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以美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我现在开始教你，作为一个女明星，在综艺上该怎么活下去。”
董闪闪赶紧从沙发上爬起来，找到纸笔，像个准备听课的小学生。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微笑。”乐以美说：“不管主持人问什么刁钻的问题，不管游戏环节有多蠢，不管身边的人怎么给你使绊子，你都要微笑。嘴角上扬十五度，露出八颗牙齿，懂吗？”
“懂...懂了。就是职业假笑嘛，我们讲段子也需要。”
“不一样。”乐以美打断她：“你们的笑是为了取悦观众，而我的笑，是为了隔绝观众。你对着镜子练。”
董闪闪立刻跑到衣帽间的镜子前，努力扯出一个乐以美式的微笑。镜子里的女人美则美矣，但眼神里的慌乱和心虚，怎么也藏不住。
“第二，关于说话。”乐以美继续道：“少说，多听。主持人把话题抛给你的时候，记住万能三连：是的、谢谢、大家都对我很好。”
“如果非要你发表观点，就把问题抛回去，或者夸奖别人。比如，问你对搭档的看法，你就说XX哥特别照顾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问你对游戏的看法，你就说节目组设计的环节都很有趣，我很期待。总之，说一堆正确的废话，把自己摘出去。”
董闪闪一边记笔记一边吐槽：“这不就是我们说的端水大师吗？太虚伪了。”
“在我们那个圈子里，这叫高情商。”乐以美冷冷地纠正：“记住，你现在是乐以美，一个美丽的、没有攻击性的花瓶。”
“花瓶？”董闪闪咀嚼着这个词，心里五味杂陈。
“第三，关于游戏。尽力就好，输了也无所谓，但姿态一定要好看。摔倒了，要摔得美。被惩罚了，要被罚得楚楚可怜。一定要记住，你可以笨，但不能丑。”
……
一个小时的“明星生存法则速成课”结束，董闪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一遍。她瘫在沙发上，感觉比连写三天的稿子还累。
“好了，我的部分说完了。”乐以美的声音传来：“现在轮到你了。那个开放麦，到底要怎么讲？”
终于到了董闪闪的主场。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清了清嗓子，刚才的颓废一扫而空，切换到了专业模式。
“听好了，乐大明星。脱口秀的第一课，不是怎么讲笑话，而是人设。”
“人设？”这个词，乐以美太熟悉了。
“没错。你的公司给你打造的是高冷女神人设，对吧？但那是在演。而脱口秀的人设，是你最真实一面的夸张和放大。”董闪闪说：“所以，你就用你现在最真实的状态，那个高冷的、看谁都不爽的、对这个世界充满困惑的状态，去讲。”
“用真实的状态？”
“对！”董闪闪仿佛找到了感觉，开始在巨大的客厅里踱步：“你就把你现在经历的，看到的，想吐槽的东西，全都说出来。比如，你不是嫌弃我的出租屋又脏又乱吗？你就讲！你不是觉得楼道里的小广告很烦人吗？这也可以讲！”
她停下来，对着电话那头说：“脱口秀的内核是冒犯，是把大家习以为常却又难以言说的不爽，用一种好笑的方式说出来。你现在，就是一个闯入了底层平民窟的公主，你身上的不适应，就是你最好的人设，也是最大的笑点来源。”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董闪闪以为她掉线了。
“我明白了。”乐以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茅塞顿开的意味：“用我的视角，去讲你的生活。”
“bingo！”董闪闪打了个响指：“至于技巧，现在来不及教你了。你就记住一个最简单的结构：铺垫 包袱。前面说一个正常的事实，后面接一个出人意料的转折。比如……”
她看着手边那个抱枕，灵感来了：“我最近搬到了一个新地方，邻居们都特别热情，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尤其是住在我隔壁的那对夫妻，他们每天晚上都坚持用呐喊的方式，来跟我探讨人类生命的起源。懂了吗？前面是铺垫，后面是包袱。”
乐以美似乎在消化这个逻辑。
“稿子我熬夜帮你写一版，你明天背下来。但最重要的，是你上台的状态。别怕，别端着，把你心里所有的嫌弃和刻薄都拿出来。相信我，观众会爱上你的。”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董闪闪在云顶天阙的豪华书房里，用着乐以美的高配电脑，一边研究着《心动大挑战》往期节目的视频，一边疯狂地给乐以美写着开放麦的稿子。
而乐以美，则在那个狭小杂乱的出租屋里，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着董闪闪教她的段子，努力学着如何用一种嫌弃又好笑的口吻，去讲述她这一天荒谬的经历。
第二天下午，番茄台的后台化妆间。
董闪闪已经化好了妆，换上了节目组准备的甜美风连衣裙，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上场。
陈雪在一旁不停地叮嘱着流程，而她的魂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陈雪应道。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让董闪闪的心脏瞬间停跳。
是许南明。
他今天穿得比较休闲，一件深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了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他手上还拎着几个精致的纸袋。
“许总？”陈雪也有些意外，立刻站了起来。
“路过，来看看。”许南明言简意赅，目光却落在了董闪闪身上。
他的眼神很深，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让董闪闪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骗子。
“别紧张。”他忽然开口，将手里的纸袋放到桌上：“给你们带了点下午茶。”
陈雪受宠若惊地接过，连声道谢。
许南明却没走，他走到董闪闪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她。
“昨晚盛典上，你和林菲菲在洗手间说的话，我听说了。”
董闪闪的血“嗡”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完了！东窗事发了！霸总要来兴师问罪了！
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已经准备好接受资本主义的狂风暴雨。
然而，许南明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彻底愣住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怼得不错。”
说完，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冷淡总裁的模样，说了句：“好好表现。”便转身离开了。
董闪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是在夸我？他不是应该警告我吗？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的心里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夜幕降临，哈哈怪喜剧俱乐部的后台。
乐以美穿着董闪闪衣柜里最干净的一件白T恤和牛仔裤，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写满了字的A4纸，手心全是冷汗。
周围是吵闹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喜剧演员，他们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行话，互相开着粗俗的玩笑。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异世界的闯入者，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下一位，有请我们的新人朋友，董闪闪！”
主持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乐以美的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番茄台灯火辉煌的演播厅里，主持人也用激昂的声音喊道：“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青春女神——乐以美！”
一个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一个在烟雾缭绕的小剧场里。
大幕，就此拉开。
当灯光“唰”地一下打在身上时，董闪闪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和无数闪的灯牌，上面写着“乐以美”。震耳欲聋的尖叫和音乐，像海啸一样朝她扑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昨天晚上临时抱佛脚背下来的所有明星生存法则都变成了一团乱码。
她僵硬地走到舞台中央，在主持人身边的沙发上坐下。那笑容，是她用尽了毕生演技才勉强粘在脸上的。
“欢迎我们的以美！”主持人何颂是圈里有名的笑面虎：“最近在忙什么呢？感觉好久没在综艺上看到你了。”
来了，开场盘问。
董闪闪脑子里警铃大作，乐以美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少说，多听，说正确的废话。”
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了练习过一百遍的、嘴角上扬十五度的标准微笑，用乐以美清冷的声线缓缓说道：“最近在看剧本，希望能遇到好的角色。也很感谢《心动大挑战》节目组的邀请，能来这里和大家一起玩，很开心。”
完美。滴水不漏，毫无信息量。
何颂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他话锋一转，笑得别有深意：“我可听说了，前两天星光盛典，你和林菲菲在后台好像有点小误会？大家可都好奇着呢。”
这个问题一出，现场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董闪闪感觉无数道八卦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
她的第一反应是，用一个段子怼回去：“误会？没有啊，我只是在帮她检查口腔卫生，毕竟说那么多违心话，容易滋生细菌。”
但理智，或者说乐以美的魔鬼训练，死死地扼住了她吐槽的喉咙。
她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无辜，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仿佛没听懂问题的弦外之音。她微笑着说：“菲菲姐是我的前辈，她人很好的。我们只是聊了几句，没什么误会。”
端水大师的精髓，她学到了。
何颂碰了个软钉子，只好作罢。而坐在后台监视器前的许南明，看着屏幕里那个一脸纯良无害的乐以美，眼底的探究之色，却越来越浓。
几乎是同一时间，哈哈怪俱乐部那方小小的舞台上，乐以美正面临着她人生中最严峻的考验。
没有华丽的灯光，没有粉丝的尖叫。只有昏暗的灯光，黏腻的空气，和台下几十双审视、怀疑、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眼睛。
她握着麦克风的手冰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台下，胖子在角落里紧张地为她捏着一把汗。
她沉默地站了足足十秒。台下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细碎的议论声。
“这新来的怎么回事？忘词了？”
“看着挺漂亮的，不会走错片场了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搞砸的时候，乐以美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来，冷得像冰，没有一丝一毫喜剧演员该有的热情。
“大家好。”她停顿了一下，用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环视了一圈台下，然后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我是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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