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手与秦感两对夫妇携了应云擎,几人终于离开京城,一路伴行。终到分别时候,不论兄弟间还是姊妹间都是依依难舍。好容易启程,秦感携宋褒与应云擎往东去,应云手夫妻则继续朝南走,半途中,宋襄见丈夫神色终于和缓,忍不住好奇道:“你到底问没问元时的去向,他俩如何解释?”
应云手道:“事事诚实何须人问,若存心欺瞒,问了也只得一句谎话,有什么用。”
宋襄不屑道:“果然被我猜中了,我就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应云手道:“想来小感自幼家世落差如瀑,身边又无父母亲友,心事无处倾吐,慢慢憋闷成一副古怪执拗性子。你总想着他如何不好,若成真,你姐姐该做何处?”
宋襄当即后怕起来。
应云手宽慰道:“自成亲至今,你看你姐姐可像个吃苦委屈的模样,小感也知诗书,是个明晓善恶大义的。元旬那边我已去信说明,他也回信,倒是没说什么,不过他告知治下水泛成灾,忙碌日日不能回家,不能来相见,更加不放心阿练独自出门。”
宋襄试探着安慰道:“你的心愿要落空了。”
应云手笑道:“未必,阿练自幼生长乡野间,同你姊妹完全是两副心性。咱们还有两日进卜州,一路住官驿,方便见面或是传递消息。”
宋襄想这人倒是会自我安慰,也没再说什么,两人行了几日,来到慧县外的官驿下榻,里面驿吏见面验过文书,赶紧小心询问:“本州元主簿的夫人应氏,可是同宗?”
应云手当即应道:“那是我一母的妹子。”
驿吏开怀道:“可算等着你老人家。应夫人来两天了,今日说等得心烦,想要出去散心,要我等见到大人务必告知。”
应云手更是开心:“我与家眷先安顿下等待舍妹回来。”
晚间应云手与宋襄正吃着饭,就听外面高声唤着:“哥,哥。”一连声伴着脚步声就进了屋。应云手急忙起身,顾不及提醒妻子,抬脚就迎了出去,宋襄紧随其后来到堂屋,只觉察着一阵风旋了过来。风息止处,一个娇俏的小妇人似精灵从风中幻化出来一般已立在堂屋里。应云练先是抬头看看哥哥,忍不住又歪头越过哥哥的影子,向他身后看去,夸赞道:“哥来信上没说你这么好看,京城果然出美人。”
宋襄闻言却是一愣:“她说什么?”
应云手笑道:“她夸你呢。”说着一手拉了妻子,一手拉了妹妹送到里屋,三人坐好。应云手笑打量妹妹道,“看来卜州的饭菜十分合乎胃口,就是出来了也没跟着大旬学两句官话。”
应云练爽直道:“他忙碌不见人影,日日留我在家里,每日派人送回一封信告知当天境况而已,哪顾得说上一句话。不过这样也好,我自来了倒是无拘无束。哥,你真要去覃州?”
“嗯。”
应云练立即接话:“旬哥哥说覃州可乱了,你不该这时候去。”
应云手闻此言倒是十分开心:“朝廷指派,自然是往该去处去,不过大旬倒是事事都同你说,未曾因着官司那件事隔阂,如此我就放心了。那他可跟你提起小时?”
应云练点头应道:“说了,他说小时哥哥忒心急,事情不是这个办法,若他能沉淀下心境跟着来卜州,自己必有办法,小时哥哥也不是如今这般。不过你也过于天真,旬哥哥身为兄弟都没起过这般执念。旬哥哥属实没料到小时哥哥甘愿去北疆,担心他被人坑害,让我若是与你去信,务必请你及时打听着。”
应云手道:“他还好意思说我,其实大旬远比我看事透彻,只是执着于兄弟情出不来。其实于你而言小时去北疆也好,有他在身边,大旬必定时时顾及,到时候难受的反倒是你。”
应云练忽然笑起来:“说个有趣的,我终于知道怎么分辨他两个了。”
应云手忙凑近。
应云练继续说道:“旬哥哥后腰眼往下一块巴掌大的青记事胎里带的,一直未曾褪却,小时哥哥没有。不过小时哥哥最讨厌别人论他俩的大小,一直不满意当弟弟,因此不许家人往外说,偏生那地方也不好对外人提起,因此隐瞒多年。”
应云手急忙打住:“这也是能往外说的。”
应云练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妥,大家一起长大,谁不知道谁。小时候我追着你三个玩耍去跑到脚软蹲在地上,他俩还轮流抱我呢,略大些也是日日见面直到你们预备赴考再没空,这才疏远了几日。”
应云手笑不能抑:“你嫂嫂也在呢。”
宋襄听他兄妹聊得热闹,自己一句也听不懂,只觉无趣,也幸好她听不懂,未能明白云练的话。应云手与妹妹说了一阵,担心妻子受冷落,转身一臂揽宋襄,朝着妹妹面前略送一送:“本来我们不预备在卜州停留,既然你来相见,不妨大家好好聚上一聚,领你嫂嫂见识卜州如画山水。”
应云练咬唇看了看那两个,果断道:“你们还是走吧,尽快出卜州。这里如今各种乱象,实在不太平,本来旬哥哥不许我出门太远太久,就是担心遇不测。我其实是偷跑出来的,今日终于等着见了你们,明日一早就回去。”
应云手将他与妹妹的话以官话原原本本告知宋襄,宋襄立时道:“这里距离京城不远,还算天子脚下,必不至有乱象,想是因着遭灾四处忙碌些而已。”
应云练听得明白却直摇头:“旬哥哥时常挂在嘴边,应当不是小事,我不懂衙门的事,也说不明白,你们一路上还是小心为重。”
应云练与兄嫂聊至至晚才不舍离开,第二日清早又匆匆赶来见面,上来拉过哥哥到一边,慌张道:“昨日漏了一句话,今早睡醒才想起来。旬哥哥曾抱怨过,说小感哥哥心机深重远超你所想所知,你则过于直率,跟他太亲近定会被他的心思左右,连累自己的仕途。我也不知这话对不对。”
应云手和缓宽劝道:“他在咱家住了一年,唯一一次使心机摆布咱家是扭转你的亲事,若是这样,我倒宁愿日日受他的心机摆布。大旬更是好意,大家一起长大,亲似一姓,他原就心思周密谨慎,我三个一同出门,永远是他掌管钱财,维持一路花销,这是他的长处。他俩本没有仇怨,都是如今那些长辈当年做事不宽厚种下的恶因,却要后辈来背负,若非机缘扭转,小感与他兄弟,秦家与元家,一生便是这样了,你夹在中间,须有自己的考量。”
宋襄在一旁静静听着他兄妹交谈,就见应云练听完一番话,竟开心不已:“有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哥也放心,你说的机缘扭转之事,我定能寻到。”宋襄寻说话的间隙上前,挽留住应云练,三人同吃早饭。宋襄见应云练从昨日见面起,直到送他们登程,在车后眺望不休,面上却始终开开心心,全然没有分别苦意,才信世间果有天性如此乐观之人。
送走兄嫂,应云练也返回卜州城自己的家中,一进门,门房率先告知:“老爷回来了,才一进门就找夫人呢。”应云练道一声:“知道了。”旋即进了家,一路往里走进去,所见各处下人皆是这话。
元旬半月未归,日日沾惹得满身土泥,进家头一桩事就是沐浴,等热水浸遍全身才觉劳累酸软,洗完澡又小憩一时。应云练进门时他的觉才醒,犹未起床,听说妻子回来了,心满意足唤她到身边:“妹妹回来了,过来陪陪我。”应云练欣然同意。
元旬爱怜看着妻子,随口问道:“一大清早的,又上哪里逛去了,遇着什么有趣的,说来听听?”
应云练据实回答:“哥带着一大家人往覃州赴任去,路过慧县,我赶过去匆匆见了一面。”
元旬并未责怪妻子不告出门,数日未归,只笑她的言辞:“我倒要听听,区区二三月时光阿手如何凑出一大家子来。”
应云练扳着手指数道:“哥身边不但添了新嫂嫂,新嫂嫂身后还跟着两个天仙似的女孩子,细瘦成轻飘飘的样子,说是哥的侍妾,在京城时友人所赠,再算上身边服侍的,可不是一大家子。”
元旬笑道:“新婚不及月先就添了姬妾,随身的两名,送与阿时一名,仅咱们知晓的就三个,你的这位新嫂嫂日子不好过啊。不过以阿手的人品才华,实属意料之中。”
应云练叹息道:“听说新嫂嫂跟我一般大,一口官话说得娇滴滴的,怕风又怕雨的模样,跟着哥去到千里之外,无人提她的辛苦不说,身为新嫁娘却要行使主母之职照护姬妾,也是个可怜人。”
元旬越发觉得妻子言谈好笑:“她爹是五品官,身后有数代家世积淀,你爹只有不到五亩田,况且那是你哥的家事,有替人家操心的,不如多体谅我。你的丈夫也是新婚,出去半月今日才归,最该可怜呢。”应云练知他话中意味,含羞答应。
与哥哥匆匆一聚,大家两相见过,应云练见哥哥面上得意难掩,想他在京城必是十分自在。应云手见妹妹面色红润,脸颊较在家时微丰,亦知她未曾吃苦受委屈,心底更为踏实,唯独所虑,与妹妹详见不过半日,却是句句“乱”字不离口。离开慧县后,应云手一路少言,宋襄只当他思念妹妹,心思未曾回转,也没在意,谁知一日之后,晚间落脚吃饭时,应云手忽提议道:“阿练的话十分反常,值得深思。我想了一路,心底攒出个主意,不如大家分两路走。你带着家下人仍旧走大道,一路只住官驿,随时看着外面情势,若平安尽可多赶路,若听说外面不好,就在驿馆多住几日。我带着枋奴檀奴两个一路住外面,或是客栈或是庙宇,慢慢走慢慢查访。”
宋襄当即拦阻:“误了诏书上的赴任之期怎么办,等你到覃州安稳之后,什么时候想要出来查访不能。”
应云手执意道:“陛下敕令我限期离京,我也办到,我又不是那送荔枝的特使,三日内必须赶到,况且路途遥远,又在伏夏,气候变数甚多,不论京城还是覃州,断不能因着我路上耽搁数日责怪。”
宋襄忙又道:“你那妹妹学识无多,见识有限,不了解朝廷事,她信以为真的兴许都是你那妹婿说出来吓唬她,防备她四处乱跑的。”说了半截忽见应云手神色立时暗沉下来,不敢再朝下说。
应云手压住一胸膛的气,只道:“你忒小看她。那些话不是她的性子,其中必有缘故,就算为着我的妹子今后不再被吓唬住,我也势必要问一个明白。”
宋襄只应云手心思难扭转,惟有道一声“小心”而已。第二日宋襄带领家下人口,携行李仍旧乘车而去,应云手目送妻子离开,带着身边随侍的枋奴檀奴两名潼仆,三人赁了三头毛驴,晃晃悠悠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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