子,无数细小的黑气从里面涌出,朝着谢芜的五脏钻去。
谢芜早有防备,眉心的羊脂玉珏亮起微光,护住心脉。她反手抛出怀中所有桃木符,符纸在空中连成一片,化作一道金红色的火光,将白姑包裹其中。
“太乙守尸,三魂营骨,七魄卫肉——这是太阴练形的正道,今日便用它来净化你们这些邪祟!”
惜灼茗一剑刺穿青姑的头颅,黑气喷涌而出,青姑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形渐渐透明。
他转身看向血姑,长剑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斩断了她最后一缕红丝。血姑的身形在金光中颤抖,最终化作点点黑气,消散无踪。
白姑在火光中挣扎了片刻,腹部的黑气渐渐耗尽,也化作青烟散去。
随着三尸消亡,壁画开始剥落,那些嵌在墙中的村民魂魄缓缓飘了出来,在晨光中渐渐凝聚成形。他们依旧满头白发,面色却恢复了血色,眼神也变得清明。
李石头扑到父亲身边,搀扶起他,老泪纵横:“爹!你终于回来了!”
壁画下方的玄黄玉石碎成了粉末,潮湿的粘液也渐渐干涸。惜灼茗收剑入鞘,腰间的降妖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谢芜捡起一块玉石碎片,指尖传来微弱的凉意。
“这玄黄之气虽真,却带着一丝阴邪,像是被人刻意炼制过。”她说道。
惜灼茗点头:“背后布局之人,不仅知晓老君托胎、太阴练形的传说,还能操控三尸,定然不简单。”
惜灼茗望着剥落的壁画,眉头紧锁。
“三尸虽灭,但布局之人未现。平州城的诡事,恐怕还牵扯着更大的秘密。”
晨光透过大殿的破窗,洒在满地的墙皮与玉石碎片上。李石头扶着父亲,与其他村民一起朝着两人磕头道谢。谢芜看着他们劫后余生的模样,握紧了手中的三焦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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