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宁注意到了,先前自豪的语气,这会儿蔫了下去,垂头目光暗淡闷闷的,撅嘴娇娇示弱道:“下次我注意好嘛~~”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我给你做了件外套,你试试看怎么样。”
说着,抬头神采奕奕从床榻上一堆布料中用力抽出一件花青色简朴布料。说是布料,可能是因为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件衣服,更别说她口中的外套了。
苗不仁接过,抖开一看,的确是件衣物。只是两边袖子高低不平,前后下摆一边歪到刘家村,一边扭到苍木山。他笑了一下,折叠整齐拿在手上,道:“回头再试穿,我先拿回去收着。”
某人顿时泄了气,表情诅丧,嗫嚅问:“呃....是我做的不合适了?”
“不是,我很喜欢。”
“就这?没啦?”
“嗯”
“好吧.....”宁不宁略显失望,见苗不仁将‘外套’妥善收在木箱中,失望感又顿消九霄云外。
此间生活平平,无风亦无浪。苗不仁很珍惜眼前生活,眼前人。惟独不满一人,刘洪。这人时常登门,有事无事皆叨扰宁不宁,更甚者连饭都要厚着脸皮坐下一同吃。
苗不仁很不爽,碍于宁不宁,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但也没给他好脸色。宁不宁瞧在眼里,深谙于心,为避免发生斗气,渐渐也就不让刘洪进门了。
刘洪并不在意,宁不宁不让他进,他就在院门口放一堆食材物品。苗不仁是自然送回去了,并警告刘洪,注意分寸。刘洪只笑,也不答话,而后又继续我行我素。
————
除夕将近,木屋焕然一新。这些都是苗不仁趁宁不宁睡着独自装饰的。宁不宁早起睁眼所见便是这番景象。兴奋之余,又担心苗不仁耽误上工,须医士要责骂于他。
苗不仁告诉她,除夕休工几日,过完节庆才上工。宁不宁这才放下心下来,然而她却忽略了现在离除夕还有二十日,现在惬意小生活让她不再关注日历。
十五删那日,天阴的厉害,惴惴不安。须臾间,鹅毛大雪翻飞。雪意涔涔,银霜满地,大雪盈尺,从镇上传来讯息:奉天征召,征召义勇。
宁不宁踏着雪连夜带着衙役所发布告抄白奔至刘家村,直奔村西头青禾家,拜托她读给她知晓。青禾稀里糊涂被喊醒,摇摇脑袋清清嗓子,睡眼惺忪就着烛光朗读:
盖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今有北疆胡虏犯境,西陲流寇作乱,社稷危如累卵。为保黎庶安宁,护我江山永固,特颁此令,广募忠勇之士。
征召条件:
一·年至弱冠至不惑者,体魄强健,能挽三石弓。
二·通晓骑射者优先,铁匠,医士特招。
三·良家子弟,身家清白,无作奸犯科。
从军之利:
一·录军籍者,免本户三年赋役
二·斩首一级,赐铜钱十贯;擒贼酋者,授田二十亩。
三·伤残者官养终身,阵亡恤其家室。
应征事宜:
时:即日起至三月初三
地:各郡县校场设募兵处
携:里正具保文书,自备鞋履
另,警示:
凡适龄丁壮避役者,以逃军论处
谣言惑众阻挠征兵者,立斩不赦
此令既出,咸使闻知。大好男儿当带吴钩,击退流寇胡虏!
漯河节度使印
天保十五年冬涂月
“医士?”宁不宁越听越心烦,“医士也要去吗?可仁哥哥十九,也要去吗?”
青禾此时已经清醒,顺手折起抄白,瞅着她不安的神色,努力安慰道:“不一定,仁哥哥是药僮,不具备行医救人资格,也许不会。”
“可今日仁哥哥并未归家,我担心——”
“走,我陪你回家再看看!”
说罢,青禾拿上披风,同被吵醒的刘母说了一声,便跟随宁不宁回去。
一路上,宁不宁心跳得厉害,胡思乱想,四周静的可怕,唯有鞋踩入雪窝发出的咯吱声。救回来本就不易,这点安稳日子并没过多久,总不过——不终岁。独自过活的日子被打破,温润如兄长般的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原本是想苗不仁身体好了就让他离开,过着过着,便不想他离开了。每日猎完归家,都有热饭热菜在等着她。饭菜简陋,却是家的味道。
一个人生活久了,苦难自己承受,突然多了一个人一起承担。任谁心都会化,都会暖,都会希冀,都会有私心。她自认为那是源于亲情,才会如此担心,依赖。
院门紧闭,院中她先前踩过的雪痕早已被厚厚盖住。皑皑白雪反射出清幽蓝光,屋子里也黑漆漆的,不似有人在家的迹象。青禾侧目望着宁不宁那慌张的神色,伸手揽住她,拥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整晚都是青禾陪着她入睡。青禾年龄比之宁不宁要长上两岁,心智如成年人一般冷静,遇到这种事,头脑愈发清醒,耐心哄着宁不宁。眼下布告既出,她那已满岁数的兄长,也要服军役。昨日家中便知晓此事,父母年岁渐高。母亲抹着泪送儿子去登记,父亲强撑着挤出笑容对儿子道,回家过个好年。
入军打仗,九死一生。奈何圣上下旨,莫敢不从,除非不是琰朝子民。
翌日破晓,苗不仁还没回来,宁不宁焦急拉上青禾去寻。天寒地冻,细雪零零。老槐树满身枝丫堆满积雪,几根不堪重负折断掉落,摔到地上发出闷哼。亦如此刻宁不宁内心沉重,神经紧绷。
两人寻去镇上永盛堂,馆内清清冷冷,一片狼藉,半丝人影也无。宁不宁一时失了主意,呆坐了一阵,青禾默然陪在一旁。
堂内死寂,堂外空落落,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唯有雪花轻轻落在地上,砸出细碎声响。青禾将宁不宁揽在怀里,细声宽慰着。待宁不宁缓过来时,外面天倏的阴沉下来,细雪变成鹅毛大雪,肆无忌惮翻飞在空中。
“走吧,他兴许回家了呢?”青禾抬手拍拍她的肩,道:“回家吧,你穿的又少,万一生病了,他回来岂不是要担心了。”
宁不宁听她所言,直起身子点头,应了一声:“好。”
站起身,牵住青禾右手,直直往堂外走去。出门碰上须家娘子,须家娘子音容戚戚,眉目间尽是哀愁,步伐踉跄,发丝间落满了未来得及消融的玉絮。
“须大嫂,馆内众人去了何处?”宁不宁青禾两人忙上前一左一右搀住须家娘子。
须家娘子抬头看了一眼永盛堂的招牌,长吁一声,声音急促颤抖的不成样子,道:“都被...被抓走了......”
“抓走了?抓去哪里了,谁抓的?”两人异口同声惊道。
“衙门......”
“为何?”宁不宁整个人怔在原地,诧异跃然眼中,原本以为是校事府。
“先扶须大嫂进馆休息。”青禾看着须家娘子心悸虚弱的模样,心生怜悯。她明明什么错都没犯,家人被抓,医馆被砸,何其哀也。
“他们原本是要封馆子,夫子跪地求了好久,额头都磕破了,才没封......”
“须大嫂您先别急,可知道是什么事?”
“征兵.....”
宁不宁咬紧下唇,眉头紧皱,目光难掩失措的情绪,口中念念有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可是衙门为何抓人,难不成代劳校事府?”
“校事府先来的,夫子同意服役,但旁下几个药僮医徒未出师,夫子便说他们几个医士服役即可,放几位药僮医徒回家。他们不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郡县内所有医士都被征召,药僮医徒虽无行医资格,却可以当打杂的,打打下手。校事府见说不通,便走了,谁知衙门直接进来抓人,打砸一通......”
宁不宁不禁恼火起来,暗自捏紧拳头,嘴里不住大声嚷嚷道:“年年征税,年年服役,还有人吗,农里不让人活,战场死伤过半——”
青禾惊慌失措忙伸手捂住宁不宁叭叭的小嘴,唇间竖起一根手指冲她“嘘”了一声。宁不宁大睁着双眼,茫然点头,青禾这才放开。
“须大嫂,您先回家好好休息,不要急,我们再去打听打听。”
言毕,拉着宁不宁护送须家娘子回家。到须家后,青禾叮嘱其家人好生照顾,她两去想办法。两人回去路上小声商议着如何将须医士跟苗不仁捞出来,商量来商量去,两人都毫无头绪。衙门那伙人,只认钱不认人,眼下只能赶回刘家村寻刘村长拿主意。
傍晚回到刘家村,她两急忙找到刘村长说明此事的严重性。刘村长听完赶忙召集村中智者共同商讨。
祠堂里。
众人讨论十分激烈,分为三派。刘青山一派认为圣旨不可违抗,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丢的。
“何必为了不认识的人趟这趟湖水,眼下局势不稳,咱们自保还来不及,哪有精力管别人。”
刘村长否认了刘青山的话。方魏站起来帮刘青山说话:“青山说的在理,刘家村住着可不止几户,况且宁宁不宁也不是刘家村的人,何必为她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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